作者:一字眉
沈棉黔驴技穷,于是放弃斗争,破罐破摔,对陆问君说:
“陆姐姐,你要来我们家吃饭吗?”
-
十分钟后,在一种很难找到词汇准确形容的诡异氛围中,三个人一起进了电梯。
应该拒绝的。
但是陆问君张口,答案擅自违背了她的意愿。
她认为这件事沈沣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即便沈棉开口邀请她是自作主张,他也应该及时阻止。
既然他没有,那么过错方首先在他。
沈棉倒是不尴尬了,甚至一到家就祭出有作业要写的幌子跑回房间,自作聪明地把空间留给二人。
沈沣并不招呼客人,将食材拿进厨房,开始清洗备餐。
陆问君并无意愿与他在厨房独处,四处略一参观,便到客厅坐着等。
沈家父母均已过世,这房子只有兄妹二人在住。
家里很整洁,桌上有鲜花,杂志架有当月最新期刊,厨房不时传出的水流或切菜声,比她那儿多出不少生活气息。
杂志种类挺丰富,地理、美食、新闻、娱乐八卦,也有一些美国有名的杂志。
陆问君随手取下一本,翻阅几页,注意力却难集中上去,字和插画都显得无聊。
最终还是撂下杂志,走到厨房门口。
有阵子沈沣包揽了她公寓的厨房和冰箱,他做家常菜,但会的菜式很多,或者说,没有他不会的——没做过的也能钻研出来。
陆问君其实不太能理解,为了一道菜花费几十分钟、有时甚至两三小时,意义在哪里。
既然任何想吃的食物都可以用钱买到,为什么要浪费更为宝贵的时间在上面。
她不认同这种价值观,可是腻味了酒楼餐厅的味道,偶尔心血来潮去厨房想要做些什么,对着足够丰富的食材,却不知如何下手。
那种时候,她会想起沈沣。
他在厨房里的背影。
就像现在这样。
第6章 .06那你还在书里偷偷藏人家照片。……
陆问君倚着门,一时瘾起,摸了支烟出来。
刚咬上,处理螃蟹的沈沣像是后背长了双眼睛。
“介意。”
“……”
陆问君把烟拿开:“我并没问。”
沈沣转过头,看着她,重复第二遍:“陆小姐应该问一问。答案是,介意。”
陆问君气笑。
她对烟并不上瘾,只是偶尔烦闷时,需要片刻的放松。
沈沣一直都不喜欢。
他自己不抽烟,也厌恶烟味。
有次她心情烦闷,一时起意去他学校,到了又没叫他,把车停到路边,靠在车上点了支烟。
也是巧,沈沣下课,刚好看见她。他和同学分开,上前问她找他什么事。
那时他们还没捅破那层脆弱的窗户纸,陆问君还是他的资助人,沈沣还称呼她陆小姐。
见她抽烟,隔挺远站。
陆问君恶趣味上来,偏要朝他走过去,朝他吐一口烟雾,沈沣只是皱眉撇开脸。
后来仗着在她这有点特权,慢慢管到她头上来,每次陆问君拿烟,都会被说:“不要抽烟。”
久了,沈沣再说,她便拿刚咬过烟的嘴去吻他。
“那么讨厌烟味儿,亲你的时候没见你推开。”
话音落地的时候,陆问君已然反应过来。
她忽然心烦,又是自动闪现的记忆在眼前作祟,倒显得她在叙旧情。
她以前并不这样,这些症状,全都发生在沈沣回来之后。
尽管她不大想承认,沈沣在她面前出现,她并不能做到自己认为的心如止水。
只能说,沈沣这个人,太容易对人造成影响。
看上去端方正直,却总招惹人的眼睛。
沈沣拆解螃蟹的动作停住。
短暂的静默。
陆问君明白这句话贸然地突破了一种安全界限,对现在她和沈沣披着客套假面的关系来说,显得刻意的暧昧,暧昧得危险。
正要离开这。
沈沣敛了目光,在她转身之前开口。声音里情绪太少,很难分辨出什么含义,但至少可以觉察到其中微妙的尖锐。
“我以为对陆小姐来说,并不想记得和我有关的事情。”
“确实不想。”烟捏在手里,陆问君面无表情,“不过沈总总在我面前招眼,不想记得也不行。”
招眼?
沈沣的生活习惯一直称得上节约从简,穿衣风格简便且单一,平时戴的手表是一块十来万的积家。对他如今的身价来说,一身行头简直低调过了头。
他的性格就更与这两个字不沾边,内敛沉稳,以前在美国没少被调侃古板无趣。
除了从陆问君嘴里,他从未得到过如此评价。
沈沣一默。
他放下手里杂物,擦了擦手,转过身。
“你还是擅长恶人先告状。”
正午阳光充足,照入室内净几明窗。
“陆问君,是我招眼,还是你自乱阵脚。”
现在竟然直呼起她姓名了。
看到他那些棱角从沉静的水面下显现出来,原来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所谓,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尽管这乐趣也寡淡得很。
陆问君轻笑一声,不含一丝笑意,更像是讥讽。眼神降温,像冷气进了眼睛里,从内向外地发散,和沈沣身上突然显现的攻击性对抵。
“是你自作多情。你对我没那么大影响。”
她过分要强,决计不会承认自己其实多少受了一点影响。
顶多是荷尔蒙作怪,一切都只是激素和神经递质对大脑的作用。
没留任何间隙,沈沣紧跟追问:“你今天为什么来?”
陆问君便答:“你妹妹邀请。”
“你从来不喜欢到别人家里做客,为什么不拒绝?”
“别自认为你很了解我,就觉得可以揣测我的想法。”陆问君说。
沈沣眼眸黑如幽潭,含义不明地盯住她:“是我揣测得不对,还是你不敢承认?”
他少有如此攻击性,陆问君极淡地扯唇,针锋对过去:“那你呢,你为什么不阻止?”
谁家饭菜香越过门窗飘进来,人间烟火气息在空气里流动,两人之间却有某种不知名的东西,在一句逼紧一句的对峙里僵持,凝固。
陆问君的问题落地,沈沣没有回答。
她也没有再停留,把烟往垃圾桶一丢,转身走了。
-
沈棉扛不住嘴馋,被熬糖浆的甜香从紧紧关闭的房间勾出来,趴在沈沣旁边看。
山楂都剔了核,冰糖熬成粘稠糖浆,山楂在里面滚上一圈,挂满热烫浆汁。家里没有长签,沈沣用了牙签,一支上串一颗山楂,挂在碗沿晾。
她喜滋滋端着成品出来,才发现客厅空无一人,客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
她奇怪地跑回厨房问沈沣:“哥,陆姐姐怎么走了?”
“临时有事。”
这个答案不太能哄骗沈棉,她眉毛拧巴起来,古古怪怪地瞅着沈沣背影。
菜做得很丰盛,对两个人来说,有些多了。
吃饭的时候很安静。虽然沈沣本来就是话少的个性,但沈棉敏感地觉得,他今天的沉默,和平时的话少有点不一样。
她心里也装了事,以致于兄妹二人这顿饭,几乎都没有开口。
饭后沈沣去接一通电话,回来见沈棉倒坐椅子,垫着手趴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瞄他。
沈沣看一眼,没理会,将餐桌上空碟子拿进厨房。
他八风不动,果然沈棉自己就耐不住,勾着脖子伸头问他:“哥,今天陆姐姐来,你干嘛都不跟人家说话?肯定是你态度不好,人家才饭都不吃就走了。”
沈沣慢慢冲洗碟子,一半嗓音被水流声盖住,听起来寡淡得很:“已经成陌路的人,没有必要说太多话。”
他将碟子搁置在架子上,拿布巾擦手。
沈棉才不信这鬼话,切了一声,一脸“我还不知道你”的小表情:“那你还在书里偷偷藏人家照片。”
沈沣动作一顿,转过身。
沈棉马上跟火烧屁股似的从椅子上蹦起来,往房间跑:“我无意间发现的!我不是故意翻你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