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羕
她紧紧拽住车座缝隙的铁杆,以此稳住自己摇摇晃晃的身体,她有好几次想开口对前面的人说——可不可以开慢点,她是伤员啊。
所幸社区医院并不远,男生刹车的瞬间,江晚没防备撞上了他的后背,硌地鼻子生疼。
“到了。”男生依旧表情很淡,只是这次他一手扶住自行车,一手搀着江晚的手臂,帮她顺利从后座上下来。
他用最快的时间把车停在不碍事的地方,瞥了眼江晚踮起的脚:“需要帮忙吗?”
江晚低头看向已经被血水浸湿一块的袜子,想到走路时摩擦伤口的疼痛,她第一次没有拒绝别人的帮助:“麻烦了。”
男生单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臂,打量了眼他们要去的科室:“在那边。”
江晚顺着他的方向移动,不过一间房的距离却走出了万里长城的辛苦,因为伤口时不时摩擦地疼痛,江晚的鼻尖已经溢出细细的薄汗,而搀扶她的男生却恨不得将她拖进医务室。
里头还有人,男生扶着她坐在等候的长椅上:“我去打个电话。”
江晚目送他欣长的身影在眼前渐渐消失,脚踝传来的痛感让她无暇顾及那人是不是“肇事逃逸”了。手指触碰到伤口,疼得她瑟缩了一下,别说是想要脱掉袜子看看伤口情况,就是动一下都疼得要命。
“谢谢医生,真是麻烦你了。”
走廊尽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江晚下意识望去,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
不远处的男人揽着女人的肩膀,脸上是止不住地笑意,低头说话的功夫,蹲下身来,侧耳聆听女人高高凸起的肚子。
社区医院本就不大,男人说话音量并不小,江晚可以清晰地听到。
“刚才朱医生说了,是男孩!”
“哎呀!你小点声,吓到宝宝了!”
男人下意识拍拍自己嘴:“对对!瞧我这记性。”爱怜抚摸上女人肚子,“一会儿我送你回去,灶台上炖着鸡汤,正好回去趁热喝了。”
女人娇羞点点头:“好啦,你这一天天真是啰嗦个没完。”
“一会儿咱们去前面买点婴儿用品,省得等孩子出生了手忙脚乱……”
江晚仿佛被雷劈了,浑身僵硬,冷汗浸湿了整个后背,头皮一阵发麻。
熟悉的身影……
熟悉的声音……
一切的一切都在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她——
江振华出轨了!
一个下了班回家“躺尸”,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男人,居然也有洗手作羹汤的一天,而获益者却是别的女人。
真是史无前例的可笑!
江晚紧握双拳,尖细的指甲戳进肉里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江振华伸手护在女人腰后,时不时说上几句关心的话,朝江晚的方向走来。
越来越近……
她呆坐在原位,看着一步一步迈近的身影,她突然想知道江振华在此时看见她,会以什么样的姿态来面对她?
亦如往常的发火?
还是慌不择路?
江晚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直到眼前出现短暂的黑暗,男生低沉嗓音在她耳边絮语:“喂,别哭啊,会被人误会的。”
江晚后知后觉,嘴角有一丝丝咸味窜入舌尖。
她什么时候哭了?
耳边是那个女人娇柔的疑问和感慨:“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不爱惜自己,年纪轻轻就来这儿。”
江振华没回应,只是回头看了眼身后坐在长椅上的身影。
女生低着头,头上戴着尺码不符的鸭舌帽,遮住了半张脸。
江振华总觉得那人有些面熟,刚想再看仔细些,女生旁边的空座上很快有人坐下,挡住了他的视线。
江振华浓眉皱起,身旁女人断断续续的询问拉回了他的视线,很快他把此事抛之脑后,护着怀中的女人离开了医院。
江晚缓缓抬起头,木讷取下鸭舌帽,捏在手里怔怔出神。
她刚才在想什么?
她居然想要撕破江振华伪善的嘴脸,来个鱼死网破,当着他的面,把那个女人揪出来让她在医院里接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和唾骂。
她居然想以此来报复江振华,为自己忍受他多年来每每发火,每每说赚钱不易,她就是个败家的钱窟窿。
江晚好似明白了他们家的生活,为什么没有因为江振华职位的上升而变得越来越好。
钱都拿来养别人了,她们只不过是在残羹剩饭中讨生活,过着紧巴巴的日子。
“14号。”
男生应了一声,低头看向她:“到我们了。”
江晚霍然起身,鸭舌帽塞到他的手里,头也不回朝医院外走。
周围的人看了他们一眼,只当是正在闹脾气的小情侣。
男生快步追上她:“你做什么?带你来了医院,为什么突然又走了?”
江晚视若无睹,越过他,继续向前走。
男生舔了下唇,眉头紧锁,几步追上,拽住她的手臂往回拉:“所以,这是新的碰瓷方法?”
江晚抬眸望着他,男生的神情除了不耐烦还有对她的探究。
“如果我说是,你准备报警抓我吗?”
男生一愣,拉着她手臂微顿:“如果有这个必要的话。”
江晚忽而笑了:“出轨,警察会不会管?”
“什么?”男生沉默几秒,像是玩笑话,“至少精神出轨,警察管不了。”
江晚哦了一声:“那你就当我精神碰瓷吧。”
在男生错愕的目光中,江晚亦步亦趋往前走。
男生的目光一直追随她,看着她失魂落魄上了公交车,忽而明白了什么,在公交车关门的几秒钟,跨过台阶上了车。
司机显然吓了一跳:“小伙子,上车注意安全啊,下一班车也是很快的。”
男生点点头,往钱箱投了硬币,目光扫视车内一圈,终于在最后一排看到了女生的身影。
公交车开始慢慢加速,他借着扶手慢慢走到女生身边坐下。
江晚看着窗外的一闪而过的街景,脑海里除了在医院撞见的一幕再无其他。
她在想也许把事情捅破,对妈妈来说未尝就是坏事。可是,另一道声音又在不停的劝说她,一旦事情戳破,这个家将不复存在。
他们在别人眼中是幸福美满的模范家庭,然而实际上却早已千疮百孔,风轻轻一吹或许就散了。
第2章 止于暧昧【晋江独发】 陌生安慰……
车窗半开着,炎热夏风徐徐吹在江晚脸上,汗渍吹干,脸上传来轻微的痒意。
江晚抬手拨开吹乱地发丝,望着车窗外一男人蹲在小女孩身前,将手里的棉花糖递到小女孩面前,脸上是准备惊喜的愉悦和幸福。
有多久,她和父亲两人没有坐在一起好好说过话?
似乎,久到她已经忘记了上一次坐在一起是什么时候。
江晚鼻尖一酸,长久以来的压抑,迫使她终于没忍住,双手掐住腿肉,强迫自己把呼之欲出的眼泪憋回去。
这些年,她只要难过都会如此。
只是今日,她的泪腺像是受够了她的控制,任凭她如何使劲,眼泪的匣门却关不上,泪水打湿了她的脸颊。
她大力吸了吸鼻子,伸手抹去脸颊上的泪水,自怨自艾:“不许哭!有什么好哭的!”
她每说一句,声音夹杂着浓浓鼻音,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坐在前排的大妈回头看了好几眼,不放心的对江晚身边人说:“小伙子,欺负女孩子就不应该了,你瞧瞧哭的,快哄哄。”
江晚这才注意到坐在身旁的人,余光瞥见有些眼熟的裤子,慢半拍侧脸看向他:“你……你怎么在这儿?”
她的声音软糯小声,因为哭过的原因,夹杂着轻微的鼻音,像是闹脾气等着哄的娇气包。
男生侧眸望着她,白净的小脸上挂着两行泪痕,鼻子红彤彤的,眼眶还蓄着未干的泪珠。
不是都说人哭的时候是最丑的吗?
眼前的女生,倒是让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兔子,受到惊吓时,两眼瞪得圆圆的,鼻子一动一动,像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只可惜,那只兔子最后还是跑了,即便是好吃好喝供着,也关不住一颗想逃出去的心。
他利落的把帽子戴在她的头上,用力压了下帽檐:“哭的太丑了。”
江晚一愣,随即要脱下帽子,却被一只宽大的手重新压了回去。
“既然害怕,就不要轻易拒绝别人的帮助。”
江晚懵懵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公交车慢慢停靠的站牌,自行把帽檐压了压,紧抿着双唇。
江振华护着那个女人上了车,因为前面没了空位,两人慢慢向后走来。
江晚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呼吸,父亲的身影即使只用余光她也能瞧见。
“没位置了。”女人看了眼被行李占满的座位,实在不好意思让一个老人家把行李拿走让她坐。
江振华瞥了眼空座上的行李,几度想说话,都被女人拦下了,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位年轻人,厚着脸皮说:“小伙子,我们没几站就下车了,她是孕妇,你看能不能让个座?”
江晚屏气凝神,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她手忙脚乱扯下头绳,头发散落在肩上,更好的挡住了她的脸。
江振华看了眼坐在里头的女生,只觉奇怪。
男生抬眼瞥了他一眼,视线落在他身旁的女人身上,淡淡开口:“不方便让座。”
江振华目光一凝,男生表情冷淡,摆明了是不想让座随意扯的借口,想分辨几句,被身旁的女人制止。
他一时气不过,冷哼一声:“现在的年轻人,恐怕都不知道尊老爱幼这几个字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