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羕
男人额角有细汗溢出,他来不及擦拭,自顾道着歉,态度诚恳和刚才的嚣张判若两人。
程烨神色微松,右手拿着一沓钞票敲打左手掌心,每动一下,车内人心脏就突得跳动,神经随着他的举动被牢牢掌控,仿佛下一秒就会崩裂。
程烨愉悦望着他后怕的脸,手里的钞票物归原主,洋洋洒洒扔进了车内,四散在车厢里。
“徐老板,零度是高档消费,刷卡比现金更方便,这些钱收好,应该够付停车费。”
西尔贝缓缓停下,另一侍应生从车上下来,打开车门:“程总,您的车。”
程烨懒得和人再废话,驱车离开。
引擎传来的轰鸣声引来所有人侧目。
刚才站在一起的男人们走到宾利前,虽是关心也掩不住八卦好奇的心。
“哥,怎么回事?那人谁啊?”问话的黄毛一脸气愤。
身旁穿着深蓝西服的男人推了推他:“你小点声,那人咱得罪不起!”
黄毛不屑白他一眼:“你小子整天怕来怕去,就没见你不怕谁,那兔崽子再牛逼还能比我徐野哥厉害?”
突然被cue的徐野在车内想起刚才程烨警告的眼神,当即推开搭在车窗上的手:“去去去!别在这烦我,开车开车!”
黄毛一脸懵看着远去的宾利,忍不住抱怨:“搞什么!我还里外不是人了?”
蓝西服爱莫能助拍拍黄毛的肩:“苏市姓程的别说是你我不能惹,就是十个徐哥在人家面前都舞不起来,认清现实。”
黄毛气不过:“那就看那个姓程的刚才侮辱徐哥?亏徐哥平日待你不错,一出事躲得比谁都快!”
“你倒是义气,刚才人家在这怎么没见你过去?”
一句话堵得黄毛有气撒不出,心虚摸了摸鼻子:“我刚才以为他和徐哥认识,才没过去的……”
蓝西服嘴角抽了抽:“行,下次见了徐哥你就这么解释,他肯定不会说你。”
黄毛欲反驳,见人走开了,自己又没开车,还得舔着脸蹭人车离开,气得在蓝西服身后小声骂骂咧咧了几句,跟了上去。
因为这个点正是出租车生意爆火的时候,从零度出来,江晚沿着街道已经走了许久也没能拦上一辆。刚才因为走路太过用力,现在人放松了下来,痛感也随之而来。
好在街道每间隔一段距离就有设置公共长椅,江晚一瘸一拐走去坐下,所幸这个时候并没有太多人散步,她也不想那么多了,脱下高跟鞋,浑身紧绷的弦终于松懈了下来。
脚后跟原来的水泡已经磨破了皮,难怪走一步疼痛越来越明显。
江晚抬头打量眼周围,除了绿化的树植以及不远处的垃圾桶,还真是有一种荒芜的既视感。要是附近有药店就好了,她还能去买个创口贴应付应付。
江晚叹口气,手机叫车已经超过了五分钟,依旧没有出租车接单。
江晚点了取消订单,把高跟鞋包边塞进去,当做拖鞋一样重新穿上,所幸鞋子高度尚可,要是再高些只怕磨破了脚也得穿回去。
江晚慢慢向前走着,时不时回头看看有没有打着空车标牌的出租车驶来。
低鸣的喇叭声在江晚身边响起,她只当是在提醒别人,继续闷头朝前走。
走到转角时,身旁一辆超跑捷足先登,漂亮的甩尾不偏不倚拦在江晚面前。
江晚扫视几眼,这种车太过耀眼,只看一眼便会给人留下极深的印象,她仿若未闻,垂下眼睫绕过去。
车上的人像是存心和江晚过不去,在她走了几步后,车头稳稳当当拦住去路。
江晚向后退一步,车窗在这时缓缓降下,露出下颚线分明的侧脸。
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彼此间沉默的拉锯由细小的雨点打破。
程烨难得软语:“上车。”
江晚忆起他说的话——举手之劳。
也许这次同样也是举手之劳?
江晚眼底的倔强一闪而过:“我可以自己叫车。”
程烨哂笑:“这么久了,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减分毫。”
江晚神色微僵,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唯独不会在程烨面前展现分毫。
“难得休息,正好散散步。”她说。
程烨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手指慵懒敲击着:“冒雨散步,这就是你们学艺术要的仪式感?”
‘你们’这两个字像是触碰到了江晚内心深处的敏感地带,她抬眼望着程烨:“或许你认识的人当中她的生活从来就不缺仪式感,但并不代表我。”
江晚弯腰脱掉高跟鞋,拎在手里:“举手之劳的事做多了,就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的生活仪式感不需要,莫须有的误会更不需要。”
话落,江晚赤足绕过车子,挺直后背冒雨前行。
程烨凝望远去的背影,细细咀嚼她刚才话里话外所指的含义,搭在方向盘上的五指渐渐收紧。
细小的雨点像是不满足,渐渐落下的雨滴变得越来越大,密集紧促的雨线纷纷而至。
江晚躲在一间书店檐下,白皙的脚背已经染上雨水打湿的污垢,单薄的礼服因为雨水的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冷意席卷整个身体,扑闪的睫毛上此时晕染了湿气,整个人除了狼狈再无其他。
身后传来一阵好听的风铃声,江晚闻声回眸,见书店的门打开,年轻女人温婉的笑容给江晚带来丝丝暖意。
江晚双臂环抱取暖,低头解释:“不好意思,因为下雨,我没带伞,所以在这里等了一会……”
“进来吧,小心感冒。”
江晚愣了几秒,道声谢,跟在女人身后。
书店并不大,只有一间门面,却装饰得很是温馨。
女人倒了杯花茶放在沙发茶几上:“坐下喝杯茶吧。”
江晚轻轻点头:“打扰了。”
女人和煦笑道:“别紧张,你可以在这里等到雨停。”
江晚喝了一口花茶,冷得僵硬的身体稍稍缓和:“谢谢,不管怎么说还是打搅你了。”
女人走到柜台后,摸索一番,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双鞋和一个干净毛巾:“换上吧。”
江晚这才察觉到自己脚上的脏污在白色地毯上留下浅浅的印记,她瞬间慌了神,捧着手里的杯子竟不知站在哪里。
女人感受到她的慌乱,温声解释:“怕你着凉,穿上鞋吧。”蹲下,将手里的棉质拖鞋放在江晚脚旁。
“谢谢。”此时除了谢谢,江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解刚才会错意的尴尬。
“地毯脏了清理干净就好,人要是病了可比清理地毯更难受。”女人半开玩笑缓解刚才的小插曲,重新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浅饮一口。
气氛渐渐松缓,江晚绷着的身体慢慢放松,捧在手心的热茶给自己带来阵阵暖意,昏黄的灯光照得人暖暖的,抚平一切冷冽。
明明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江晚总觉得对面人透着熟悉感,像是似曾相识,或是在某个地方碰见过。
女人缓缓抬头对上江晚疑惑的目光,报以微笑。
被人当场抓到,江晚羞涩低头,赶紧喝了一口茶,掩饰自己的鲁莽。
外头雨势小了许多,扑打在玻璃窗上的雨点声音渐小。
一杯花茶已经喝到近乎见底,江晚将擦拭的毛巾叠放在沙发扶手上,站起身:“雨好像小了,不知道您这里是否卖雨伞?”
女人明显一愣,似乎没料到有人会问书店是否卖雨伞,良好的教养促使她只是轻轻摇头:“不过,我这里有多余的伞。”
女人又走回到柜台前,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把黑色折叠伞:“你正好拿去用。”
江晚没推托,接过递来的伞:“我手机上有钱,还是转给您吧。”
女人浅笑道:“不客气,有时间来这里看看书,介绍几个朋友来就好。”
江晚凝视女人许久,像眼前这样和婉性子的人的确是少见,出于礼貌和感谢,她立时应下:“会的,这个伞我也会送还的,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女人随手将搭在扶手上的白毛巾拿起,放在托盘上:“早点回去,女孩子还是不要深夜一人在外面。”
“谢谢。”
风铃再度传来清脆声响,女人望着离开的背影,怔然。
江晚撑开伞,低头看了眼干净的棉拖,犹豫几秒,踏步离开。
公交站距离这里大概还需要走上十来分钟,细碎的雨点打在伞面上,发出“咚咚”响声。
她走得专注,丝毫没注意到有一辆车不紧不慢跟在身后。
站台的光亮在夜色里仿若一盏灯,为每个人指引前行的路。
江晚坐在等候区,原本还在说话的男男女女很快也上了公交车离开,周围嘈杂的人声随着汽车尾气一并驶离了站台。
静谧之下,江晚轻轻吐出一口气,伸直双腿,仔细看着脚上的棉拖,忽而笑了。
果然,好奇尝试的代价就是头破血流,还有一身狼狈。
穿上高跟鞋的时候,江晚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云端上,整个人都飘忽忽的,没有稳下的重心。换上平底鞋穿在脚上,除了舒适感还有一种踩在地上实实在在的踏实。
她和程烨的关系,就像高跟鞋和平底鞋。不论她多用心对待,落在别人的眼里她永远都是妄图攀上有钱人。
平底鞋想要的踏实和安全感,高跟鞋给不了。而高跟鞋的浮华和骄傲,平底鞋融入不了。
第8章 止于暧昧【晋江独发】 有人说,资本家……
江晚想的出神,手机“叮”一声拉回她的思绪。今天出来匆忙,手机电量本就不多,看着屏幕上亮出一条红格的低电量提示,江晚真想打电话给黎姿,好好问问她上次请人帮忙算的塔罗牌是不是没花钱的?不是说近期会有好运?她怎么衰了一天?
仰天鼓起腮帮子吹口气,江晚缓慢起身,等了有一会,也没见公交车过来,难道停运了?她记得以前29路在新月站是有停靠的,怎么今天到现在也没见驶来。
因为天色已晚,站牌字迹已经有些模糊看不清,江晚打开手机照明,路线依旧没变,只是在新月站后方备注了说明:自3月1日起,29路公交车暂不停靠本站。
江晚默读完,顿感不妙,偏偏她手机也快没电了,赶紧把照明关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句话应该是她现在最真实的写照。
新月站偏远,平时在这里碰上出租车的概率更不用提有多小,江晚看了眼时间,反正也没公交了,倒不如步行走过去,兴许往前走走路上还能碰见出租。
一个人走在僻静的路上,心里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前段时间和黎姿去电影院才看的鬼片,里头的一些片段开始慢慢渗入江晚的脑子里。
记得当时电影里的女主角就是和她一样独自一人走在僻静的路上,周围几乎没有车辆经过,就在女主角走到下个路口时,身后有一辆车鸣笛,在寂静的深夜里,诡异又刺耳。
江晚忽觉周围的温度变得越来越低,晚风吹来透着说不出的寒意,她紧紧捏着手里的折叠伞,步伐僵硬。
——滴滴!
身后传来刺耳的鸣笛声,仿佛一记重拳砸在江晚心口上。她吞咽口水,试图屏蔽这突然出现的声音。
车子缓缓驶近,鸣笛声再度响起,紧随其后是司机粗哑的吆喝:“哎,姑娘,去哪儿?”
江晚慢三拍侧眸,出租车亮眼的绿色让她悬着的心放下不少,手上的折叠伞依旧紧紧护在身前,“颐荷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