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胖哈
所有人都在劫后余生,只有少数人在忧虑将来。
特博皱着眉,看向窗外浩瀚的景色,没有说话。
所以这种事势必有人要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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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栋山中豪宅最好的一间房间里,敲门后得到允许,脚步声传来,坐在轮椅上看书的詹箬偏头看去,特博端着一杯牛奶。
时隔将近二十年,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他们最年少的时候。
只不过他不再傲慢,她却依旧内敛。
“你都不忙?”
“我熬夜加班的时候你又不知道。”特博把温热的牛奶放在她手边,看她面色依旧苍白,仿佛大病初愈,终究说道:“你当初聘请的医疗公司现在已经被查了,但人去楼空,他们战术撤退了,但在他们的档案库里找到了唯一留下的一个视频原件,上面备注跟你有关的,估计是那人故意留给你的,我们都还没看过。”
他从铁城把人带走后就立即联系奎恩安排人去查那家公司,把东西先一步拿到了。
詹箬此时已能平静谈起这件事,“不用看我也知道。”
“大概是我手术失败后醒来知道我姐姐消息的医疗室监控吧。”
“说起来那地方是我的房子,他们是我请来救我的人,但现在才知道其实不是。”
是她为自己建造的笼子,他们是在笼子外观察她的猎人。
看着她的喜怒哀乐,记录着她的所有数据。
但詹箬还是让特博播放这个视频,四个人去了影音室,当着奎恩跟萧韵的面播放,尤其是萧韵,因为需要让她辨认。
如果詹箬对那个人来说是有点价值的实验品,值得玩一个游戏来测试她的潜力,那最后一次手术——他应该会在。
詹箬猜得没错,的确是那一段,其实视频很短,26秒。
出于礼貌,特博三人之前没看过,这是第一次看:她醒来了,很虚弱,看到了消息,爬下了手术台,扯掉了身上插着的许多管子,冲了出去,在雪白的走廊上扶着墙踉跄走着跑着,留下一个个血脚印,后来有一个胖子听到声音跑出来了,抱住了她。
她揪着他的袖子,想要出声询问,可咽喉插着的管子让她当时难以出声,最后她倒下了,身体蜷缩起来。
实验没有成功,失败了,所以三年前的她回国的那一天开始已经是倒计时。
“这个人是他吗?”詹箬忽然打断了众人的思索,指着蹲在詹箬边上的一个人。
是那个医生。
萧韵看着好一会,语气尚算坚定:“他改变了样貌,但他刚刚安抚你额头的样子...曾经也对我这样。”
“他不喜欢实验题歇斯底里的狂暴,更欣赏隐忍痛苦的倔强,越倔强,承受力越强,而狂暴往往等于燃烧资质,是低等的表现。”
说起来也是悲凉,两个曾经的实验体,现在语气里满是漠然,反倒是让旁观者心里难受。
奎恩忽然庆幸自己逝去的亲人遭受的痛苦是短暂的。
“从前的医生应该不是他,他这个行为的确以前从未有过,只是我当时没有留意。”
詹箬回想过去,“应该得不到他的DNA资料,毕竟时间太久了,何况他这样聪明的人。”
萧韵好奇另一件事,“抱住你的那个男士是这个公司的人吗?我感觉你好像对他很信任,而且他看样子并非这家公司的人。”
詹箬愣了下,看着屏幕里那个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拥着他的M国式胖子。
“不是他们的人,是我的生活助理。”
“专业帮我处理丧事。”
这应该是她在最后一次CL手术前定下的事,本该在她实验失败后进行,如所有被病痛夺走性命的人一样从容接受死亡,只与世界体面告别,但洛瑟的死打乱了一切。
丧礼反而没有举办,因为它本是要办给洛瑟看的,其他人不重要,可洛瑟没了。
众人:“...”
詹箬身体情况不好,既然找不到线索,就让她去休息了,等她一走,萧韵整理了下从各地最近各国大范围打击黑镜的资料,垂眸说道,“黑镜接下来应该会蛰伏,但下一波爆发估计会是终结点。”
“一局定胜负。”
这是她出于对小丑先生的了解做出的判断。
“时间不会超过一年,因为他把握不住一年后是否还能是詹箬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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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凌晨,太阳出第一道光,光从天际的边缘线攀爬而出,缓缓灼升,光线的第一缕穿过万千空间,到达阿尔卑斯山北麓一片锯齿山的山顶。
光芒渐渐驱赶了它的荒凉,在狭窄的悬崖峭壁顶端看见了一个十字架,这是当地人立的,年代十分久远,也不知背后的故事,但它无疑在无数岁月里迎接或者送走了每一个日月。
此刻,它迎来了光明,与它同在的还有坐在十字架下面石头前沿的詹箬。
万丈之上,灼日东升。
萧蕴找到詹箬的时候看到了这一幕,踱步过去。
风很大,把人的头发吹动,在适度的位置,她问了一个问题。
“M国那边在查当日铁城隔离区的所有摄像跟监控系统为何全部报废。”
萧韵察觉到了那一把消失又突然出现的苗刀。
它是最大的隐秘。
“嗯,让他们查。”
萧韵知道詹箬不在意,“你要走了?”
“是。”两条腿垂挂在悬崖边上,詹箬却看着远方。
“那天,他们提醒了我一件事。”
萧韵没问她是什么事,只说:“需要我吗?”
詹箬转头看她,沉思片刻,道:“以后。”
而后她站了起来,因为远方有直升机来了。
风来,萧韵的风衣不断飘动,她看着詹箬轻松跳进了直升机。
远方的豪宅中,特博看着收拾整齐贴放在床上的披肩,拿了起来,走到阳台的温暖阳光下,看着无限美好的世界级美景,他虚握了柔软的披肩,沉默良久。
后电话响起,是詹箬。
特博接通后,“要走了?”
“嗯,这次谢...”
特博听完她的感谢,问:“1313意味着你的过去,那你的未来呢?”
13天是医学上对她手术失败的生命限定,但她其实活过了13天,又硬生生坚持了13天,为什么呢?因为她如同赵刚一样,强行使用了不该使用的药剂。
强行激活细胞活性,煎熬生命活力,把一个人的所有活力耗干,拉长生命的长度。
当然过程也极限痛苦,很多人CL患者为什么无法像她那样活到30多岁?
因为第一关就扛不住。
她在超过13天后的死亡限界中的下一个13天中,每天都在忍受这种痛苦。
“特博,未来这种事,想太多了,其实很痛苦。”
詹箬的声音很轻。
特博没有强求,沉默了下,在詹箬挂掉电话之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以前一直很疑惑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詹箬一怔,给了他答案,然后挂掉电话。
特博看着手机,表情似苦非苦。
因为詹箬说:我没有讨厌过你,只是害怕。
很多人都不知道洛宓的胆子真的很小,洛瑟说过的,而洛瑟从不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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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天后,一个葬礼在B市举办,私人牵引,国家允准辅助。
同一个殡仪馆,洛瑟的亡魂也许也曾在这逗留过。
那天是个下雨天,山林青碧,潮湿旷野,来的人比当年多了很多,且一个个都是达官显贵,来自世界各地,好像平地飞升了几百个阶层。
休恩这些人都来了。
但它又办得很低调,没有黑人抬棺,也没有唢呐送人上西天,低调得没有音乐,只有往来脚步声,呼吸声,以及会说话的眼神。
陈勋看着一张黑白遗诏,眉宇间满是不解,但他还是沉默着走向一个座位坐了下来。
台上是个M国胖子,他是主事的,手握洛宓的遗嘱。
现在,他穿着贴身且显出他肥硕肚子的黑西装,对着话筒缓缓说话。
“那一天时间很赶,我送她去了一个地方,得到了一个人的帮助,让她成功逃离了四处有杀手封锁的M国,当时前后都有保镖开车护送,我开着车问她接下来怎么办。”
“她说:不办了。”
“我当时不明白,后来反应过来了,她说的是丧礼。”
“其实对她的死,我没有那么难过,也早有预感。第一,我跟她不熟,她只是我的一个甲方,之所以冒着风险帮她,也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她给的钱太多了。”
“既然她说不办了,那我就不办了。”
“那为什么今天我又要反悔呢?”
“因为今天是我跟她的工作合同协议最后一天,现在开始,我可以不用听她的话了。”
“作为她唯一的朋友——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我并不希望她被人遗忘,仅此而已。”
他低头从西装内掏出了一个光盘,将它放进设备中。
“关于遗产详细分配的合同都已递交合适的律师事务所跟相关部门,这个光盘是为了配合纸质材料录制的本人视频证据。”
视频里,那是一个宽敞宅子里的客厅,现代壁炉里面燃烧着橘红的火焰,她穿着保守的两件套黑色棉绒睡衣,翘着腿,眉眼倦怠,单手抵着脑袋瞧着摄像头。
“汤姆先生,我记得纸质合同已经足以满足我对后事的安排。”
“明天我要手术了,你一定要在我睡前安排这样的录制吗?”
没见人,但传出汤姆的声音。
“洛宓女士,容我提醒你,你在遗嘱里面提及要把这间价值8000万美金的房子赠送给我,我得留证据,否则我很可能被相关部门怀疑且调查我的职业行为是否合规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