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风榴火
白茵回想高中那几年,每一年他母亲的忌日,她都会陪伴陈淮骁度过。
因为陈家对他母亲的死讳莫如深,在家里他甚至不能表达思念或者痛苦,只能压抑着情绪,一个人偷偷跑出来。
这一定和他早逝的母亲有关。
心理医生看着白茵凝重的表情,安慰道:“其实陈总的情况不严重,如果没有特定条件的触发,他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那只是因为…”白茵痛心地说:“他比一般人的情绪管控能力更强罢了。”
陈淮骁把最正常的一面呈现给了所有人。
他自己的喜悲,却从不与人分享。
……
陈淮骁没有食言,将苏世娱乐传媒给了白茵。
不仅仅是苏烨成的那点股份,他把整个集团都收购了,赠予白茵。
对于陈淮骁这种离大谱的举动,白茵百思不得其解。
她甚至以为陈淮骁真的要做什么变态的尝试,吓得连家都不敢回,好几个晚上都住在剧组里。
但事实证明,想太多。
陈淮骁还是陈淮骁,还是一如既往的陈淮骁的风格,让白茵欲罢不能的那种风格。
后来她不再胡思乱想,只当陈淮骁是神经错乱,又或者良心发现。、
……
苏烨成失去了他一手创立的苏世娱乐传媒,不过靠着出售股份、他本来得到了一笔不菲的现金。
却没想到,这时候澳门赌场的人找了过来,让他立刻还清债务。
苏烨成傻眼了,他从来没有去过赌场,怎么会有债务!
后来几经调查,才知道原来邹玫芝几次借口去香港购物,结果都转道去了澳门赌场,欠下了上亿的赌债。
一开始庄家把她当成vip客户伺候着,债务方面没有逼得太紧,但苏烨成破产的事情在圈子里散布开来,庄家忙不迭便找了上来,逼迫邹玫芝立刻还债。
苏烨成地价出售股份的那点钱,全用来堵了邹玫芝的亏空。
这还不够,连家里新购置的那套别墅也抵给了银行。
苏家这下子是彻底破产了。
银行收回房产的那一天,白茵从宾利车上下来,身上穿着端庄的黑色小西装搭一字裙,胸口别着一朵迎风招展的小白花,而她手里捧着小小的黑罐。
母亲的骨灰,绝大部分按着她在遗书里的心愿,都埋在了江南小镇家门前的桂花树下。
还有一小罐,这么多年一直陪在白茵身边。
每个人都需妈妈,即便再也见不到妈妈的面了,只要骨灰还在身边,白茵就能感觉到妈妈好像一直陪着她、看着她。
白茵捧着妈妈的骨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大宅门前。
天空落着绵绵的阴雨,唐卡撑开了一柄黑伞,站在她的身后。
银行的工作人员盘点清算着宅子里的财产,邹玫芝和苏烨成提着行李箱、灰头土脸地走出来。
邹玫芝不复之前的珠光宝气,穿着朴素,面色憔悴不堪,在银行工作人员的催促下,狼狈地走出了家门。
苏烨成也没有了当总裁时的春风得意,他现在是满心的懊悔。
在看到白茵黑衣胸前的那多白花,他恍然失神,想要追上来和她说话。
白茵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苍凉一笑,转身离开。
苏烨成站在雨中,看着她冷清的背影,久久伫立。
他们欠着母亲的一条命,但白茵不要他们的命,死是多么轻松的一件事啊。
活着,人间才是炼狱。
她要让他们的后半生,每每生活艰难之际,都要想到她的母亲。
他们必须用一生来赎罪。
……
白茵抽时间去了一趟陈老爷子的家里,正巧陈荆野也来看望老爷子,陪着他在湖畔别墅外的长廊上钓鱼。
白茵则端了小椅子过来,给陈老爷子接鱼穿饵。
老爷子头发已经花白,穿着宽松舒适的太极白衫,悠闲自在,越发把自己活成了老神仙。
当年陈老爷子也是商界叱咤风云的人物,一手开创了陈氏集团的商业帝国。
即便是他退隐这么多年,圈子里的这个总、那个总的见了他,也不得不尊称一声“陈老”。
老爷子钓上来一条鱼,扔进了水箱里,随口问白茵:“你外婆身体怎么样?”
“好着呢。”白茵给他穿了饵,笑着说:“昨天我还陪外婆说了会儿话,她身体已经康健了,疗养院住得也很舒心,偶尔还能记得我呢。”
“那就好。”陈老爷子喜欢听好消息:“老三有经常去看望你外婆吗?”
“他跑得比我勤些,有时候我跟剧组拍戏,小半月不会回来,他隔三差五就回去疗养院,还给我发外婆的视频。”
陈荆野甩了鱼线,轻松地说:“爷爷,您别担心了,三哥疼她,疼得不得了,啧!”
陈老爷子望了眼身边的红毛陈荆野:“你哥嫂的事,你倒是清楚。”
陈荆野挪了挪反戴的鸭舌帽,说道:“可不是,上次我干了对不起嫂子的事,三哥差点封杀我,反正从小到大,我就没见他发那么大的火。”
陈老爷子瞪他一眼:“那是你行事太没边际,你哥教训你。”
陈荆野叼着草,笑了笑:“得,您有让我跟三哥多学学了。”
白茵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这爷孙俩的相处。
陈家的家庭氛围蛮和谐的,至少…老爷子对家里的晚辈都很关心疼爱,连她这么个外来的孙媳妇,都当成自家的孙女一样关心着。
这样的家庭,为什么陈淮骁那几年…却连在忌日思念母亲的情绪,都要拼命压制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
晚上,陈老爷子留白茵和陈荆野吃饭,正好让家里的私厨把今天钓的鱼好好捯饬捯饬,给他们做一桌全鱼宴。
陈荆野想给陈淮骁打电话,让他下班了也来吃饭,白茵忙说:“他在临市参加一个金融峰会,来不了的。”
陈老爷子动了筷:“别管他,他是大忙人。”
白茵和陈荆野便规规矩矩地陪着老爷子用餐。
吃饭的时候,陈老爷子有意无意地询问了白茵拍戏的工作是不是很忙,白茵还没说话呢,陈荆野插嘴道:“那可不,当演员比我们歌手还辛苦呢,昼夜颠倒,全国各地跑着拍戏。”
白茵白了他一眼,夹了一块鱼肉在他碗里:“当心鱼刺,别卡着喉咙了。”
陈荆野耸耸肩,给她甩颜色,示意爷爷想抱重孙呢。
“白茵啊。”陈老爷子沉吟良久,终于开口道:“其实我一贯不太喜欢家里的几个小子和娱乐圈有什么瓜葛,当初陈荆野闹着要当歌星,那是离家出走了好几年。这圈子不怎么干净,还麻烦,一不小心有个什么事儿,甚至还会影响生意,就像前阵子的苏世娱乐传媒。”
“呵!苏总啊,那可不是你这宝贝孙媳妇的杰作吗。”陈荆野乐呵呵地说:“三哥媳妇啊,跟三哥简直绝配!这好手段,连自己亲爹都……”
陈老爷子瞪了他一眼,嗓音威慑力:“没叫你说话就闭嘴。”
白茵心头一颤,被老爷子的嗓音吓了吓。
陈荆野更是立刻收敛笑容,闭嘴了。
这小子平日里张扬恣肆,在老爷子面前乖得跟小绵羊似的,半句顶撞都不敢有。
“白茵,如果你不是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我是不会同意老三娶你的,知道为什么吗?”
白茵搁了筷子,沉思片刻,说道:“因为我对陈淮骁有所求,您怕我会利用他…”
陈老爷子望着她:“在这个家里,老三是陈家最出类拔萃的孩子,我希望他能撑得住这偌大的家业。同样,我也希望他身边的人,能真正帮得了他。”
白茵听出了陈老爷子的弦外之音。
是啊,陈老爷子是陈淮骁的亲爷爷,他的一切决策,当然都是为了他好。
虽然他也很疼爱白茵,但无论如何,都不会因为疼爱白茵,就把自己最寄予厚望的老三许给她。
他深谋远虑,看中了白茵身上这股子韧劲儿,想让她在事业上对陈淮骁有所助益。
他想让她给陈淮骁当称职的贤内助。
“爷爷,我…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会兼顾事业和家庭。”
那些年帮扶的恩情…重如泰山,如果没有陈老爷子隔三差五的接济,她兴许都长不大。
白茵可以对陈淮骁没心没肺,但是没办法拒绝陈老爷子的要求。
“行了。”陈老爷子表情轻松了些:“别愣着,吃饭吧,话你们听着就行了,生活是你们自己的,该怎么过,还是你们自己拿主意。”
白茵沉默片刻,忽然问道:“爷爷,我这次来,是想问您一个问题。”
“说吧。”
“陈淮骁的妈妈,究竟是怎么死的?”
话音刚落,陈荆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面红耳赤道:“白茵!行了,吃饭吃饭,吃完我送你回水榭台。”
白茵见陈荆野这般反应,心下更是疑惑,望着陈老爷子:“爷爷,这能告诉我吗?”
陈老爷子面上的笑容已经全然收敛,慈祥之色也烟消云散,漆黑的眼瞳里只有凝重的冷锋:“白茵,不该你知道的,不要问,你向来是个本分的孩子。”
“可是爷爷您知道吗,以前在他妈妈的每个忌日,陈淮骁都…”
陈荆野已经跑过来伸手捂白茵的嘴了:“你疯了吗白茵!你是日子过得太舒心了,非得闹出事儿来是吧,你再这样,三哥都帮不了你!”
“我不要他帮我,问就问了。”白茵是绝对执拗的性子:“有什么不见天日的秘密,能让他这么多年连哭都不能哭出声来,每天晚上睡不着跑出去赛车,用恐惧去掩盖更恐惧的情绪…我一定会知道的,您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查。”
只听“砰”的一声响,陈老爷子摔碎了手里的茶盏,怒不可遏地望向白茵:“你敢!”
陈荆野吓得差点跪下来,心脏扑通直跳:“爷爷…爷爷您别生气,白茵她开玩笑呢。”
白茵倔强地望着老爷子,一字一顿道:“我没开玩笑。”
陈老爷子是真的被这丫头气得不轻。
这么多年,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执拗的人,敢这般当面顶撞。
“好,既然如此。”陈老爷子颤抖的拐杖指着白茵:“陈荆野,把她给我关到地下室去,什么时候认错了,什么时候放出来。”
“爷爷啊!”陈荆野都要哭了:“这又不是小孩子了,关什么地下室啊,别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