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瑾
入手是俏皮夸张的大波浪卷,他打量她的造型,笑叹道:“看你女孩子家家的,这样像什么样子。”
“你好好学习,好好努力,就是对爸爸最大的回报。”
怀歆的眼睛亮起来,又逐渐黯淡下去。
如同窗外没有星子的夜。
寂静良久,她低声地说:“您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您。”
赵媛清怕老头一个人呆着太孤单,今晚在医院陪护。
怀歆和赵澈打的回家。
一路上两人一反常态,安静无话,怀歆靠在出租车冰凉的椅背上,神情很疲倦。
回到家,卸了妆洗了澡,换上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怀歆看到QQ收到了郁承之前发过来的消息。
他问她怎么了,还好吗。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很担心。
连续好几条。
窗外夜色空茫,像她的心一样,孤独无依靠。
如果只是因为寒冷靠近某人的话,那不能够叫作爱吧。
怀歆怔怔望着屏幕,拨通他的语音电话。
她预料要等很久,说不定Flipped太过热闹,他连手机铃声都听不到。
可是电话只响了几秒嘟声就通了。
男人低沉的嗓音自听筒那边传来,安静而空旷:“喂?”
“你不在酒吧了?”怀歆愣住。
“嗯,我回家了。”他话音里情绪不明,须臾后敏锐地捕捉到,“你哭过了?”
“……嗯。”
怀歆缩在沙发一角,将厚重的毯子裹紧在自己身上。
她一向畏寒。
怀歆动了动干涩的嘴唇:“我爸爸出车祸了。”
那头沉默几秒,低声:“抱歉。”
“也不是太严重,”她很想扯出一个笑,却没能做到,“只是要在床上躺几个月了。”
怀歆说出口的时候就觉得胸口积压的负能量满满,那些以往悄无声息藏在暗处的坏情绪此时都跑出来作怪。
她一直想做一个能让别人开心的人,从不轻易将软弱示人,长久以来,她一直是这样做的,而且做得很好。
可是为什么,忽然觉得好累好累。
怀歆感觉有些自我厌弃,她想也许哭出来就好了。
哭出来就没这么难过了。
“你要是忙的话不用陪着我的。”她主动给他一个台阶,“我自己睡一觉就好了。”
安静好一会儿。
郁承嗓音温沉,轻声地叹:“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有时候不需要这么懂事?”
怀歆怔住。
没有。没有人告诉过她。
她以为小孩子摔倒了没人扶,自己挣扎着爬起来才是寻常。
“一个人憋着怎么会好,难受的话要讲出来,”他温柔地放缓了声音,“我在听啊。”
“……”
心防几乎是一瞬间松懈,怀歆捂着嘴唇无声哭泣,泪湿衣襟。
她习惯了用文字诉说情感,却不知怎样对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倾吐心声。
一开始艰难而缓慢。磕磕绊绊、毫无章法,好似幼时蹒跚学步。
但她到底是个倔强的姑娘,一边哽咽一边慢慢叙说,乃至于所有零碎的细节,像是要一次性把委屈倾吐尽了。
她说起童年时父母的每一次吵架,不留情面地中伤对方,碗碟的陶瓷碎片将她的足底划出血痕。说起每天晚上她在家中等待他们,是怎样的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说起母亲从小对她的严格要求,若没拿到满分便会被冷声训斥。说起父亲带她去饭局,别人的孩子欺负她,他却不分青红皂白打了她。
说起离婚的时候母亲渐行渐远的背影。
时隔两年又见到她,母亲牵着一个小男孩,带他买冰激凌吃。那是她丈夫和前妻生的孩子,母亲的脸上笑容虽淡,但低眸的瞬间眉眼却显得很温柔,怀歆站在街旁,任泪水模糊双眼。
她又说起父亲再度被稀释给她的关心。
他有公司,有了新的家庭,他的生活被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情填满。他不记得她的生日,不清楚她的喜好,不了解她的学业情况,也很少有时间能和她温声讲几句话,哪怕是让她帮忙分担一下工作中的压力,或者是让她感受到至少有一瞬间,父亲也是依赖她的。
毫无疑问父母是爱她的,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孰多孰少,有了比照就可见高下。她不想成为一个次优选。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乃至今天,怀曜庆说让她好好学习,好好努力。
可是要怎么做呢。
——她已经尽力了啊。
这么多年,努力当一个乖小孩,努力想被人喜欢,努力挣扎着,还要再怎么做呢。
看见怀曜庆躺在病床上的模样,怀歆蓦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感受不到自己被他需要,什么都做不了。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矫情,很奇怪,很不可理喻?”通过电话,怀歆抽抽搭搭地问。
是不可理喻的吧,明明是父亲受了磨难,咬牙抗下一切,努力做家里那根顶梁柱,她却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不觉得你矫情,不觉得你奇怪,也不觉得你不可理喻。”
听筒里响起郁承低而沉的嗓音,他是如此温和耐心地听她说话,怀歆终于觉得身上暖了一点,未启唇,又听他缓声说:“我觉得心疼。”
“……”
一颗漂亮的鹅卵石投入湖泊,扑通一声响。
“你太懂事了。”他叹道,“可是不必事事如此,有的时候也可以任性,可以放肆,可以予取予求。”
怀歆喉头发紧,一字一顿:“可我哪有这种资格,没有人把我当小孩。”
空气里安静了半晌,那头蓦地开口,嗓音微沉:“倘使我说,有人愿意把你当成小孩呢?”
“……什么意思?”湖面上层层涟漪荡漾开来,她是一尾迷失了方向的鱼。
郁承稍顿一瞬,轻轻地笑道:“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第39章 外滩
北京的夜晚这样美丽,霓虹川流不息。夜色却如同漆黑披拂的一条黑丝绸,蒙住了眼。
在Printer初见的那天,怀歆不会想到,她与郁承的关系能变成如今这样。
每一分距离上的拉近都是她苦心经营争来的。而今真真切切听他说出这句话,却有种临渊欲坠之感。
当她是Lisa的时候她愿意与他一同沉溺,但做回Olivia,她需要考虑的问题要更现实得多。
怀歆觉得她开小马甲的做法其实是有些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Lisa”和“Olivia”两个人合起来的记忆自然是圆满的,但凡郁承知晓真相,对她的感情都会比现在厚重的多,但单独拆开来看,是很残缺的,残缺到了如果确定关系一定是在虚与委蛇的地步。
他喜欢Lisa的热情和张扬,又青睐Olivia的俏皮和天真,但抛下哪个都可以,哪个都不足以让他真正上心。
只不过是今晚他们实打实地交过一手,她又突逢变故,所以他可怜她,才将这样的话问出了口。
她要做就要做他的唯一,要做他独一无二的那个选择,她不要当次优选。
今晚他们都喝了酒,都不太清醒。现在还不应是落槌的那一刻。
不应在冲动下更推进一步了。
郁承说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不挑明就是给她选择的空间。怀歆举着电话,乌黑眼眸迎上窗外清冷的月色,抿着唇说:“我不知道。”
她打赌郁承不会再坚持下去了。
果然,只听他很轻很轻地笑了声,像是在叹:“算了。”
“……”
“很晚了,你也累了。”贴着话筒传来的呢喃温柔而缱绻,“希望我的Lisa妹妹今晚能做个好梦。晚安,早点休息。”
也不知是不是郁承那句话起了作用,怀歆这天晚上真的做了一个美梦。她原以为经历了波折的一天,会有些乱七八糟的梦境。可梦到的却是小时候爸爸妈妈带她去放风筝的情景,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绿草茵茵,紫色的小燕子风筝在天上晃呀晃。
第二天早上起来她精神尚可,不好的情绪都被洗刷涤荡,重拾好心情。
怀歆早上先完成了实习上派的一些活,写完了作业,然后下午去医院看怀曜庆。
医生的意思是让他在这边观察几天,再回家里静养。老头是个工作狂,性格比较倔,说什么也要回去,医生觉得他这个腰椎情况不宜久坐,怀歆到的时候,正听他老人家和主治医生掰扯。
见女儿过来,还要她评理。
怀歆和帅哥医生叔叔对视一眼,笑眯眯地:“我们谨遵医嘱。”
怀曜庆吹胡子瞪眼,却也只能乖乖妥协了。
赵澈还算懂事,怀歆工作忙,他便和她穿插着去医院看望爸爸,有时候赵媛清会和他一起去,带些自制的便当。
周二要去上海看展,这天怀歆早早起床,收拾衣服整理行李。
和郁承约了在机场见面,刚进航站楼的时候就看到他了,男人穿着轻便,深灰色圆领开衫,外搭休闲白色外套,深黑色长裤,双腿笔直修长,显得运动风十足。
怀歆看向他的时候,郁承刚好侧眸,她就这么在落地窗外蓝天白云的背景下和他完成了一次心有灵犀的对视。
“来了?”
郁承眼底似有笑意,细致地打量怀歆须臾,很自然地寒暄:“昨天睡得还好?”
怀歆点点头,扬起唇角:“嗯。”
“就是心里一直想着要出来玩,”她及时掩住唇,“……出差的事情,有点激动。”
郁承轻勾了勾眼尾,笑意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