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川不辞盈
而一夜之间这座城市几乎全部人都没有了家。
一行人在一处工厂家属院停了下来。
里头已经有军人和人民群众一起在搬石头挖掘废墟下被掩埋的人了。
军人还好,至少还能有把铁锹之类的,可人民群众呢?他们是用自己的手,掰开一块块石头。手指流血了也没人在意,只顾着向下挖,边哭边喊着亲人的名字。
没有谁能在这样的场景里无动于衷。
林青禾流着泪,举着相机拍摄。
“二娃,听到妈妈说话了吗?妈妈马上就能救你出去了,你不要睡。和妈妈说说话,听到没有!二娃,二娃!”
拍摄的林青禾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她回过头,是个女同志。
手上已是鲜血淋漓,还在不停地挖石头抛石头。
听到她的呼喊声,旁边拿着铁锹的军人围了上去。一铁锹,两铁锹,众人齐心协力之下,那女同志眼前的石头很快就被挖了大半。
一双属于孩子的手露了出来。
那手背上青青紫紫的。
“二娃,二娃!你听到了吗?”那女同志跪在石头上使劲扒拉,手指滴的血越来越多,可对儿子的爱让她在这一刻忘却了疼痛。
终于他们听到了一声细小的“妈妈”。
所有人都露出了笑容。
最后一块石头被挖开,孩子马上被抱到了等在一旁的救护床上。
女同志对几个帮忙的解放军谢了又谢。
这一幕也被林青禾记录在了交卷中。
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林青禾也在解放军的帮助下找到了已经恢复的电报站。通过电报,她把自己上午写的稿子发了回去。
下午,又一批救援队赶到,于是大家又换地方了。
第59章 我的心在等待 三合一
林青禾她们的目的地是开滦煤矿厂。
路上她们看见了, 拄着木棍的、互相搀扶的、衣衫褴褛的。甚至还有被重物砸伤已经无法行走全赖身边人拖着的。
“别睡,起来,你再坚持一下!就快到机场了, 刚才不是听说了吗, 到机场就有救了!我们就能离开了!你别睡!睁开眼啊!”
这是一个满脸血污的女同志扶着一个浑身都是血的男同志。
徐莹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 想要帮忙救治。
可一探鼻息, 已经没了气。
她讷讷收回手,面对眼前大哭的女同志, 说不出一句话。
徐莹打开急救包,帮那女同志简单包扎了伤口,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谢谢你大夫。”
那女同志没有多说,把男同志扶起, 一只手搭在自己肩膀,她则一只手搂着他,另一只手扶着他下垂的手臂。
这是在地震时为了救她被房梁砸到的丈夫。
她没有再流泪, 表情木木的。
一步一步, 走得吃力极了。
这一路上几人的眼泪就没停过,满目疮痍, 到处都是伤员, 耳畔充斥着悲痛的哭声和绝望的呼救声。
等到他们到了煤矿厂门口的时候与在人间炼狱门口无疑。
几层高的厂房和家属院的筒子楼通通倒塌了。地面就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碎木头、石块、煤渣、还有那些生产工具残骸等等。
她们越往里走情况越糟糕。
虽然这里已经有了带着碎石机的军人在挖掘,但是受伤的人实在太多了。
医疗队的队长很快让人搭起了帐篷,医生护士们也在队长的怒斥声中回过神, 开始手忙脚乱地救人。
在飞机上就因为想象死人场景而面色发白的叶楠溪此时已经变得双眼红肿,目光呆滞。她看到流血就清理然后包扎。全靠身体的肌肉记忆,在麻木地做出救治动作。
“叶楠溪,去帐篷拿装尸袋过来!”混乱中她听到有人大声叫她。
她刚想替手头的小姑娘包扎好再去拿装尸袋, 就听到了宋珉瑞的声音。
“叶楠溪!”
她顺着声源望过去。
是隔着一地狼藉满脸泥印子的宋珉瑞,他的铁锹掉在了刚挖的洞里,此时正一脸激动地挥着手。
激动,在这里看到彼此平安怎能不激动?他到了唐县后就无时无刻不惦念他新婚妻子。
叶楠溪勉强朝他笑了笑,她怕自己一开口就是痛哭声,也怕自己开了口就没办法专心包扎。
“姐姐,我不痛。你快去大哥哥那里吧。”小女孩眼里含着泪,一脸的脏污。
“没事,大哥哥也要救人。”叶楠溪道。
林青禾听到宋珉瑞的声音,眼前一亮,她四下张望想要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可以宋珉瑞为中心,林青禾扫视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卢向阳的影子。
她帮着拿了装尸袋后就跑到宋珉瑞身边。
“宋同志。”
宋珉瑞听到声音抬起头,见是林青禾就笑了笑。
“嫂子,你叫我珉瑞好了。”
“珉瑞,你们营长他在哪里?”林青禾提这口气,表情很是紧张。
“营长带着人在家属院和医院那边挖掘。嫂子放心吧营长没事。”
“是啊,嫂子。我们老幸运了,桥断了我们从废弃桥过了河。遇上余震的时候刚好避开山坡在空旷的大路上!”旁边一个一营的认识林青禾的解放军说道。
林青禾听到卢向阳好就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那我不耽误你们了。”
……
林青禾举着相机往里走,然而在一群伤员中间停了下来。因为前面的路被好几块大石头给挡住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衣角不停地被人拽住。
一会儿是一位大爷哭着说:“闺女……救救我的儿子吧……就剩他一个了……”
一会儿又是一位老娘:“闺女,救救他吧,我孙子才五岁啊!”
还有一位年轻的小伙子:“同志,救救我爱人吧,我们昨天刚刚结婚……”
林青禾顺着小伙子的手指方向望去,那是一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正脸色苍白地躺在角落,而她的身下是一滩鲜血……
在这样的情形下,林青禾甚至说不出一句,我不是大夫我就是个记者的话。她突然就痛恨自己平时没学点医术,在这个时候什么都帮不上。
她想叫人,可四处看看,每个白大褂都在忙碌着,她没人可叫。
那些人还在扯着她的衣角哀求着。
林青禾把照相机放进随身的背包里,一咬牙,“你们等我一会,我去取绷带和止血药。我只会一点包扎!”
说完就跑到刚才搭帐篷的地方,那里刚才放了好些急救物资。
可等林青禾赶到,刚才堆得高高的急救用品,现在就剩下个底。酒精棉和消炎药已经没有了,绷带和止血药也见底了。
林青禾顾不上多想,抓了一把绷带和止血药就往刚才的地方跑。
可还没到地方,远远地就看到刚才那个说昨天才结婚的男同志抱着浑身是血的女同志哭得天崩地裂。
林青禾的心也抽了一下。
但她没有停下,那里还有需要她的人。
经过那对新婚夫妻的时候林青禾的眼泪决堤,她随手抹了把脸,就开始替那五岁的小孩包扎。
他是被砸中后背了,单薄的衣服裂开,后背上青青紫紫的,还有一道长长的口子。
除了家里人,这是林青禾第一次替人包扎伤口。她咬着嘴唇,试图用疼痛来让自己保持冷静。
她还从她的采访包里掏出了一颗奶糖,这是之前卢向阳放的,他有在她采访包里放些饼干糖果之类的习惯。
一颗糖就能让原来因为疼痛和悲伤哭丧着脸的小朋友露出笑脸。
其他受伤的人看到林青禾在给人包扎,一时之间无论是受了什么伤的患者,都抢着让林青禾救命。好像被她包扎了一下就能药到病除一般。
林青禾在连绵不绝于耳的求救声中焦头烂额。
……
另一旁,有个8、9岁的男孩拉着徐莹哭喊:“阿姨,你救救我妹妹吧!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哥哥姐姐都死了。我只有我妹妹了。阿姨求求你救救她吧,救救她吧!”说完那小男孩就跪在地上哐哐地对徐莹磕起了头。
徐莹大声喝止:“不要磕了!我跟你去救!”她刚替手下的大娘缝合好伤口。几个大步就跑了过来。
那个哥哥顿时大喜过望,“阿姨你跟我来。”
跟着哥哥到了地方,躺在地上的小姑娘正吐着血,小脸苍白。她胸前衣服基本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这会已是一片殷红。徐莹双手握拳,眼神黯淡,这是被砸伤了内脏内出血。需要做手术。
可手术的设备还没有运来……
甚至她急救包里的止血药都用完了。
徐莹的汗水混着泪水在脸上翻滚。却又束手无策。她痛恨自己当初学西医,没学中医。没了止血药她就束手无策,要是会中医还能用针。
“止血药!止血药!谁有止血药!”徐莹奔溃地大声叫着。
没有人回应她。
情况紧急之下,她站起身,顾不因为蹲麻了有些吃力的小腿,大踏步向着帐篷物资处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