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荣槿
他站在殿门外,犹如一颗屹立不倒的青松,怎么都压不垮。
橙红的火光飘摇,正如佛殿内的长明灯,灯火长明,绵延不断。
时晚寻想了很多愿望,最后留在脑海里的也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希望正义常在,好人平安。
裴骁南凝着目光,好像要将这一瞬间定格。
小姑娘跪坐在中间的蒲团上,抬眸瞻仰片刻后双眸紧闭,双手合十,背脊如嫩竹笔直,不知在许什么愿望。
莫名的,他想到了自己刚到西城卧底时,齐弘生说的那句话——
在西城待久了,好人也会变成坏人。
回得去吗?
他不知道。
什么时候能回去?
可能没有期限。
……
在这条缉毒的征程中,棺椁上盖着国旗的已然是少数。
更多的可能背叛了信仰、沉迷于罪恶、流连在地狱。
坏人当多了,谁还记得怎么当好人?
倏然间,那截烟灰烫到了他的指尖。
裴骁南深吸一口气,想到了在西城初遇她的那一晚。
她问的那个问题幼稚中带着几分执拗,却带给他最热烈的信任。
让人相信,即使他泥足深陷,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拉起来。
——你可以不用做好人,但至少别做坏人。
寺庙钟声准点敲响,回荡在寂寥空旷的山谷之中。
裴骁南捻灭了手中的烟,看着青烟如梦似幻地回荡。
他站在那儿,以为自己真的无欲无求,可又看到了那一抹娇小的、笔挺的身影朝自己走来,只能自嘲地笑了笑。
下山的时候,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小雨,雨势不大,就像是山间云雾,顷刻便消散。
她走了那么长一段上山的路,下山的时候自然体力不支。
裴骁南没由得她拒绝便蹲下身,将人背过来。
“上来,我背你。”
几十层台阶,每下一层,她的心跳仿佛都会重重跳一下。
她圈着他的脖颈,像是汲取到了最贪恋的温度。
而他的脊背正是一面避风港,她可以完全停港于此,全身心依赖。
时晚寻话声柔软:“裴骁南,你就不想问我许的什么愿望?”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的。”他大步下着台阶,任由身后的小姑娘跟个小猫一样贴在他颈侧。
“那你呢,你就真的没什么愿望?”她搂紧了他几分,水眸里荡漾着探究的意味。
如果是现在的话,他的愿望可能是——
飞吧,小夜莺。
惟愿长风万里,她出去后能好好生活,忘掉在这里的一切。
他脖颈间挂着的那枚玉佛不知道什么时候取下来了,此刻正安放在她掌心。
“拿着。”
时晚寻神色疑惑:“我记得你说过自己不信佛。”
裴骁南一字一顿道:“为了让你相信——”
“你的愿望都能实现。”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25章 然后迷恋
Episode25
玉佛质地温润, 覆在她的手心之上,碧绿通透,不容亵渎。
裴骁南从来不信神佛。
可就在刚才, 她从佛殿出来的那一刹那。
他居然也生出一丝无端的渴望。
祈求四方神明降福于她, 保佑夜莺远航,奔向有光有自由的远方。
记得刚到西城那一段时间,他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通常都是浅眠状态, 要不然就是靠抽烟提神,来度过一个又一个的漫漫长夜。
跟着齐弘生当马仔的时候, 他被分配到去给刀疤脸手下跑运输, 不仅接触不到毒品那些核心利益,就连生活的环境就是个破败的房屋。
一到夏天,杂虫遍布,湿热难耐。
走是走不掉,更不用妄想从这块儿地方跑出去。
毕竟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眼线的监视之下, 怎么跑都是死路一条。
有的人是为了赚钱误入这行, 真正见识到毒枭的心狠手辣后干脆想金盆洗手, 就此不干。
但毒品这条链就是甩不开的绳索,入了行就没有机会反悔。
怕那些人出去后透露什么风声。所以但凡有异议的都被刀疤脸噤了声。
硝烟四溢的西城, 连死个人都像是捏死只蚊子那么简单。
但总有千万人甘愿投身黑暗的烈火,挡住世人眼前的阴影。
于是, 世界就只剩下光了。
时晚寻小心翼翼地拿好, 又询问道:“这枚玉佛……对你来说很贵重吗?”
“如果对你来说很重要的话,我收了会不会不太好?”
她露出很认真的神色, 轻咬了下殷红的唇, 似乎有点苦恼。
裴骁南挪了挪唇, 没说话,又将人托得更稳了些。
好半晌,他才开口:“暂时没什么用,你先收着。”
他自己从来没求过什么平安符,但奶奶知道他要去出的可能是生死攸关的任务后,非得把这枚玉佛挂在他脖颈间,
说是特地去庙里求的,一定会保佑他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这么多年,他也就一直这么戴着,玉佛从不离身。
“那我会不会很重?你要是很累,可以把我放下来。”她瓮声瓮气地提醒着,好像真的怕自己把他压坏了。
就那么点儿重量,对于裴骁南来说,可能还不如自己曾经在警校训练时抗的麻袋重。
裴骁南胸腔震颤,反问了句:“你是觉得我的体力有问题?还是得让你感受一下……”
“……”
体力这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
时晚寻就算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不禁面红耳赤,咬了下舌尖,后悔到还不如不问刚刚的问题。
山色空濛,苍山玉翠,雨势越来越大。
山上的云雾雨来势汹汹,细雨砸在舒展的绿叶之上,洗礼掉凡世的所有尘埃。
她双瞳湿润,眸子也像飘入了细濛的雨丝,却还是一个劲儿地想替他遮风挡雨。
小姑娘用一只手圈在他的脖颈间,另一只手则是堪堪遮住他的发顶。
收效甚微,也是摆明了不想让他被雨淋。
裴骁南没办法让她冻着淋雨,便把身上的衬衫脱下,只留了内里的一件短袖。
衬衫罩在她头顶,闻得到清新的雪松香气。
经过雨水浸透,仿佛形成了一个包裹的磁场,让她全身心沉浸于他的气息。
两人的步伐较慢,而西佧早已在两人之前下山。
没办法,眼看雨要下得更大,裴骁南只能在半山腰这里停下来。
本来想在廊檐下躲雨,可能是常年失修,屋顶甚至在漏雨。
细雨斜风,寒意沁透到骨子里,她整个人如同泡在冬日的海底,冻得发颤。
深山之中,又快到黄昏时刻,天色灰暗,光影将他的背影切割得支离破碎。
再往前走了几步,眼前才浮现出一座山间木屋,门外的阿婆正好在倒水。
裴骁南走过去,用当地的语言跟阿婆交流了几句。
大意是说他们是来这儿拜佛的,没想到雨下得这么大,能不能先在她这儿躲躲雨。
阿婆长相慈蔼,看两人长相不俗,笑了笑便同意了。
木屋内一切简陋,只有基本的生活用品,看样子是阿婆一个人独居。
阿婆年纪大了,身形还佝偻着,拿出两个干净的茶杯放到低矮的桌上。
“下这么大雨,别冻坏了,先喝点热茶吧。”
时晚寻接过茶杯,眼睫上挂着几滴雨珠:“谢谢阿婆。”
阿婆打量了两人几眼,叹了口气:“这地方比你们想象得要危险,如果是来玩的,一定注意安全,早些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