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其叶蓁蓁
许是因为营养不良，她的脸上没什么肉，眼眶凹陷，将眼睛衬托的更大了，只是看了一眼，张月玫顿生爱怜之心。
后来她查找福利院的资料，才知道这个女孩一个月前被警方在废弃的旧楼里捡到，被发现时，已经饿的只剩下半口气。
后来找了许久也找不到她的双亲，女孩似乎是因为受了惊吓，面对警方温和的询问，她的眼里除了惊恐，便再无其他。
无奈之下，警方只好将她送到福利院来。
张月玫蹲下身子，眼中流露出如母亲一般慈爱的目光，她温柔地抚了抚女孩的长发，问：“你叫叶琪？”
被她触碰时，女孩瑟缩了一下，但没有躲开。
她抬头，明明脸上没什么肉，下巴也尖尖的，一双眸子却像两颗葡萄一般，又黑又亮。
张月玫可以轻易看到她眸中的谨慎和畏怯。
女孩极小声地说：“叶琪是叔叔阿姨帮我取的名字……你叫什么？”
声音软糯清脆，吐字清晰，说话流利。
有的孩子第一次看到她，吓得连话都说不出，又哭又闹，情绪极不稳定。
这么漂亮的孩子，竟然也忍心遗弃了，父母的心该有多狠。
“我想张月玫，月亮的月，玫瑰的玫。”
张月玫想。
五岁的孩子，已经开始有自己的记忆了，但叶琪却什么都不记得。
连姓名，都是派出所的女警看她可怜为她取的。
“玫瑰？”叶琪眨了眨眼，重重地点头，“玫瑰很好看，我喜欢玫瑰。”
一道冷光从张月玫的眼前划过，她低头，是叶琪脖子上的玉佩。
那玉佩模样精致，质地细腻光滑，一看就知绝非凡品。
“这是你的玉佩吗？”
叶琪低头，伸手抓住了自己的玉佩，眼中一片茫然：“不知道，警察叔叔说是我的，应该是我的吧……”
这孩子，竟然连这样的记忆都遗忘了么……
张月玫轻叹，“琪琪，这或许是你父母留给你唯一的东西了，答应我，一定要保存好，好吗？”
或许是因为无人帮她打理，叶琪的头发乱糟糟的，发尾甚至打了结，张月玫拿来梳子，小心翼翼地帮她把头发梳开，柔声道：“我是这里的院长，以后你可以把这里当作是你的家，我和其他叔叔阿姨会好好照顾你的。”
叶琪乖乖地坐在张月玫身边，任由女人轻柔地为她梳着头发，突然，她问：“朵朵昨天被带走了，为什么？”
张月玫一愣，这才想起来昨天有一个女孩被领养走了。
“朵朵被一家人领养了，昨天大家都去送她了，你没去吗？”
叶琪摇摇头，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荡出乖巧的弧度。
“领养是什么？她会被带到哪里去？”
叶琪又问，眼睛里满是疑惑和茫然。
她的脸太瘦了，下巴格外的尖。
一定要让她多吃点饭，张月玫想。
“领养就是……”张月玫顿了顿，试图想出一套完美的说辞：“有一对善良的夫妻，他们愿意把朵朵带回家里，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的去疼爱她。”
“那她以后还会回福利院吗？”
“或许不会。”
“玫瑰院长，我以后也会被善良的夫妻领养吗？”
玫瑰院长？
张月玫眼中划过一丝笑意，心底有一块地方变得柔软，她替叶琪编好整齐的辫子，扳正她的肩膀，对上她黑亮的眸子，郑重道：“一定会的，琪琪这么可爱，谁看了不喜欢呢？”
叶琪似懂非懂，礼貌地向张月玫道谢后便自己去玩了。
只有张月玫，一直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愧疚与不安因此与日俱增，伴随着叶琪的长大。
在她担任院长期间，曾有无数对夫妇看中叶琪的乖巧可爱，想要领养她，但在听说她有心理方面的疾病后，纷纷摇头叹息，一一收回了自己喜爱。
福利院的环境并不适合叶琪的成长，即使张月玫格外疼爱她，她依旧患上了躁郁症。
下一秒，梦境反转，眼前的场景由福利院变成了医院。
原本个子矮小，粉雕玉琢的叶琪忽地长大成人，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
她绝美的面容不再，脸颊瘦削，形容枯槁，戴着呼吸机，绝望而无助地看着她。
张月玫一瞬间浑身冰凉，那个她无比爱怜的孩子怎么会变成了这副模样！
“琪琪……！”
她扑上去，抓住叶琪的手，恐慌排山倒海般地向她袭来，让她瑟瑟发抖。
“玫瑰院长……”叶琪无力地抓住张月玫的手，乌黑的眼眶流下温热的泪。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在与死神争夺时间。
“我这辈子没有福气，没有机会孝敬你，是我不好……”
张月玫捧着她的手，呜咽着，泪如雨下。
“我的蓁蓁，她生下来就没有父亲，和我一样，现在她连我这个母亲都要失去了……”叶琪惨笑着，脸色白的像纸。
“我死了以后，麻烦院长帮我照顾蓁蓁，我对不起她，我欠院长和蓁蓁的，只能等到我下辈子来还了……”
叶琪断断续续地说完，「哇」地一声呕出一口鲜血。
张月玫浑身冰凉，叶琪爱干净，她想帮她把血擦干净。
可她擦得满手是血，怎么也擦不干净，叶琪曾经灵动的双眸变得毫无生机，死气沉沉，最终无力地合上。
“琪琪……！”
眼前的一切都被染红，连带着整个梦境，都被染成了红色。
张月玫眉头紧皱，额角冒着细密的汗，满脸痛苦地摇着头。
一声遥远的呼唤传来。
“姥姥！姥姥！醒醒！”
第128章 现实
从陆擎的公寓出来后，阮筠半路上有事先回了家，林莫载着叶蓁回到市医院。
叶蓁蹑手蹑脚地打开病房，看见张月玫仍在酣睡，她做了个手势，示意林莫动作轻一些，不要将她吵醒了。
下午没有行程，她就这样坐在病床旁，静静地守着张月玫。
毕竟除了江景廷，就只剩下张月玫可以让她心甘情愿地守着了。
老人身上的被子有些松垮，叶蓁仔细地帮她掖好被角，不料，一只皱纹横生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姥姥？”
张月玫皱着眉，双眼紧闭，仿佛被梦魇缠住了一般。
她嘴里不断胡乱喊着叶琪的名字，一旁的心电检测仪的轨迹开始变得跌宕，叶蓁心底一沉，连忙伸手将她推醒。
“姥姥！醒醒！我是蓁蓁！”
张月玫神情痛苦，仿佛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叶蓁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神情不自觉变得慌乱，“姥姥！醒醒！”
林莫见状，疾步走出病房去叫外面的医生。
倏的，老人终于被唤醒，沧桑的眼眸带着几分惊惶的余悸。
她的额头全是汗，像是刚被人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叶蓁心里的石头落地，脱力一般坐在病床边，“姥姥，你终于醒了……”
张月玫茫然地转头，看到一张与叶琪极为相似的脸，她全身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那人的手，嘴唇哆嗦着：“琪琪，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刚才我梦见你死了……”
“琪琪，我的好琪琪，上天怎么忍心那样待你……”
她的力道是如此之大，叶蓁的白皙手腕瞬间变红，瘦削的手隔着嶙峋的骨头，紧紧箍住叶蓁，让她动弹不得。
叶蓁怔怔的，耳边是张月玫痛彻心扉的哭声。
原来她是梦见母亲了。
梦里发生了什么，竟能让她如此情绪如此激动？
但不知为何，听见张月玫呼唤叶琪的声音，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涩感迅速填满叶蓁的心扉，通过神经一直传递到她的眼眶。
一种想哭的冲动没由来地席卷了她。
但她仍旧理智地克制着自己的情感，她轻拍张月玫的手背，生怕再次惊吓了她，柔声道：“姥姥，我是蓁蓁，你仔细看看……”
张月玫止住了哭声，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眼里一片迷茫：“蓁蓁？”
“嗯，我是叶蓁。”
“你是蓁蓁，不是琪琪……”张月玫呆呆着重复着，花白的头发凌乱了。
她的神情痴傻怔忪，完全不似刚醒来时与叶蓁聊天的那边健谈和爽朗。
恐惧逐渐在叶蓁心底蔓延开来，她不动声色地替张月玫整理好头发，不动声色道：“姥姥，刚才做了什么噩梦？吓着您了吧。”
张月玫呆了片刻，眼中才恢复清明。
她仿佛累着了，躺在床头，笑得无比虚弱：“是啊，做了个噩梦，真实的不得了，我差点以为这就是现实。”
那无力感和恐慌感，是如此的真实，像潮水一般向她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一切仿佛昨日重现。
年幼的叶琪，亲昵地唤她「玫瑰院长」的叶琪，重病在床的叶琪，死去的叶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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