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清雪
说完便看向江国平:“亲家,你说咱们农村没有城里人挣钱多,咋电费还比他们贵那么多?”
江国平解释道:“因为电厂离咱们远,送电的时候损耗大。”
王香苗听到是这个原因,倒是勉强能够接受,虽然电费贵,但是她也没有说把自己家的俩灯泡全部撤了的话,他们家现在不差这个钱,有了灯泡,她晚上还能多打会儿帘子呢。
是的,打帘子,她跟帘子杠上了,春夏串草珠子帘子,秋冬打布帘子,布帘子是用麻线打的,把苘麻纺成线,然后再用毛衣针打毛衣一样地打成帘子,虽然看着比织布机织出来的布粗糙,但是又不是穿身上,只要她染的颜色花样好,比草珠子帘子还能卖上价,当然这个手艺也是儿媳妇教的,销路是儿媳妇她哥找的。
除了她打帘子挣钱,当家的在蘑菇养殖场,拿到的工分换成钱,不比城里的工人差,一个月交俩灯泡的电费,他们俩老的就能交得起,关键是他们得支持亲家的工作,儿媳妇和亲家帮了家里那么多,他们没本事,帮不了大忙,支持工作还是能的。
“亲家,你放心,我们家绝对支持你的工作。”
江国平说了声谢,王香苗赶忙摆手,正打算说不用谢,外面就有喊江支书的声音,显然找他有事,李美玲赶忙催他:“赶紧去忙你的吧。”
今天大队通电,大队的事儿不少,他还真是不能在家里多留,不过走的时候,还是说了声:“家里的活等我回来干。”
王香苗暧昧地朝着李美玲眨眨眼:“没有想到亲家还挺体贴你的。”
李美玲却白眼一翻:“就这还体贴呢,回来这么久,看着我披头散发的,一句话关心话都没有。”
王香苗给她分析:“亲家虽然没有嘴上关心你,但却说了不让你干活,等他回来干,亲家这是实诚,只会干不会说,总比那些嘴花花却不干实事的好吧。”
李美玲却说道:“我有时候倒是宁愿他嘴花花,虽然我自己累了点,但最起码高兴。”
王香苗听了心有戚戚,因为她想到了她家老头子,也是个闷葫芦,而闷葫芦这会儿正在家里头背着手转圈圈,还是不时地拿起旱烟抽两口,别误会,他是干抽,旱烟上根本没有烟叶。
“当家的,你转悠啥呢?”
从江家回来的王香苗,看到转得跟个陀螺一样的当家的,有些纳闷地问道,杨栓福看到她回来,脚步停住,把旱烟别在腰带上,然后把电报递给了她:“你儿子让儿媳妇随军。”
王香苗接过电报,看到电报上面那四个字后,先是疑惑地问道:“新洲的级别,家属不是不能随军吗?”
杨新洲解释道:“他不是去军校进修了吗,说是进修后就能够升副营,现在应该进修完了,升副营了。”
王香苗的眉眼间瞬间就染上了欣喜,这个时候江楚珊正从屋里出来扔垃圾,看着她高耸的孕肚,还有笨拙的动作,欣喜便被愁容代替。
“新洲也是,他媳妇儿什么情况他不知道啊,双胞胎都容易早产,这七个多月了,随时都有可能生,哪里能走远路,还当干部呢,一点成算都没有。”
说完又对杨栓福说道:“现在天还早,你赶紧去公社的邮局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他媳妇现在不能随军。”
说完看杨栓福没动,她急了:“还不赶紧去吧,去晚了人家邮局就关门了,你明天还得去上班,哪里抽得出时间。”
杨栓福闷声道:“你没给打电话的钱。”
王香苗反问:“你身上就没钱?”
杨栓福回答得很干脆:“没有,我的工资不都是给你了吗?”
王香苗将钱递给他:“我不也给你留了两块钱的烟钱,你这段时间也不大抽烟,应给还有钱呢。”
杨栓福含糊道:“反正都花完了。”
说完就要往外走,到了王香苗看不到的地方,摸了摸自己的雷锋帽的耳朵,这里面有他这些日子攒的五块钱的零花钱,这可是留着给他孙子买好东西的,才不是故意藏的,心里做了一番建设,便腿一跨骑上自行车向公社而去。
杨新洲刚从训练场回来,正打算去家属院看看刚分到的房子,就被叫去接电话,听说是他爹打过来的,他不用想也知道,他爹呆会儿会说什么,无非就是不想媳妇儿随军。
他也知道媳妇儿不方便出门,但是他还是打算让她过来,他们部队挨着市区,附近有部队医院,离着市区的人民医院也不远,医疗条件比老家好,媳妇儿身体弱,又怀着双胞胎,生孩子还是去大医院生保险。
“新洲啊,家里收到你的电报了,你媳妇儿现在身子重,不方便随军。”
电话里父亲的声音传来,他猜的果然不错,家里人不同意媳妇儿随军,杨新洲无奈地解释:“爹,我让珊珊随军,也正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
这边父子俩在电话里沟通随军的事,家里王香苗也正在和江楚珊说这事儿,江楚珊正在房间里给孩子勾毛线帽子,看到婆婆进来,正打算起身打招呼,就被王香苗给阻止了:“你坐着,我又不是外人。”
说完又看向她手里的毛线帽子,夸赞道:“这帽子色好,天蓝色的,闺女小子都戴。”
江楚珊笑了笑,等着婆婆说她的来意,其实她也能猜到婆婆要说啥,但是她还是想随军,不为别的,就为那边的医疗条件,他们县城医院的医生水平不成,离市里面又远,真没有杨新洲那边方便。
果然就听她婆婆道:“珊珊,新洲那边想让你随军,可是你现在的人身子沉,不方便出远门不说,到了部队,也没有人能够照顾你。”
婆婆说的的确是个问题,但是这些问题都是能够解决的:“家里弟妹还小,您肯定走不开,所以我想着让我娘跟我一起去部队。”
听她这意思,王香苗便知道儿媳妇这是想去随军了,她继续劝道:“你娘跟你去了部队,你爹咋办,连口热乎饭都吃不到,再说你二叔家的大森,年底就要结婚了,你娘也走不开啊。”
江楚珊一愣,她还真没有考虑这个,真是一孕傻三年,她怎么把大森哥要结婚的事儿给忘记了,不过她娘不能跟她去部队了,她便软软地娇声道:“娘,那您先跟我去部队,等我大森哥婚礼过后,再让我娘来替您,好不好?”
王香苗本来就不想让她随军,怎么可能答应:“我去部队了,你公公,还有俩小的咋办?”
江楚珊小脸皱巴了,低着头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低声道:“新洲哥说部队旁边有医院,那边的医院条件好,医生的医术也不错,想让我去那儿的医院生。”
王香苗看了看儿媳妇的大肚子,再看了看她的细胳膊细腿,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比起命来,折腾点算什么,于是她叹一口气道:“那成,我跟你去部队,你也甭让你娘去了,我直接伺候完你月子再回来。”
江楚珊抬起头,小脸儿上满是喜悦,眉眼弯弯地跟婆婆道谢:“谢谢娘,可是我爹和小泽小雨咋办?”
王香苗白眼一番:“小泽小雨都会做饭,饿不着他们。”
“爹,你去干啥了?”
婆媳俩正在房间里商量去部队的各种准备,外面的杨栓福就从公社回来了,而且俩小的也放学回来了。
“去公社了。”
杨新雨又问:“去公社干啥?”
然后得来的便是她爹匆匆的背影,她朝着自己小哥吐了吐舌头,杨新泽却没看她,脚步不停地边往家里走,边说道:“今儿咱们大队通电,也不知道咱们家安上了电灯了没有?”
这下杨新雨也不作怪了,拔腿就往家里跑:“娘,咱们家安电灯了没有?电灯亮不亮?”
王香苗听到动静就从屋里出来了,没有理会两个小儿女,直朝着杨栓福走过去:“当家的,新洲怎么说?”
杨栓福说了句:“让新洲家的去随军吧,你跟她一块去,等她出了月子,你再回来。”
王香苗早就做好了准备,于是一口答应了下来,然后说道:“随军的事儿,还得跟亲家说一声。”
杨栓福干吸了一口旱烟,过了过嘴瘾:“明天你跟新洲家的一起过去跟亲家说,再让新洲家的在娘家住两天,好好地陪陪亲家。”
王香苗没有反对,一去随军,以后带着孩子,再回来就不容易了,她也不是刻薄婆婆,自然不会阻止儿媳妇跟娘家亲近。
“对了,新洲有没有说,他打算让我们怎么过去部队,他回来接,还是我们自己去?”
杨栓福说道:“你们自己去,他没有时间回来接人,不过他说大林那孩子,三天后会出差去他们那儿,到时候你们坐他的车走,比坐火车安全。”
王香苗松了一口气,她这辈子还没有坐过火车,听说火车上人多得很,比他们大队的人还多呢,他们俩女人,还有一个孕妇,光想想她就发怵,儿子这样安排很合她的意。
“哇,电灯好亮啊,这晚上不就跟白天一样。”
正说着话呢,房间里的光线突然忽明忽暗起来,王香苗扭脸一看,自己闺女正拽着灯绳来回地一开一关,边玩儿还边“咯咯”地笑。
一股子怒气直接上了头,王香苗赶忙厉声喝止:“杨新雨,你给我停下,那是能玩儿的吗?”
可惜话还是说得晚了,灯绳已经被杨新洁给断了,王香苗气得拿起鸡毛掸子,就在小闺女的屁股上揍了几下。
“十岁的大姑娘了,开年就十一了,别人家的都能当半个劳动力了,你还不着调。”
杨新雨被打了,张开嘴便“哇哇”地哭了起来,杨新泽赶忙过去劝他娘,结果遭受了池鱼之殃,他娘以他是同犯的理由,照样在他的屁股上打了几鸡毛掸子,不过他没有像妹妹那样哭,他是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娘,趁着拉电线的人还没走,您赶紧请人家帮忙安下灯绳啊,时间不早了,去晚了,人家就回家了。”
王香苗这才放下鸡毛掸子,匆匆地往外走,而江楚珊这才拿起手帕,给杨新雨擦眼泪:“别哭了,以后记得不早玩儿电灯,这电可不是能玩儿的,一不小心就能电死人,娘也是关心你。”
杨新雨哽咽了一声:“真的?”
江楚珊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当然是真的了,嫂子啥时候骗过你。”
杨新雨摇了摇头,然后保证道:“我以后再也不会玩儿灯绳了。”
杨新泽也跟着保证:“嫂子,我会看着她的。”
杨新雨冲她瞪眼睛,然后俩小的就开始斗起嘴来。
而杨文明家,杨文明也在教训大儿子,不同于王香苗的雷声大雨点小,拿着鸡毛掸子看着打得跟个,但是其实并没有使多大的力气,杨文明打儿子那可是真打。
“我不是说了,不早随便跟江家对上,感情你当成耳旁风了,搞了那么一出,没有伤到江国平的一根头发丝,还坏了老子的计划,老子打死这个蠢货。”
说完一脚便踢在了大儿子的屁股上,杨志强没有防备,身子往前一扑,直接摔在了地上,牙齿嗑到嘴唇上,立马见了血,不过他没有敢叫疼,直接把嘴巴一抹,不服气道:“江国平又给大队通电了,听说他还要打电井,到时候大队能种麦子的地就多了,社员都吃上白面后,只会更服气他,咱们还有什么机会报仇?”
杨文明指着他的脑袋气道:“那你倒是让他吃点亏给我看看呐。”
杨志强不吭声了,谁知道那几个娘们只想拿好处,不敢动真格的,杨文明再次警告道:“以后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别怪我把你赶出家门。”
杨志强脸上顿时露出恐惧,他爹的家底可不薄,他如果被赶出去,家底还不都便宜了其他的几个兄弟,于是赶紧点头保证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杨文明看了他一眼,见他真得不敢了,这才起身回了自己房间,等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起身悄悄地出了门,然后出了大队,也不知道干啥去了。
而江楚珊根本不知道今天她娘,还有婆婆被杨家人为难的事儿,她婆婆回家后,根本没有跟她说,晚上吃过饭后,便回了屋,拉开电灯,看着明亮的房间,心情好地哼起了歌,然后慢悠悠地捧着肚子,走到炕边,从炕柜里拿出一个包袱皮,展开放到炕上,把炕柜里这些日子做的小衣裳和小被褥一一地放上去。
很快就收拾出了三个大包袱,她眉头皱了起来,只孩子的东西就这么多了,再加上她的衣裳也能收拾出两大包,再有婆婆的衣裳,以及再拿些其他的东西,不能想了,这东西真是越想越越多,她哥的车又不是空车,肯定装满了货呢,她的行李太多了可放不下。
可是打开包袱一瞅,顿时觉得哪一件都不能少,就是杨新洲邮寄回来的那些玩具,她也想拿着,孩子出生后,毕竟是孩子爸爸对他们的心意不是。
正愁呢,眼睛的余光便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电报,她一巴掌拍向了自己白嫩的额头,那里顿时红了一片,不过疼痛让她清醒,怀孕后这脑子越来越不够用了,这些行李既然随身带不了,就通过邮局邮过去啊。
于是某人圆满了,收拾起东西来更加起劲了,炕上一会儿又多了两个大包袱,也不知道都收拾的都是啥。
“嫂子,你真要去随军啊?”
终于折腾够了,打算睡觉的时候,杨新雨给她端过来一盆热水,看到炕上的包袱,蔫蔫地问道,江楚珊没有糊弄她,把自己为什么随军的事儿跟她说了。
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最后发誓道:“嫂子,我长大后要做最厉害的医生,这样你以后生孩子,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江楚珊微囧,想说等你长大了,她也生不动了,不过一想,这小妮子现在上四年级,等她大学毕业了,她也就三十出头,还正青春呢,而且孩子的梦想需要鼓励,于是摸了摸她的小辫子道:“好,嫂子等着。”
“嫂子,我今晚跟你睡好不好?我保证睡觉不乱动。”
杨新雨期待地看着嫂子,她真地舍不得她,嫂子来了她家以后,教她做饭,给她做好看的衣裳,她遇到不懂的地方,她也会耐心地教她,不像她娘,还没有问她呢,就骂她笨。
江楚珊笑了笑同意了,小姑子是她到杨家,除了杨新洲以外,最先接受她的人,平常也帮她良多,看着比她刚到杨家时,白了不少,长高不少,也漂亮不少的小姑娘,她也舍不得她呢,
最后她说通了婆婆,和小姑子同炕而眠,不过两人中间放着两个炕柜,这是婆婆特地放的,她不放心杨新雨的睡相。
这一晚上,杨新雨本来还想跟嫂子说整宿的话呢,结果才刚说了两句,嫂子就睡着了,唉,小姑娘叹了一口气,带着忧伤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过来,便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横着睡了,小脸立马就红了,亏她昨晚还跟嫂子拍着胸脯说她睡觉乖,幸亏娘给她和嫂子中间放了两个炕柜,要不然蹬到嫂子的肚子就坏事了,趁着嫂子还没有醒,她赶紧起床跑了出去。
早饭的时候,在饭桌上她总是低着头吃饭,不敢看嫂子,江楚珊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而且一吃完饭,就赶紧拿起一个装着脏衣服的盆子,去小河沟洗衣裳去了,生怕嫂子发现她的不对劲。
吃过饭,江楚珊便和婆婆一起回了娘家,江家她爹没在家,不用说肯定去大队了,而她娘正在拿着皮尺给人量身,进了腊月,结婚的人多,加上又快过年了,所以做衣服的人特别多,看她娘身旁的案板上的几叠子有她胳膊高的布料就知道,她现在有多忙了。
见她们来了,赶忙招呼道:“亲家母、珊珊,你们等我会儿,马上就好。”
王香苗笑道:“没事儿,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等她给这对小情侣量完尺寸,又仔细地记下他们的要求之后,又把人送走,这才过来找她们说话:“你们俩怎么过来了?”
王香苗跟她说明了来意,李美玲听了后倒是松了口气,她本来还愁闺女生孩子的事儿呢,昨晚她还跟当家的商量,看看能不能找找关系,让闺女到了预产期,就去市里头的医院住着,没有想到女婿竟然都给安排好了。
对着王香苗夸了一通杨新洲处事周全,又说她受累了:“珊珊,你婆婆这么大年纪了,为了照顾你背井离乡,你可要好好孝顺你婆婆,要不然我和你爹,可不认你这闺女。”
江楚珊抱住婆婆的胳膊:“娘,您不说我也会的,有这么好的婆婆,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