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旎热带鱼 第11章

　　罗佳峪道歉：“不好意思。”

　　他拒绝得那么果断，一下把颜涩搞懵了。

　　之前郁世英专门问她要入场券，她怕家里人要去，都暂时卖了关子。她主动问罗佳峪，他竟然想都没想就回绝。

　　陶娜笔说：“我听赵梦沁说了。”

　　陶娜笔反身坐在课桌前，单手握手机，心不在焉地说：“赵梦沁说，他一个能依靠的家人都没有，所以才不得不住到你姑姑家来的吧？他是客人，你是主人，你说要他帮忙做什么，他肯定会尽量答应。毕竟他还要借住在你家。就说你占用阁楼，他只能睡在外面这件事，就算他不情愿，也不可能说出来。而且你们性别不同，万一你告状，骗人他对你动手动脚，那你姑姑把他赶出去都是轻的。搞不好他就要蹲局子了。”

　　颜涩惊呆了，一时间甚至没来得及反驳。她在吃姑姑学生送来的曲奇，即便愣住，也没让饼干碎开来，弄脏她刚写好的化学公式单。

　　颜涩想了很久，一直思考到晚上，才勉强挤出一条相对比较有理有据的质疑：“那他为什么不愿意搬出阁楼？难道不是想多和我接触吗？”

　　姑姑说：“哦，你说这个啊。”

　　姑姑刚回家，准备进卧室前被拉住，抽空回答说：“因为他还有一些后遗症。你们那天去游乐场了吧？他是不是玩了吵的就得去吃药？就是差不多的原因，他进来之前就跟我说了。住一楼，一来是性别不同，避免跟你和我一个楼层，怕我们不方便。二来就是以防万一，叫救护车的话，运他出去比较利索。”

　　颜涩不明白。

　　难道罗佳峪不喜欢她？

　　她每天要思考习题，要背记舞蹈，要学习护理头发的步骤，要背诵文言文，她脑子已经鼓鼓囊囊了。颜涩觉得自己也是短路了，放在从前，她对别人的看法并不会像现在这样反应过激。因为她知道自己很棒。

　　难道罗佳峪不喜欢她？

　　颜涩告诉自己，没必要在乎一个人的感受。喜欢她的人那么多！在学校，说她是交际花也不为过，在校外，她也是元气女高中生，性格好得出奇。平时她根本不介意被否定，她知道自己不是人见人爱的人民币，就连戴安娜王妃都饱受争议，颜涩没什么好自以为是。

　　为什么？

　　颜涩跟自己说，她真的不错！这是理所当然的！陶娜笔说她是她见过第二漂亮的女生，第一是范冰冰，虽然她偷税漏税。陶娜笔坚决抵制劣迹艺人。她去娱乐公司面试，不止一个面试官对她说过，“外形条件很好呢”。专业人士的认可很有说服力。她非常完美。

　　为什么罗佳峪不喜欢她？

　　颜涩上课举手回答问题，下课提前做作业，整理了提纲，大方地借给同学分享。她收到了J3娱乐公司的面试通知，平静地回复，预约了声乐老师紧急冲刺。

　　自以为不存在的孩子气仿佛开闸放水，一泻千里。颜涩无法控制自己去想这件事。这应该是好胜心作祟，应该吧？罗佳峪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呢？

　　回到家，颜涩把剩余的曲奇放在腿上，坐到沙发上看电视。电影频道在放《海底总动员》，中文配音的小丑鱼尼莫声音很好笑。她边看边被逗得傻笑。

　　罗佳峪是突然进来的。

　　他经常早出晚归，补习机构晚上要工作，傍晚经常不见人影。她也是基于这一点，才毫无防备在客厅看电视的。他在和谁通电话，听起来像是在委托什么事，不过很快就挂断了。罗佳峪来到电视机旁，先是站着看了一会儿。

　　罗佳峪坐到沙发另一端，开始观看动画电影。颜涩毫无缘由地用力过度，曲奇一下碎了一裙子。她低下头，连忙伸手把它们拂去。抬起头，罗佳峪正直视她的脸。

　　他嘴角延伸，笑了一下，手指敲了敲下颌。她意识到什么，用双手去扫开。

　　曲奇屑黏在脸上。

　　颜涩还是个孩子，正值青春期，自尊心和心智都没抵达成熟阶段。她不知道自己不甘心的源头在哪，凭着一腔稚气未脱的孤勇，认定他是过路船上的奥德修斯，不是不受她蛊惑，只是单纯聪明到在遇到海妖前把自己捆绑好。

　　与其说是她要拉近关系，不如说想揭开他的真面目。

　　《海底总动员》结束，接档的电影是《爱乐之城》。颜涩没看过，但有所耳闻，是爱情电影！简直是天助我也。姑姑今天又不会回家晚餐，她找出窗帘遥控器，关闭的同时向他提议：“听说这个很好看。”

　　他们坐在长沙发两端。

　　颜涩默默地把腿盘上去。

　　看电影时有很多拉近距离的机会，对视，肢体接触，对情节的感想，这些都能加剧关系升温。颜涩不把罗佳峪当大人看，毕竟五岁没差多少，况且他完全没有糟糕成年人会有的气味，彻头彻尾一副大男孩做派。

　　电影一开场就吓了她一跳，她没想到是歌舞片。

　　她喜欢热闹快乐的场面，笑着回头，却没得到如愿的反应。罗佳峪是专心看片的类型。他的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覆住了鼻尖与嘴唇，眼睛倒是很亮，与梳上去的前发一同被荧幕光染色。

　　颜涩没有轻易放弃，借拿抱枕为由头向他那侧倾身。她穿过他跟前。

　　罗佳峪却目不斜视地观看电影。

　　她完全挡住他视线时，他就侧过头帮她拿，同时还对她说“小心一点”。颜涩实在看不透，只好先放弃。

　　男女主角一起跳舞的时候，颜涩又刻意发出了声音：“画面真漂亮。”

　　罗佳峪点点头，不至于冷漠到没有反应，但除此之外就一无所有了。

　　颜涩还主动搭话问了一次：“你喜欢歌舞片吗？”

　　罗佳峪想了想，笑着回答说：“还好吧？”

　　不过，颜涩的捣乱也就局限于前三十分钟。

　　因为很快她就陷入了影片。

　　影片结束后，颜涩所发表的感想已经完全与身边人是谁无关。她说：“爱情破灭很现实，就好像要跟梦想实现的梦幻感割裂开来一样。感觉他们不是喜欢对方，是喜欢追梦的自己。我还是挺喜欢这个片子的。它确实是爱情片，但是我觉得也可以当成两个有梦想的人的故事……其实主要还是女主角追梦的故事。”

　　罗佳峪看着她，一会儿没吭声。

　　“怎么了？”她有点疑惑。

　　颜涩大概并不清楚自己说这一席话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较之同龄人的稚嫩，她的早熟在这一刻暴露无遗。她身材高挑，四肢修长，越是漂亮的五官越有辨析度，也越发显得老成。其他孩子陷入学习是一切的怪圈时，她早早认识到了生活本身的重要性。她不会轻易接受无聊乏味的自己，眼睛里永远缤纷多彩。

　　“你说得很对。”他言简意赅地回答。

　　天色渐晚，窗帘外也没有光，只有绛紫色的夜色无限蔓延。姑姑的别墅一楼都是分格的落地窗，花园在夜间陷入灰暗，凸显出夜空的寂静与美丽。

　　颜涩蜷缩在沙发上，即便起身时脚趾蹭到他膝盖，罗佳峪也像毫无知觉。她似乎没靠这场电影拉近一分一毫的距离。为什么套路在他身上一点都不奏效？她随性开口，转移话题道：“那首两个人一起跳舞的歌我很喜欢，让我看看叫什么名字……”

　　“‘美好的夜晚’。”罗佳峪突然说。

　　她抬起头：“啊？”

　　“A Lovely Night，那首歌。”他告诉她，“我看过这部电影了。”

　　不知道为什么，颜涩隐约猜测与他一同观看它的人一定是女性。恋爱方面，罗佳峪比她想象的更受欢迎。

　　爱情具有排他性，某种意义上追求的是一种特别。正因如此，各种情况的第一次和救赎情节才会那样吃香。她和他认识得太晚了，年长五岁并不只意味着成熟，还有他的人生永远先她一步。

　　看电影也好，去游乐园也罢，甚至可能连牵手、接吻和性包含在内，他的初体验早就被收割完毕。她也不可能救赎他。颜涩出现在他生命中时，罗佳峪已经从纯金属变为合金，坚硬到被车子撞也不会动摇的程度。

　　作者有话说：

　　日常就是学习+运动的学术宅：您高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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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郁世英叫颜涩出去玩，颜涩本来要上课，但被他说很久没联络，心里又过意不去，最后还是去了。他的朋友在外面露营，餐饮是露天BBQ，还聚在一起弹吉他，充斥散漫的气息。

　　她坐在折叠椅里，他们聊乐队、艺术市场和古玩鉴宝之类的东西。过去颜涩一定觉得很酷，但现在她根本不觉得那有什么值得关心。纵使是从前，她也根本没有兴趣，只是单纯感到牛逼哄哄，有种上流人的氛围罢了。

　　而如今，她居然堂而皇之的走神。

　　郁世英的朋友也认识她，漂亮又放得开的女高中生，平时时不时会跟着郁世英，有人逗她叫自己“哥哥”，她也不叫，却在那之后冷不防叫郁世英“哥哥”。就连郁世英本人私下都承认：“心脏真的骤停了。别看她年纪小，她很会的。”

　　他们在钓鱼，颜涩一改往常跟大人们混迹在一起的习惯，一个人在河边散步。

　　郁世英追上来问：“你心情不好？”

　　“没有。”颜涩说。她也摸不着头脑，自己为什么会感觉以往都兴致勃勃的活动无趣。

　　她满脑子都在想同一件事。

　　“要么我等会儿开车送你回去？”郁世英伸出手来，掠过她的前发。

　　他对她并没有成年人对未成年人那套包袱，一起参加音乐节时还吻过她头顶。拉近距离时，她看到他那双勾人的桃花眼。

　　眼睛。脑内忽然闪电般掠过不知何时保存的画面——伴随着耳机里有节奏的说唱，刹车声中失控的身体，被拉住后回头看到的人。他眼睛里的高光总是很明亮。

　　“啊！”

　　颜涩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惊叫出声，借此来打断“死去的记忆突然袭击我”这件事。

　　郁世英也吃了一惊，却愈发确定她身体不舒服，主动拉她回去休息。

　　只有他们两个坐在河滩上，其他人都去垂钓和散步了。郁世英摸了摸她的脸颊，将手抽回去：“没发烧啊，你真的不要紧吗？”他的手指从她面前掠过。

　　手指。她想起把偷窥狂按到地上后支起身，对她敲了敲耳朵的男人，以及他示意她嘴角曲奇屑的时候。

　　远处有人在叫郁世英过去，他挥了挥手。

　　颜涩说：“郁世英，你喜欢我吗？”

　　“当然了，你身边的人应该都很喜欢你吧。”郁世英感觉到她的低落，不假思索地安慰她，“怎么了，有谁不喜欢你吗？”

　　她不知道怎么介绍罗佳峪，就只是说：“算是长辈的熟人吧，住到我姑姑家有些时候了。他也不是百分之百不喜欢我，只是我的感觉而已。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可能他是避嫌——”

　　这次郁世英惊讶了：“他是男的？”

　　颜涩的确还是高中生，但通俗点说，她是同龄人里的弄潮儿，是“有点混”的孩子。按她的风格，在异性面前提起异性多半是为了引导雄竞。但她现在出招实在没头没尾，表情看着也很认真。

　　她说：“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平时他会陪我看电影，教我物理题，但我邀他去校庆看我演出，他又拒绝了。我今天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颜涩不安地喃喃，“洗澡的时候很大声唱《Thank U, Next》？喝补血口服液打不开盖子的时候用牙咬？看到他的伤疤跟他套近乎？”

　　听起来只有一个相对比较靠谱。

　　那是一个晚上，她在卧室看错题，学习到肚子饿，下楼到厨房找宵夜。图利索，她没开灯，借着冰箱里的灯光翻吃的。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到罗佳峪在饮水机旁接水。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穿了衣服，只是头发湿漉漉的，却很难直视，可能是因为她会联想到初次见面那天他被打湿的样子。

　　颜涩看到他手臂上缝了三十针的伤痕，大概是脑袋短路了，霍然掀起睡裙的灯笼袖，露出削水果时不小心留下的小疤。

　　她笑起来很好看：“我们是一样的耶！”

　　罗佳峪将水一饮而尽，喝水时难免仰起头，目光被动变成意味深长俯视。他盯着她的手臂，随即又飘向她眼睛。

　　“让开。”他放下杯子说。

　　太暗了。

　　没开灯所以太暗了，黑灯瞎火，他的表情晦暗不明。颜涩感觉到胸腔里怦怦直跳，寥寥两个字，说完连一秒都不到，没有任何回味的余地。他刚才有不耐烦吗？她不确定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