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小枣
陈盂一遍遍NG,不厌其烦地替她纠正。
最后,他干脆对她说:“沈兮,你和我说说,你大概代入了怎样的情绪?编个故事解释给我听也行。”
沈兮微愣,将引导自己入戏而编造的故事告诉导演,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听着,这未免也太羞耻了……!
但夜色越来越浓,天也开始落淅淅沥沥的小雨,再拖下去,整个剧组恐怕都得陪她淋雨淋个够。
她一咬牙便还是招了。
结果导演听完就找出症结所在:“难怪不行!你又没有真的交一个男朋友,而且你经纪人只是合作伙伴而已,你才是老板,她又不能真正拿捏你的命脉!”
沈兮又是一愣。
的确如此,虽然导演猜错了,她是真的有一个准男友。但在她内心深处,她的确坚信,自己的确不会因为经纪人的一点要挟就随便分手。
她根本不相信自己编的故事,自然无法代入应有的情绪。
问题找到便能对症下药,陈盂一挥手叫人弄来一辆自行车。
沈兮还以为导演要她骑车寻找某种情绪,脸色瞬间苍白,指尖也生理反射地微微颤抖。
导演却没叫她骑车,只问:“能维持住现在这样的状态,不应激晕倒吗?”
沈兮诚实回答:“不让我骑行,就应该可以。”
“行!”导演当机立断,“来个人推着自行车,保证它不离开沈兮的视线。”
沈兮立即长舒一口气。
导演却严厉地道:“保持住状态,否则我立刻让你骑车找情绪。”
……沈兮松懈的情绪就立刻又绷紧了。
这一次,导演干脆为她修订剧本:
她和纪驰早恋被逮,爸爸要她分手未果,便每晚亲自接送她上学。结果,这天爸爸接她时在校门口出了车祸,住进ICU整整三天都没有苏醒。在妈妈不断的啜泣与责骂之下,她产生了强烈的负疚感,觉得找纪驰分手了或许爸爸就醒了。
这个版本与沈兮的亲身经历有诸多重合,而旁边又有自行车,不断提醒着那段她无法忘怀的往事。
根本就无须更多指点,纷繁复杂的情绪如潮席卷沈兮。
只见镜头中——
少女苍白脸上全是麻木的冷漠:“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早恋本来就不对。”
纪驰不相信,抱住她,要她说出真实的原因。
而少女一瞬爆发,狠狠拍开他的手,一字一句杀人诛心:
“拜托,一定要我说破和网瘾渣滓分手的原因么?别了吧,纪驰,像个男人一样,好聚好散。”
轰——
惊雷陡起,雨下大了。
“我不信。”纪驰紧紧攥着欲要转身离开的女孩。
而苏想想将他的手指一点点生生掰开:“谁会和一个玩游戏的在一起一辈子?纪驰,松手,别让我更看不起你。”
“一个玩游戏的”、“更看不起你”,一句一刀全捅在纪驰心脏。
他终于松开她,却仍卑微地做最后的挽留:“想想,只要你回头——”
“不会,我永远不会回头。”少女丢下这句话走得干脆利落。
纪驰在雨里站了一夜。
而苏想想如行尸走肉般折返医院,可她才刚走到转角的花园,走出少年的视野,就再也克制不住蹲在花坛边嚎啕大哭。
她是那样彷徨又绝望,委屈又内疚。
都怪她不听话早恋才害了爸爸,都怪她不听话才令妈妈整日以泪洗面,都怪她都怪她!可是,她明明已经和纪驰分手做回了乖学生,为什么心还是这样痛?为什么爸爸还不醒?
“O——K!”
天时地利人和,陈盂终于拍到了想要的效果,他激动打板,“非常完美!今天就到这儿,收工!”
“陈导万岁!兮兮万岁!”
所有人都在为终于收工而欢呼,唯有沈兮仍蹲在原地,长哭不起。
其实演员常有这种入戏太深一时无法出戏的情况,起初大家都没太担心,连和她对戏的影帝也只是安慰她几句便离开躲雨。
唯有导演不放心留了下来。
事实证明,陈盂的担心是正确的,整整半小时,沈兮竟还坐在花坛边啜泣不愿离开。
就好像她父亲真的在ICU昏睡,她不敢回去面对现实似的。
女孩儿这是完全将自己代入为那个情景之下的苏想想了。
体验派演戏的优劣便是如此:入戏比技巧派更深更真,却也容易出不了戏伤身。
像沈兮这种情况,若没专业人士加以疏导,很可能戏杀青也出不了戏,很容易罹患精神上的疾病。
“快!强制带她回地,见见和剧本完全无关的人。”陈盂当即指挥沈兮的两个助理,“背也要立刻给她背回去。”
换个环境更易出戏。
沈兮状态如此不对劲,助理半点也不敢怠慢,立刻就扶起沈兮,将她强行给背回基地主别墅了。
凌晨一点,仍是俱乐部的训练时间。
TMG五个主队队员便见沈兮竟比昨日更狼狈:毛巾都裹不住的湿淋淋,所过之处都是水渍;她趴在助理的背上,像一个放了气的气球般无力;而她一脸的泪痕,连雨水都遮不住。
“我靠!我女神她怎么了?你们剧组不会虐待我女神了吧?!”龙龙第一个冲上去关心沈兮,“兮兮这是我TMG的地盘,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本脑溢血粉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电竞人的力量!”
沈兮被安放在一张电竞椅上,闻言,她看向龙龙眼神似有波动。
随行而来的导演心头微松,却见女孩很快又移开目光,像是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不肯出来。
导演正欲找职业选手的队长商议一二,要打扰他们几分钟,叫他们都先陪沈兮说几句话。
却见——
TMG的队长江赐,已经箭步如飞的走到了沈兮的身边。
他立在纤细少女的面前,将湿毛巾扯掉,又温柔地将蓝白队服披到她肩上。
然后男人蹲下|身,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问她:“怎么哭成这样?谁欺负我的小蘑菇了,可以告诉我吗?”
好像又回到了十六岁的那个夜里。
沈兮抱着血泊之中的爸爸,四野漆黑无人,这次,连那个十八岁的干净少年也弄丢了。
大雨倾盆而落,这一次,无人再救她,怎么呼救都无人来救。
而就在她坠入无边黑暗,束手无策之时,沈兮的神降临她身边。
他温柔地替她擦泪,还说她是他的小蘑菇。
沈兮终于被勾出一丝清明,她一把抱住她的神,崩溃大哭,语无伦次。
“呜呜呜呜大神,我爸爸他出车祸一直醒不来……”
“可是这次,救我的十八岁少年也变质了,他变成了利欲熏心的商人,我好痛苦呜呜呜呜呜。”
“是我对不起纪驰,是我对不起爸爸妈妈……怎么办啊?我会不会永远失去他们……”
沈兮入戏太深,将剧本和现实弄混淆,一会儿在说她父母,一会儿又在说剧本的男主角。
而江赐静静听着也不反驳,只是紧紧拥住她,轻拍她背脊安抚她。
渐渐地,沈兮的哭声小了下去,应当是已将内心的压抑情绪慢慢释放。
与此同时,导演陈盂也差不多向满脸懵逼的TMG队员们,道明了沈兮入戏太深的情况。
“如果她等会儿还出不了戏,我们会立刻送她看心理医生,不会打扰你们太久。”陈盂最后对他们道。
而沈兮在江赐的怀抱,以及他一声声熟悉的安慰里,其实已经逐渐出戏。
她终于不流泪也不难过了,只是惯性地继续抽泣。
但是,沈兮却依旧赖在男人的怀抱中不肯抬头,只因——
太丢脸了……!
剧组的人见多识广就算了,现在全TMG的队员都目睹了她疯子般胡言乱语的模样。还有江赐,她的准男友,更是撞见了她涕泗横流的又丑又傻的样子!
根本就没法儿抬头见人了。
可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导演都已经预备要联系心理医生了!
终于——
在导演窸窸窣窣摸电话的时候,沈兮没法再做鸵鸟了。
她躲在江赐怀里,瓮声瓮气地开口:“不用了,陈导,我缓过来了。刚刚谢谢大家,给大家添麻烦了,但能不能请大家先回避一下?”
“真的没事了?”陈盂半信半疑,“保险起见,你起身活动两圈,我们陪你观察会儿再做决断。”
沈兮立刻大惊失色:“千万别!那个吧……陈导,其实我……”
她想说,她还这么鸵鸟似的埋首,其实只是不好意思以这副鬼样子示人,可她连要说出这句话都已经感到非常难为情。
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陈盂又担忧询问:“沈兮?你其实怎样?”
沈兮一咬牙,正打算像坦白“编造的入戏故事”那样坦白鸵鸟理由。
江赐却抢在她前面开口。
“没事,她只是在害羞。”男人说。
陈导不明所以:“害羞?”
江赐嗯一声,只道:“我送她上楼休息会应该就没事了,有任何情况,我会随时联系陈导。”
不是,沈兮那样子谁看不出是入戏太深,怎么就成害羞了?
众人云里雾里,就连沈兮本人都疑惑不已:我怕丢人而已,准男友你怎么理解成害羞的?
但下一秒,所有人都懂了。
因为——
男人旁若无人地,托着少女的双腿,将她从椅子里抱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大明星沈兮就这样熊抱地挂在了江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