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高人都喜欢下棋,还在亭子里?
简直像是武侠小说里的剧情。
裴恕得到这信息时都觉得有些荒诞,一算时间差不多,倒正好去白云亭看看情况。
这座亭子也是山上的一个景点,距离清泉寺大概也就五六百米,修在山边上,左侧是登山看日出的长道,右侧却是峭壁凌空,云海翻腾。
只是他到的时候,亭子里的情况,和他想象中的高人下棋……
完全两样!
跟高人根本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原本已经是景区快要关门的时候,游客都走得差不多了,可这一座不大的亭子里,却是乌泱泱围了十几号人,有的穿着朴素,像禅修班学员;有的手持登山杖戴着墨镜,像是还未下山的游客;还有的干脆穿着制服,胸前挂着牌子,赫然是已经下班的景区工作人员!
而今早裴恕见过的那个扫地僧老头儿,就坐在中间下棋。
下的还不是围棋,而是公园里那种上了年纪的老大爷们经常下的象棋,连围观人群的架势都跟公园里一模一样。
裴恕瞧见这场面时,眼角着实抽搐了一下。
接着就听见坐那扫地僧对面的一位白发老人家催促:“都想半天了你到底下不下?”
白天赶人出去时还气势十足的扫地僧,这会儿却是讪讪地笑着,两手搁在膝盖上,不住地摩挲,只劝对方:“稍安勿躁,你也老大不小了,心血管不太好,要沉住气嘛,多让我想想怎么了?佛系,下个棋,胜负心不要那么强。”
对面的老头儿气得瞪眼。
围观下棋的人们却好像都习惯了,闻言小声笑起来,也有人笑着调侃:“太阳都要落山了,你们这盘不会下到晚上去吧?”
扫地僧一声哼:“瞧不起谁呢?我这叫长考,为的就是三招之内分出胜负,保管叫你们心服口服!”
然后下了一手,又下了一手……
连下十几手。
太阳落山了,扫地僧的棋非但没下完,而且眼看着就陷入了劣势,就算是个不懂象棋的人看了也知道这一局必输无疑。
三招之内分胜负?
隔着观棋的人群,裴恕深深看了最中间坐着的扫地僧一眼,感觉一言难尽。
高手个屁。
这分明是臭棋篓子,人菜瘾还大!
差不多晚上七点半,这一局才磨磨蹭蹭地下完。
众人散去。
裴恕瞧着那扫地僧收拾棋盘时眷恋不舍还有点不服气的样子,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暂时没有行动,只是跟着众人散去。
在路过商店时,他停下来买了桶泡面,便拎着回了三楼自己的房间。
对面林蔻蔻的屋子漆黑一片,没有开灯,该是还没回来。
裴恕直接关上房门,洗了个澡,换上浴袍出来,头发都还没来得及吹呢,就听见外头有人敲门:“在不在?”
是林蔻蔻的声音。
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还是走过去开门。
林蔻蔻手里拎着几个饭店的打包盒,抬起头来一看,便看见他裹着件浴袍,一手捏着门把手,站在屋里,满头凌乱的黑发湿漉漉地垂下来,连棱角分明的脸上都还带着几分水汽,显然是才洗了澡。
裴恕问:“有事?”
林蔻蔻晃晃手里沉甸甸的打包盒,道:“顺便给你带了点吃的回来。”
裴恕看她片刻,接了过来:“谢了。”
说完就要关门。
可没料想,林蔻蔻伸出手来,一把压在门上,竟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裴恕回头:“你还有什么事?”
林蔻蔻手指直接指着他身后房间里,桌上放着的那桶泡面,道:“下午你出去过了?”
那并不是房间里应该有的东西。
裴恕也回头看了一眼,只问:“有问题?”
林蔻蔻目视着他,眸光却如刀光一般,笑笑道:“我知道,你肯定是去搞定那个老和尚了。在山上一年,他什么德性我清楚。裴恕,你真不想跟我谈谈吗?”
他初来乍到,林蔻蔻对这里却是了如指掌。
裴恕在衡量,站着没动。
林蔻蔻便不请自入,十分自然地绕过了他,直接走进他屋里,还背着手踱步,打量了一圈。
禅修班的房间自然难以跟山下度假酒店的套房相比,也就是简单的一张床,一张写字桌,窗边上置着一张茶座两把椅子,桌上甚至还放着一座小小的弥勒佛,整体是中式风格,完全符合禅修班的调性。
看得出裴恕这人习惯很好。
屋子里物品摆放整齐,连换下来的鞋都端正地摆在鞋柜下面。
她直接走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那桶方便面看了一眼,懒洋洋道:“白云亭前面那个商店买的吧?老板胖胖的,看着憨厚老实,店里面卖的东西普遍比别的地方贵两成。这盒方便面,要比山腰上的店贵十块。”
裴恕是真没遇到过这种反客为主的类型。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到底还是反手把门关上了,道:“说吧,要找我谈什么?”
林蔻蔻放下那桶方便面,只觉得无聊,随手拿起桌上那尊弥勒佛来把玩,结果就看见那弥勒佛后面竟然贴着个纸条,上头写着两个大字——
科学。
墨痕尚新,尤其是这笔迹的感觉,怎么有点眼熟?
她忽然想起了之前裴恕在Mapping报告上的批注字迹,嘴角顿时抽了一下,回头看向他。
裴恕走过来,从她手里拿过那尊弥勒佛,淡淡解释:“我信仰科学。”
林蔻蔻:“……”
你他妈怎么不干脆更明目张胆一点,直接在人佛像脑门儿上贴上“马克思”三个字呢?简直极品!
裴恕无视她的眼神,只坐到她对面:“你跟薛琳合作得不应该很好吗,来找我干什么?”
林蔻蔻道:“强强联手,我们合作得当然很好。不过她毕竟是为施定青工作的,我们客户不同,所以我跟她在一块儿也不过就是逢场作戏罢了,最终不还是要回到裴顾问你这里来吗?”
裴恕听着这话术,莫名有点耳熟。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林蔻蔻片刻:“你以前是经常脚踩两条船吗?”
林蔻蔻一愣:“什么?”
裴恕拿起了一旁的毛巾擦头发,道:“不然这种渣男语录怎么张口就来?”
——所有出轨的男人都会说,在外面就是图一时的新鲜刺激,逢场作戏罢了,最终还是要回归家庭,爱的还是自己的妻子。
林蔻蔻原本还没意识到,被裴恕这一说,才发现的确有点那味儿:自己是个渣男,薛琳是外面小三,所以她是勾搭小三冷落了家里的正宫?
她抬起头来一看,裴恕正凉飕飕看着她。
这一刹的代入感,简直强烈到无以复加,让她深深恶寒了一把,莫名打了个冷战。
她连忙摇了摇头,赶紧将这种诡异的感觉驱散,只道:“别扣帽子了,裴恕,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最终合作的肯定还是我们。如果你想从老和尚那边搞定,我可以提供一些我知道的信息帮助你,可以避免你做无用功,早日成事。”
无论喜不喜欢对方做事的风格,在这一单Case里他们都是捆绑的利益共同体。
林蔻蔻自始至终都很冷静。
她不希望因为薛琳的原因与裴恕产生隔阂,毕竟与薛琳只是与虎谋皮,如果有了隔阂之后再做这一单Case就很有可能被薛琳利用,各个击破,导致失败。而那并不是她想要看到的局面。
裴恕不可能不懂她的策略,也不可能不明白她的想法。
只是有些原则,不会轻易妥协。
他搭着眼帘道:“需要的信息我会自己去打听,用不着你来帮忙。再说,你的信息真的有用吗?”
林蔻蔻皱眉,听出了他话里隐约的挑衅。
果然,下一刻便见裴恕抬眸看着她,淡淡道:“要知道信息就能办成事,你在山上能混成这人嫌狗憎进门都被人赶出来的惨样?”
人嫌狗憎连,进门都被人赶出来……
林蔻蔻从未想过,这人嘴能毒到这程度,眼皮一跳便站了起来:“我那是——”
话将出口,却突然卡壳。
裴恕挑眉:“是什么?”
当然是都怪自己职业病犯了,不仅“遣返”了禅修班大部分生源,还帮助清泉寺降低了人口负担,“劝退”了寺内大量出家僧人,甚至把人家的和尚介绍去隔壁道观当道士……
可这理由又能光彩到哪里去?
林蔻蔻还没蠢到把自己的丑事说出来给人当笑话听,当下冷笑一声:“什么原因干你屁事,不想谈就不谈吧,没你我就做不了这一单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
只是她没想到,走时正好从裴恕面前经过,而裴恕也正要站起来,她一脚踩中了他垂到地上的浴袍腰带,于是在裴恕站起来的瞬间……
刷拉——
腰带散了。
浴袍开了。
“……”
屋内忽然变得无比安静,两个人的动作仿佛都被人按下了定格,僵硬地静止下来。
坦白说,林蔻蔻的脑袋有那么几秒钟的空白。
毕竟这么尴尬的场面她也是头回遇到,完全没有处理的经验,何况还是身为此次事故的“肇事者”?
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林蔻蔻从上到下认真地把裴恕看了一遍,然后镇定自若地点了点头,做出客观评价:“嗯,身材不错,不去拍点颜色杂志可惜了。”
就好像在评价盘子里的猪肉一样。
裴恕先还蒙着,听见这一句,竟然生出了一种被臭流氓调戏的感觉,眼皮登时一跳,恶狠狠咬牙:“林、蔻、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