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月听风
“你这么一问,我又不太确定了。”黎荛喝了口奶,找借口。
卓嘉石笑:“怪我?你一个眉毛说了十几款了。都告诉你要抓特征,先说最有特征和记忆点的东西,把特征抓住,最后这个人画出来就像了。”
“我知道啊,我是警察好吗。模拟画像我当然比你熟。”黎荛强词夺理,“我再喝点奶补补脑。”
卓嘉石没好气看着她。
黎荛轻轻踹他一脚:“对孕妇耐心一点。”
“已经很耐心了。”卓嘉石离她远一点。
黎荛喝完了一杯奶。卓嘉石跳下床帮她收杯子,黎荛摆手拒绝:“我自己去洗,顺便刷个牙醒醒脑子。”
卓嘉石便由她去,他把房间和床收拾好了。黎荛一脸恍神地晃了进来。
“有新想法了吗?没有就睡觉了。”卓嘉石帮她抖好被子。
“不能睡,时间过得越久,我就忘得越多。”黎荛爬上床,把被子盖腿上,重新靠在床头,道:“我应该在医科大看到她的那天晚上就抓你做模拟画像的,真是太笨了。只想到回头再去分局约一下,看看能不能做,怎么没想到家里就有个现成的劳动力。”
现成的劳动力很无辜地看着她。
黎荛叹气:“错过了最佳时机,现在都记不全了。”
“让你再见到她,你能认出来吗?”
“那肯定能。”
“所以你不是记不全了,你只是描述不出来。而且画像这东西,就是不经看,越看越觉得哪里有问题。我当初学画的时候,放一放,转头再看,就看出哪里不好了,一直盯着只会觉得哪里哪里都不好,但找不出来。”
黎荛用指控的语调道:“这是你哄老婆睡觉的话术。”
卓嘉石爬上床,拿起他的IPad和笔,道:“重新再来一次,你就别盯着,越盯细节越眼瞎。也别指挥我这里细点那里长点。你就回想一下她到底长什么样子,像谁,有什么特征,如果你再见到她,你靠什么认她。”
黎荛闭上眼睛仔细想:“完了,我满脑子都是刚才让你改的眉毛。”
卓嘉石果断地把IPad往床头柜一放:“睡觉。”
黎荛叹气,想了想也不挣扎了,她拉过被子躺下,还有些不死心:“那明天我脑子里的眉毛都清空了,我们再试试。”
“行。”卓嘉石拉了灯,钻进被子,伸手抱住了老婆。
黎荛往卓嘉石的方向挪了挪,偎在他怀里,过了一会,她忽然道:“你说我们钱队到底可疑不可疑?”
“我怎么知道。”卓嘉石失笑。“可疑只是感觉,得用证据说话。这不是你一直挂嘴边的。”
“嗯,有时候就是一个小小的证据起到关键作用。但证据得找啊,有可疑才有调查的方向。”
“那你知道自己要查什么吗?”卓嘉石问。
“知道。”黎荛答道。
她得找出在医科大看到的那个女的。她直觉这个姑娘多多少少是个知情人,再不济,也许能打听出来简语的什么问题。简语这个人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但对那个女的态度不一样。看到她拍摄还来找她麻烦,肯定有鬼。
还得找出诈骗号源。范志远案、许塘案里,那些人都使用了人头号码,且那些号段与诈骗案里抓到的有关联。
但那个关联号段在凤凰街派出所的反诈行动里,调查终结,没有抓到任何一个嫌疑人。这类小案子太多,也没有被害人追究,它就跟其他同类案件一样,不了了之,真相就被埋在时间里。
找到倒卖号源的人,就能找到买家,也许他们还是一个团伙。他们使用这些号码实施有预谋的犯罪,躲避警方人侦查。
而如果有人故意放过这些人,把案件掩埋,那也是同伙。
黎荛没跟卓嘉石多说,只感叹道:“我完全想不到身边的同事有谁会这么坏。相处这么久,一点破绽没有露。我宁可相信只是玩忽职守,或者他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牵扯了这么大的恶性案件。你知道的,太多小案子,有些根本没法查,就放下了。”
卓嘉石抚抚她的头:“嗯,你注意点安全。这段时间上下班我都去接你。”
“老公。”
“嗯。”
“那个女的,有点像我们高中那个同学,就是总拿着一股劲的那个女同学,很倔强很不服气的那种感觉。简语训她的时候,她虽然低着头,姿态很委屈很柔弱的样子,但抿着嘴,眼睛也看的是另一边。她离开的时候,步伐是很坚定的,一点不怯懦。她长得有点像林青霞和章子怡。”
卓嘉石一愣:“你确定?”
黎荛道:“当然,她没她们这么漂亮。有点像低配版吧。”
卓嘉石:“……老婆,林青霞和章子怡是两个长相。”
“那肯定是集合了两人的某些特征?”
卓嘉石:“你这句是问句?”
“我真觉得像。就是有点英气,所以我刚才陷入了英挺的眉毛里。然后挺瘦的,看着挺年轻,但我估计如果是简语的学生年纪不会太小。简语不带本科生的。她穿着打扮挺时尚的,气质不错,还绑着马尾辫,就是朝着年轻的方向打扮呢。她是走在街上,你会多看她两眼的那种,挺出众的。眼睛不大不小吧,鼻梁不算太挺,鼻头有点肉,嘴巴也不大不小吧。脸没那么瘦,稍为圆润一点。”
黎荛一边想一边说,断断续续的,卓嘉石一直没打断她。
黎荛说着说着叹气:“其实我这么说,你也想像不出她长什么样,对吧?”
“睡吧,明天再讨论。”
黎荛有些泄气:“好吧。不知道顾寒山现在在做什么,要是她看到的,现在画像肯定做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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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兴分局。
聂昊站在技术员的身后,面对着一排与顾寒山模拟画像有些相似的人脸,陷入沉思。
技术员道:“有挺多长得像的,这个画像没有太准确,顾寒山说七分像,所以我把范围扩大了一些,怕有漏的。排除掉在牢里的,在外地的,年龄不合适的,剩下这些。”
“行踪分析过吗?”
“手机信号的位置记录,没有跟王川宁死前一致的。”
聂昊皱眉头想半天:“有没有手机关机的?”
“没有。”
“有买今晚去外地的机票或车票的吗?”
“没有。”技术员想了想问:“交管那边有没有反馈消息?”
“没有。”聂昊答道。他把这些人的资料发到交管,让他们协查这些人名下的车辆情况,以及车辆行踪等。注册的车辆信息倒是挺快就发了过来,但是行踪记录还没有反馈。
技术员琢磨了一会:“能给顾寒山打电话吗?让她看一遍就行。”
聂昊一手撑桌面一手插腰上:“顾寒山在忙,我发给向衡了。他还没有回话,那肯定是还没找到机会让顾寒山看。”
技术员叹气。
聂昊瞪他:“不要依赖证人。这次好运气碰上顾寒山,以前那些证人连人长什么样都记不清的,我们怎么查?有什么条件就在什么条件下想办法。”
技术员振作精神:“那,我们排查一下职业?或者经济情况?”
聂昊摇头,这些排查都需要相关单位的配合,他们现在在系统里能查到的有限,没什么参考价值。
“或者社交平台?看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也许凶手自己在网上遗留了什么线索?”
“行,先查吧。我再催催其他人。”聂昊有点着急,对方行动出了纰漏,肯定后续要有对策。逃跑的可能性非常大。必须确定身份,才好截住他们。
聂昊挨个打电话,从痕检到法医到交管,每一方的进度都问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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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
向衡拿着手机,站在医生办公室。
他虽然听不太懂,但也听明白了手术将会非常艰难。有孔明的病例作为参考,手术方案最终确定,据说已经缩短了很多下结论的时间,但手术难度没法缩小。而且孔明第一次手术失败是个教训,大家推演了一遍手术过程中会遇到的状况和问题,想避免出现孔明那样的后遗症情况。
向衡知道孔明现在的情况有多糟,他无法想像如果陶冰冰变成了那个样子,她的母亲怎么办。
顾寒山站在医生中间全神贯注听着,她没有打断任何人的发言,但她有提出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让简语和医院的主任卡壳,大家又讨论了一番。
向衡没办法在这时候插过去打断会议把顾寒山拉出来,他等了又等,看了看表,干脆走出医生办公室给聂昊打电话。
聂昊的手机占线,向衡退回办公室。
医生都散开了,有些急匆匆奔出办公室,有些在打电话。看上去,会议结束了,向衡听到一位医生道:“手术室准备好了吗,我们一会就过去。”
向衡看向顾寒山,简语正与她说话。
向衡走过去,听到简语说:“你从前只看过录像,不全面,这次能进手术室,你一定要认真看。每一个医生和岗位都是重要的。手术是一场配合战,缺了哪个位置都不行。”
哟,这心理素质,下午刚被揍,现在居然耐心教导。向衡都不知能怎么评价简语这个人。
顾寒山一贯的冰块脸,没什么感激之情。
简语又道:“这手术时间很长,如果你熬不住,你可以先出来休息。如果你感觉到有任何的不舒服,受到刺激,你也一定要中止观摩,马上离开手术室,吃药,找个安静的地方恢复。”
简语说着,转向向衡:“向警官能进去看着她吗?”
“可以。”
简语又继续道:“还有,明天是你约媒体见面的日子吧,我提前给你一些建议。既然你执意要公开你的病例,我建议你把这个公开的内容做一个学术论文和报告,你需要的任何东西我这边都能配合。”
顾寒山挑挑眉头:“你的意思是,我既然公开给媒体了,不如也让你公开?我说过了,我不会同意让你发表论文或是去做报告或是演讲,你不能利用我的病例发表任何东西。”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向衡插话。
简语摆摆手:“先说明白,我怕她明天见媒体乱说话,而我这个手术不知做到什么时候,后续情况怎么样,无法参与他们的讨论。顾寒山得知道自己的底牌。”
顾寒山冷冷地看着他。她的底牌,用不着他来告诉。
简语道:“无论论文还是学术报告,你需要实验数据和研究内容,必定得写上我们团队成员的名字,包括我的,但我许可你的名字写在第一位。”
向衡愣了愣。简语居然有这个建议。
简语继续道:“论文发布在权威媒体平台上,得到学界的肯定,才能够支撑和证明你的病例在医学上的严谨性,为你的病例提供科学证明。你想让自己有价值,这是必要的。你是病人,也是研究者,你的名字在第一位,对你很重要。还有,我不会拿你的病例去做演讲和学术报告,你自己来,这对你来说,跟媒体打交道也好,升学也好,都是筹码。”
向衡太惊讶了。简语这一招实在是有些高明。顾寒山自己去做报告,或者演讲,怎么也绕不开她的医生是简语这个关键信息。而且,这样曝光,顾寒山纵然有了筹码,但也彻底被摆到台面上,无法再回头了。
“我不想演讲,也不想给别人报告我的病。”顾寒山冷冷地道。
“你最好这么做。这是一个做科学研究者应该做的。科学就是需要探索和分享。”简语道:“顾寒山,我没法把一个历史专业读了一学期的学生转到医科大研究脑科学,但如果这个人是医学界公认的极具影响力的特殊人才,那这个转学就有可能实现。你可以不跟我学习,你有很强的自学能力,别的教授指导你,学校和医院给你提供资源、平台,你就能继续研究下去。”
“这问题以后再讨论。”向衡再次道。
“我已经说完了。”简语又补充两句,“顾寒山,你的天赋,不该被埋没。你小时候曾经问过我,你为什么活着,难道只是为了被人研究?我现在可以回答你,顾寒山,你带着天赋来这世上,是要为社会做贡献的。”
向衡简直无语。简语这个人,真的太厉害了。他真的是他见过城府最深的人,你永远摸不透他想干什么。明明知道他虚伪可疑,但他偏偏就能表现得高尚、善良、大义凛然,而且,他真的太会抓住人心。就像在人心里装了监控器似的。
顾寒山刚刚有了那么一点点的责任感,他居然就感觉到了。
怎么知道的?是因为顾寒山今天在医院的挣扎和向良知的妥协,他都全程看在眼里,了然于心吗?
顾寒山没有说话。
而向衡的手机响了。向衡一看,是聂昊的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