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只小火腿
朋友赤诚的关心,反倒让姚安的眼圈变得很酸。泪水摇摇欲坠,几乎要淹没那些不堪的讲述。
“没有出问题,是你之前看到的那些东西……其实都不是我的。”
苏粒:“……你在胡说什么,怎么可能。你不是有个金融家父亲吗?”
不存在,是松城的会计。
“Dimi的裙子?”
网购的赝品。
“那顶楼的公寓呢?”
也和姚安无关——眼前这间还没有比弗利衣帽间大的陋室,才是她真实的居所。
苏粒眉毛拧了起来,依旧是一脸难以置信:“你骗我?”
是的。
从一开始,不管姚安的本意如何,一切就都是假的。
在得到这样的答复之后,苏粒沉默了很久。
风停了,树叶都不再被吹动。
再之后。
苏粒爆发式地大喊:“骗子!你是个骗子!”
姚安一声不吭地听着,承受来自朋友的怒火。哪怕对方一句接着一句,措辞锋利得像一把刀子,每一下都扎得人鲜血淋漓。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苏粒最后气急了,推了姚安一把,重新跳上了车。
啪!
车门被甩上,敞篷奥迪被迅速开走,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只留下一串尾气。
灰土扬起来,又落下去。
姚安被呛得咳嗽了两下”,又呆呆地站了五分钟,才独自爬上了短租的公寓楼。人在狭小的单人床上坐下,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那天她哭了很久,直到嗓子哑到发不出声。
身体上的发泄,并没有减轻心理上的压力。坦白局过后,对开学的恐惧反倒变得更加强烈了。
她开始害怕再次面对苏粒,那个再也不会和她讲话的好朋友。
这样的担忧,被Rigney教授看出来了。
老太太没说什么,只是在暑期项目结束的时候,喊姚安进了办公室。
“您找我有事?”
教授指了指墙角书柜最底层的抽屉,示意她去那里取东西。
姚安原本以为那里面装的是书或打印纸,没想到。
哗啦。
抽屉一拉开,是一打Blue moon。
“啤酒?”姚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抬起头来询问教授。
“你可以拿一罐。”Rigney教授板着脸如是说,“作为坚持下来的奖励。”
每个人都有秘密,用英文的俗语来说,这叫橱柜里的骷髅。即便是严厉的Rigney教授,也会在抽屉里藏上几罐啤酒。遇上很坏的一天,小小的畅饮一通。
“有助于缓解压力。”教授是这样说的。
这罐啤酒,姚安后来没有喝。
因为在炎炎夏日里,冰凉的锡铁罐子握在手里,似乎能给人一点勇气,让她去面对残酷的新学期。
唯一的朋友消失之后,秋季班开学,校园生活变得异常单调。
没有人和她一起去图书馆,没有人和她分享午后的饼干,也没有人和她一起去祸害草坪上的肥松鼠了。
孤单席卷了姚安。
她清楚这是她活该,唯独有一点她没有想到:学校里并没有人去议论她的秘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苏粒似乎没有泄露姚安的家境。
这给了姚安希望。
有那么一两次,她觉得苏粒是愿意和她和好的。
但当她尝试着买上两杯拿铁咖啡,在课间朝苏粒走过去的时候,对方又都要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转身找一个离姚安最远的座位坐下,和其他同学高声谈笑。
咖啡是苦的,喝多了失眠,和姚安的心情一样。
“这是诚实的代价。”Rigney教授说。
也是成长的代价。
只有时间能够磨平裂痕。就像洛杉矶的秋天不会落叶,日子却依旧一天天往后滑过一样。
夏末到秋末,转眼两三个月。
最难熬的时候,姚安会不自觉地想起钟浅锡。这是难免的事情,因为他并没有从姚安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只要从公寓的窗户往下望,就能看到他的痕迹。
姚安从来没有告诉过钟浅锡,她的新住址在哪里。但这对于钟浅锡来说,不是问题。
傍晚将近的时候,公寓楼下会停着熟悉的车。宾利和迈巴赫交错出现,司机坐在驾驶位上等候,顺便把车灯打开。
天光正暗,这点光亮成了附近唯一的光明,像是诱惑着虾米上钩的鮟鱇鱼。
姚安需要做的,只有拎起小小的箱子。走下楼,就能回归黄金窟里。
比弗利于她而言不过咫尺之遥,只是拉开一扇车门的距离。
唰。
想到这里,姚安会从玻璃窗边收回视线。抬起手,把百叶窗被拉起来。视线一旦被遮挡,等候在楼下的宾利就再也看不见了。
陷阱是诱人的,只是她摔过一次,不打算再跳下去。
第34章 三合一
2015年的秋天对于钟浅锡来说, 称得上异常忙碌。
那些从肥沃土地里新鲜冒出来的天然气,略加加工,就变成了一张张颜色鲜亮的美钞。它们点燃了第三季度的财报, 也点燃了更大的野心。
当然相应的,钟浅锡也不得不付出一些额外的代价。
比如休息的时间。
他每周都要飞一次达拉斯, 很多个夜晚都是在飞机或是车上度过的。
“不如在这边常驻算了,购置一套房子,再买上几辆车。”俱乐部里,克里斯被威士忌辣得眯起眼睛, 熏熏然地说道,“省得两头折腾。”
对于老朋友的建议,钟浅锡没有回答, 只是摇晃起手里的玻璃杯, 冰块哗啦啦响动。
克里斯嘟囔了一阵,突然福至心灵:“为什么不肯搬来,难不成是为了你的小鹿?”
一阵清脆的撞击声过后,钟浅锡笑笑, 把话题岔开:“你父亲那边和议员先生谈得怎么样了?”
“托了军方的人,算是有进展。不过你想要参加18年州内竞选的话,光是把能源的份额让出一些, 恐怕还不够。”
从政需要更多的献金, 尤其是共和党内部。
钟浅锡了然地点了一下头:“铁路那边的股份,我也拿到了一些。”
克里斯从酩酊酒意里清醒了一点, 瞪大了眼睛:“你父亲肯放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不久。”钟浅锡回得简略。
说完他举起酒瓶, 帮克里斯把杯子倒满——利用母亲的影子, 和父亲达成的协议, 钟浅锡不是很想和第二个人分享。
好在克里斯果真被转移了注意力, 仰头把酒一饮而尽:“要是这样的话,那还是很有希望的。我再想一想办法,找些老家伙收割一圈,总能凑够你需要的数字。”
杯子放下来的时候,这位老同学又眉毛蹙起,询问钟浅锡:“不过你是真的要往政治上走吗?那玩意是个顶无聊的东西,看看老施密特就知道了。一旦被绑住就没办法脱身,远没有做生意快活——有钱花难道还不够么?”
当然不够。
克里斯有酒喝、有女人睡就行,但钟浅锡想要的不是这些。
从老施密特嘴里夺肉的计划开始之前,就说过了,钟浅锡有他的野心。
那些野心在路易斯安那的小镇上冒出头,一点一点生长,不断溃烂,如今已经长到钱和股份都填不满的地步。
政治上的诉求甚至也不是终点。
钟浅锡这么做,只是因为他需要爬得更高、抓得更稳。这样夜幕降临的时候,他才能在那些烈火焚烧的噩梦里,浅浅地睡上一会儿。
这种把控命运的渴望,克里斯是不会理解的。
这位老同学从小就被关爱着长大,这辈子就没摸过小面额的钞票。估计连25美分上面是哪个总统,都不知道。
同样的道理,除了钟浅锡的小鹿,恐怕连亲兄弟瑞恩也不会懂。
新学期伊始,瑞恩的赌瘾越来越大。经常连洛城大学也不去,彻夜泡在牌桌上。
每次回到马里布山庄,棋牌室的灯都是亮着的。
瑞恩看到钟浅锡出现,会红着眼珠举起扑克,嗓子嘶哑地问:“哥哥,要一起打牌吗?”
往往这个时候,钟浅锡会随和地回道:“不了,你自己玩就好。”
筹码声响起,盖住了一切烦恼。
“要不要限制一下瑞恩先生的消费?”财务送来厚厚一摞信用卡账单的时候,表情有点忧心。
钟浅锡扫过一眼,不大在意地摇一摇头。
他知道对方是为什么失控。
不光是因为自己这几个月来忙于生意、少了对瑞恩的看管,更是因为家里的每个人都清楚,父亲活不过今年了。
不管老人是如何抗拒医生,他的健康程度都已经到了不得不被强制送进医院的程度。病弱的身子上插满管子,钱流水一样的花,勉强维系着生命体征。
瑞JSG恩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只能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起来,格外耽于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