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川澜
云织最开始没声音的掉泪,渐渐忍耐不了,好像自己受过的所有委屈都可以一笔勾销掉了,她那个破开了缝隙,透进微光的壳,碎得七零八落,但也天光大亮。
即使看不到,听不见,触摸会疼,说话困难,那又怎么样。
她找到他了。
云织不再勉强,干脆地大哭出声,环住秦砚北的肩,下意识往他身上挤,热烫眼泪浸湿他的领口。
秦砚北把她抬起来,手抹着她的泪,忍无可忍直接压下,吻她睫毛,放弃抵抗地把她手又放了回去。
……摸吧,想干嘛干嘛,他来忍。
怎么能让她为了这个哭。
云织有点茫然地抓住秦砚北的腰带,小指又若有若无刮过了拉链。
之前还只是难为情的触感,现在经过她无意的二次打扰,开始突破冷静,有了隐隐惊人的趋势。
还不等云织做出什么反应,她就被有力手臂箍着躺下去,回到病床的枕头上,随后被子扯上来,把两个人一起盖住。
云织紧张地轻轻抽噎,秦砚北也没有动,就那么跟她躺在一张床上,让她像过去那样背对他,呼吸拂着她后颈。
身体保持着一点距离,急速升腾的热度又在互相入侵。
云织头有些昏,手抓不到人的空洞感让她害怕。
她现在像独处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密室里,只有握着他,才能安稳下来。
云织努力地在他臂弯里转过身,挨到他怀里,乖乖揪着他衣摆。
几秒后,他力度忽然收紧,把她严丝合缝搂住。
第一次在床上面对面的相拥。
秦砚北一手盖上云织的眼睛,体温暖着她空无一物的视野,趁她听不见,开口威胁:“织织听话,你不知道我就是个趁虚而入的人渣么,再乱动,我就更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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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上午,几个主任又来会诊一次,确定云织这次的情况相对稳定,比上次要乐观很多,只要继续保持,安稳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过来,不会影响到身体机能。
秦砚北沉默听着,揪紧的心被撕扯,该为了她的安全放下心,又清楚知道,她好过来的那天,就是他完全失去的那天。
他揉了揉她长发,女孩子乖巧侧过头,用脸颊蹭蹭他手指。
她任何一个透出眷恋的动作,都在给他灌着蜜,也在对他用刑。
主任又交代了不少注意事项,秦砚北一条一条记下来,看他这么专注,主任叹着气,多说了几句:“这孩子可怜,几年没见了,还是体质弱,主要就是以前年纪小长身体的时候耽误了,我还记得上回接诊,她妈说她基本不吃肉,挑食。”
“我当真了,后来通过她奶奶才知道,”他摇头,“是这孩子小时候在家就不被允许吃肉,好东西都给她哥,她吃一口都得挨骂,让她吐出去,长记性,其实真的缺,买不起吗?不见得,家庭条件并不差,只是……”
主任低低道:“只是想故意树立她低人一等的意识,让她自觉听话去伺候人,久而久之,就成了她的条件反射,吃不下什么肉,也就只有虾仁她哥不爱吃,才偶尔轮到她。”
秦砚北手背上的青筋隆起,在错乱的伤口下显得尤其狰狞。
织织爱吃虾饺。
郑阿姨每次做虾饺,她都小心翼翼地多夹几个。
方简说过织织有些营养不良,他背地里让郑阿姨换着花样做菜,那些鱼肉,她却都不怎么碰。
秦砚北盯着云织巴掌大的脸,把她揽过来,动作放得轻缓,什么都没说,俯身在她额前吻了吻。
有人敲响病房门,是昨晚连夜赶过来的肖瑞,等主任走后,进来轻声说:“砚北,警方那边处理的差不多了,那个尚德学校这次新账旧账一起算,身上还背着当初自杀学生的人命,几个折腾过云小姐的负责人在死之前是出不来了。”
“江时一伤得很重,骨头断了七八根,到现在半个字都不敢说,精神恍惚,他给人下药,强行把人带走,都等着从重处理。”
“至于那对父母……”
肖瑞脸色难看,犹豫了几秒才更低地说:“一见警车就硬气不起来了,我在警局那边听了大部分口供,这两口子怀孕的时候为了要男孩儿,吃了各种偏方,最后怀上双胞胎,应该是药太杂影响了胎儿发育,云小姐是幸运,才相对健康。”
“结果就把这个怪到了她头上,她哥还算个好的,可惜年纪小性格又软,抵抗不了强势的父母,就背地里给妹妹留吃的,跟她一起做家务。”
“但是被发现了,妹妹就受罚更重,具体怎么罚的,他们没说,也能想象到,连邻居都知道,小姑娘总青一块紫一块的。”
“后来她哥为了给妹妹摘树上的花,失足摔坏了头,那两口子简直歇斯底里,把责任又推给她,怪她喜欢花,怪她没看好哥哥,逼着她不许上学,专注伺候她哥赎罪。”
“她受不了跑了几回,都没成功,后来她妈有个同事说她女儿送进尚德学校,完全言听计从了,一带一还能特价,长期看,能得到一个永久劳动力,总比老去抓人,还要供她上学,再请保姆划算。”
“这夫妻俩第一次为了女儿花额外的钱,竟然就是把她送进那个地方。”
肖瑞看着秦砚北,已经不敢再往下说了,窒闷地顿了顿感慨:“云小姐能长到今天,就没怎么感受过珍惜,还能平和温柔,真的是奇迹了,她自己得有多韧的意志,才能从这种环境里变得这么好。”
“只是那夫妻俩干的这些事,法律上也很难给出明确的界定,估计就——”
“不用说了。”
秦砚北沉沉开口。
“后面怎么做,是我的事。”
云织三天后出院,除了定期回医院复查,回家按时用药,静养着慢慢等待复原就可以,秦砚北不可能带她再回南山院,唯恐她找到任何关于“秦砚北”的标志。
他就在随良本地买了个单独的院落,种了满院子的花。
出院的当天风淡云舒,秦砚北把云织接回去,抱着进门,主任特意说过,她虽然腿没问题,但处在这个状态里,对外界有天然防备,会不由自主把自己裹起来,走路不太顺利。
秦砚北把云织放在有玻璃天窗的阳光房里,不能语言沟通,就反复安抚着她的后颈脊背,让她安心地稍等,他要出去把行李拿进来。
毕竟给织织买的各种裙子用品,几大箱还在车里,他又不愿意其他人踏足这个家。
等把云织哄好,秦砚北才慢慢起身,去外面速战速决。
他知道织织不是完全听不见,而是杂音很重,他怕来回的脚步声变成噪音打扰到她,就把东西都放在门廊,简单归类,挑出一条适合居家穿的连衣裙搭在手臂上。
秦砚北往回走的时候,蹙眉看了眼时间,才注意已经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他穿过客厅,大步迈进里面的阳光房,刚到门口,沙发上裹着毯子紧紧抱膝的女孩子就仓惶站起来。
云织明白,她现在的状态是非正常的,但自己又没法控制,很黏人,很麻烦,对他的需求度会直线上升,跟以前很不一样。
她到了陌生环境,被安放在这里,就听不到秦砚北的任何动静了。
她在听觉失衡的时候,说话的能力好像也被影响,人一旦不能听,就会不敢说,也没办法明确告诉他,她已经能够分辨出他的脚步声。
尽管耳朵里都是杂乱的音节,她也能从里面找到他在走向她的证明。
感觉不到秦砚北存在,她会害怕。
所以那道脚步一响起,她在能捕捉的第一秒,就尝试站起来,找不到拖鞋,只穿着一双棉袜,不太顺畅地走向他。
走了两步,意识到他在快步靠近,她也忍不住加速,循着来源努力跑起来,一头撞到他身上。
没等感觉到疼,就被秦砚北一把抱起,让她脚尖踩在他的皮鞋上。
云织踮着脚,手臂顺理成章环着他腰,才能站稳。
她垂下眼睫,贴着他剧烈鼓动的胸口。
应激反应这么麻烦,这么牵扯人的精力,不像以前的云织独立,有一点惹人烦。
可她连跟他沟通都做不到。
秦砚北抓了抓她的手,摸着上面还没痊愈的抓痕。
云织虽然不说话,他却好像听见了她心里的声音。
秦砚北抬起云织的脸,轻轻捏一下,微凉的指尖停在她细腻脸颊上,没有挪开,而是不疾不徐地划开了一条竖线。
云织怔住。
他在……写字吗。
没写在手心里,是……怕她疼?
秦砚北目不转睛注视云织,手指贴着她的脸一寸寸移动,反复写了两遍,笔画简单,意思直白,让她可以毫无疑问地轻松辨认——
“是宝贝。”
不是麻烦。
永远不会惹人烦。
云织是他这一辈子,求而不得的宝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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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这三个字很好写, 云织不费力就认出来,看起来好像没头没尾,可她懂了。
她被珍视。
她没有给他添麻烦。
云织心里浮着的不安和忧虑都被打消,棉袜里的脚尖不自然地轻轻勾着, 从耳根开始泛出发热的红色, 本来想压下去, 但到底有心无力,只能由着那些红蔓延到脸上。
她放弃挣扎地闭上眼,丢人就丢人吧,反正她最狼狈的样子他都看了好几天了, 也不差一个小女生姿态的难为情。
他顶多笑笑,还能怎么样。
几秒后, 她腰蓦的被握住,男人手劲很大, 俯下身逼近, 气息灼灼,有什么温热柔软的地方贴在她睫毛上, 而后就换到他刚写过字的那边脸颊, 深深压下去,温存厮磨。
于是云织的红大片扩张, 延伸到脖颈和锁骨,淹没进领口里,她甚至觉得,全身可能都幸免不了。
他不止会笑……
还会不打商量地直接亲下来。
秦砚北轻缓啄吻云织烧热的脸,不管她能不能听见, 低低笑着, 既是哄慰的逗弄, 语气又郑重沉缓:“嗯,盖了这么多章,可以生效了,从现在起,云织就是秦砚北的宝贝。”
云织其他的康复问题秦砚北都有章法,也做得游刃有余,只是吃饭这个方面很难。
她感官封闭受损,直接影响到正常进食,身体的自动反应就在抗拒食物,云织对自己这个症状很熟悉,也没报多少希望,反正只要不饿死就好。
她虽然会饿,但不慌,这次跟上次的情况完全不一样,这次有十一在身边,她总会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