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川澜
她赶紧坐起来,看了眼时间,离她睡着才过去一个小时,她趿拉拖鞋下床,推开浴室门看了看,里面还有透骨的冷气没散干净。
云织怔愣几秒,彻底不困了。
他……洗冷水了是吗。
看时间,应该还冲了很久。
云织走出卧室去找秦砚北,隔壁他书房的门没有关严,里面透出光,她紧几步挨近,听到里面压低的冷淡嗓音,在核对机翼零件数据。
她停下来。
秦砚北凌晨还在开视频会,音响关了,他皱眉戴着耳机,怕吵到她睡觉,声音放得很沉,她不在的时候,他话极少,脾气也差,对面应该是数据核准出了错,太子爷吐字冰凉,透着不加遮掩的戾气。
云织收回了想去推门的手,在外面站了一会儿,透过窄窄的门缝安静看他,有些感受像蒙着层纱,看不清楚,但就是觉得心里很疼。
不知道他因为什么,不知道他顾虑什么,可心脏每次跳动,都在被他紧密牵扯,上上下下的难受。
云织没有打扰他工作,转身回了卧室,看手机上有一条唐遥发来的微信,估计是怕被太子爷看见,暗搓搓问:“仙女的夜生活有突破吗?”
云织趴在床上:“仙女已经被黄懵了。”
唐遥打了鸡血似的秒回:“卧槽卧槽什么情况!do了吗!全套吗!彻底酱酱酿酿了?!”
“那倒是没……”云织了解唐遥是靠谱的,忍不住想稍微倾诉,于是抿唇打字,“勉强可以参考《宝宝我想要你》第二章 结尾那段……”
打完这个文名,云织已经羞耻得快麻了,刚才的冲动一冷静,又觉得太难以启齿,马上撤回。
但唐遥守着屏幕,第一时间就看见,激动地发语音:“啊啊啊啊啊可以啊云小织!不行了我已经满床打滚,我不敢脑补哈哈哈哈哈!那可是秦砚北哎我靠,他这都肯做?!他竟然还忍得住,我对他评分加一百!”
她小声问:“快说,从实招来,爽不爽,舒服吗?”
云织整个人滚进被子里,隔了半天,唐遥快急死,她才勉勉强强地回了一个字:“嗯。”
唐遥处在发疯边缘,语音里几乎尖叫:“我心脏不好了,这种突然嗑cp的感觉谁能懂!不过你怎么好像心情不好?”
云织盯着昏黄的灯:“他跟我求婚了,我没有答应,他就没多说,也没做下去。”
唐遥想了想回:“没想到太子能这么克制,这是爱惨了吧,织织,我能理解你现在不答应的原因,不过旁观者清,我是觉得,他其实也把自己放得很卑微。”
“他怎么能卑微,”云织说,“他就应该挂在天上。”
无论是从前遍体鳞伤的少年,还是如今身居高位的秦氏太子爷,他都是当空明月,始终不变地俯首照着她。
唐遥笑,回想在随良亲眼所见的那段日子:“他当然在天上,但是他也在你脚边,织织,你不要把自己放低,不然他只会比你更低,要埋进土里了。”
秦砚北开了一夜的会,到天亮才结束,他起身回到卧室,云织卷着被子趴在床角睡着,眉心拧着,他把人抱起来,护在怀里,反复吻她皱起来的浅浅沟壑,等她不自觉舒展开,他才低下头,埋进她温热的颈窝。
她接受不了婚姻,只想恋爱。
再往下呢,等她恋爱腻了,没新鲜感了,是不是就会扔下他。
对于一个精神病人,她肯喜欢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对他的奖赏了。
是他贪得无厌。
如果他能好转,病情长期稳定下来,没有那么多麻烦,她也许会把喜欢延长,也许会某一天心软,愿意嫁给他。
逐渐亮起的天光里,秦砚北最后吻了吻云织绵软的嘴唇,把那枚没有送出去的戒指攥住,起身离开卧室,给方简打了个电话:“MECT要做几次,多长时间,在哪。”
方简敏感地听出话音不对:“什么意思?砚北,你要干嘛?”
秦砚北手臂搭在栏杆上,袖口随着动作向上提,隐约露出小臂内侧和手掌处新鲜的划伤,有些地方还在渗血,他平静说:“尽快把治疗计划定下来,我状况不太好。”
方简头皮一炸,他跟秦砚北认识这么久,太子爷病重也不是短时间了,不管发作多严重,他从来没说过一次自己哪里不舒服,这是头一回。
“你到底怎么了!我说过,MECT是电休克治疗,对身体有损伤!你没做过不知道多痛苦!不到万不得已——”
秦砚北语气很淡:“有自杀倾向,算万不得已吗。”
方简一窒,这种话,几年来秦砚北根本不会说出口,他以前有过,不止一次,不然也不会那么危险,但被他自己承认的,就无比让人心慌。
方简听得冒汗,心想肯定是昨晚出事了,跟秦江川八成也脱不开干系,他边打电话边收拾东西出门:“你冷静点,别吓唬我,云织呢?她没跟你在一起?”
秦砚北眼睑垂低,睫毛盖住瞳仁。
昨晚他确实很不好。
焦躁压下去后,是陷进黑洞的死寂。
不需要别的,一个“织织不想要他”的念头,就足够把他往死线上拖拽。
他浑身都是冷水,想回到床上抱住她,强行把戒指戴在她手上,占有侵吞,让她从里到外属于自己,他怕吓到她,就只能用疼痛压制,多流点血,就不会伤到她了。
那些喜欢,他小心翼翼捧着,分毫都不能失去。
妄想症不受控制地发作,除了当初误以为织织爱他,他所有想象都是悲观的,被她放弃,被她害怕病重遗传,被丢进黑暗里的绝望,都在不断噬咬,告诉他应该主动让自己消失,别让她为难。
他划伤自己,用工作麻痹精神,仍然在往下坠,最后是看到织织在门外不声不响陪他,才喘过一口气,不敢出去碰她,不敢让她看见他当时的脸色。
害怕她直观的认识到。
她男朋友,是一个危险的精神病患者。
秦砚北盯着自己手指上一次都没摘过的订婚戒指,冷静跟方简说:“不用找我老婆,也别告诉她,我想让她嫁给一个不那么异常的人,等治疗回来,我自己跟她说。”
“这两天你把计划定好,一周之后出发,我走之前,会把集团和设计院的收尾工作都做完,不影响飞机的试飞日期。”
方简嗓子有点破音:“好,就算试飞不影响,那订婚呢?!你数数还差几天了!”
秦砚北低声笑了笑:“我的订婚取消了。”
他老婆,没有爱他爱得要命,也不知道他舍不得那个未婚夫的头衔。
她从来没有答应过跟他订婚。
所有被爱。
都是他骗人的。
作者有话说:
跪了,又是意外加班的一天,没写到原计划字数,明天双更!!
争取明天能心意相通的do上,要是万一写不到,最迟后天也该有了。
第65章
方简接管秦砚北的病这几年, 不管发作再怎么严重,他总觉得还没到绝路,尤其有了云织之后,他心里更有底, 但今天早上这通看似很平静的电话, 他彻底慌了神。
他冲下楼开车, 电话始终没挂,一边启动一边快速点开微信,想给云织发消息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结果连字还没来得及打出来, 听筒里的秦砚北就好像未卜先知,低淡语气让他神经一凛:“方简, 我说过,别找云织, 别让她知道。”
方简脖子发凉, 某一瞬都怀疑自己身上被装他了监控。
秦砚北声音依旧很稳定,听不出是个有重度自残自杀倾向的病人, 但他越是这样, 方简越怕。
他心提到喉咙口,听到秦砚北再次说:“从现在开始, 我工作强度会加大,一周之内必须处理好才能走,这个期间你都得在我旁边,盯着我的状态,不能影响正常工作进度, 我也会盯着你, 你如果擅自做什么, 后果绝对不是你想看见的。”
方简脱口而出:“你要干什么!砚北你威胁我是不是?!你是想警告我,要是我敢擅动,背着你联系云织,你就在自己身上弄出大事来,让我知道严重性?!”
他深吸气,尽量心平气和地提醒秦砚北:“你很清楚自己的症状,不管出了什么问题,都不一定有你想得那么悲观!”
方简已经反应过来,能让秦砚北病情失控的也就只有云织,取消订婚可能就是根源。
他急切道:“所以为什么取消订婚?是云织不愿意?你跟她直说了吗?面对面,说你等这场订婚礼等很久了!你告诉她你不想取消!想跟她结婚!无论出于感情,还是她对你病情的了解,我相信她都会重新考虑!”
窗外天色渐渐亮了,有少许晨曦透进落地窗,但照不到秦砚北的身上。
他闭上眼。
如果他那么说了,织织当然会重新考虑,也许还会改变主意答应他。
然后他就又一次,用自己单方面过于激烈的情感,绑架了她。
以前他勉强过她那么多次,用恩情绑架,用他的爱欲绑架,限制她的自由,还不够吗,是织织心善才原谅他,他怎么还能再做得出那样的事。
恋爱才刚开始,提结婚本来就是他异想天开。
平等求婚的情况下,她拒绝了。
他就要拿病情,拿自己承受不了的精神,甚至拿命去要挟她非嫁不可?
只是因为他有病,所以心安理得地什么努力都不去做 ,疼痛风险一样也不想承担,就用感情来勉强她?
他不舍得。
云织有一点委屈,他都不舍得。
那种用缺陷当筹码的男人,还凭什么能被她喜欢。
秦砚北有些疲倦地直起身,对方简不再是平等对话的语气,带了明显的施压:“方医生,你的手机我会控制,你的行程我也会干预,到这件事结束之前,你没有机会单独跟云织联系,所以别天真的做无用功,别刺激我,趁我还能坚持得住。”
“我不是要做没意义的冒险,”他回头望着关上的卧室门,视线停留很久,也还是忍着没有去推开,转回身,迈下半明半暗的楼梯,表情隐在影子里,看不清楚,“我不想死。”
方简本来又气又急,听到这句话,突然鼻子一酸。
秦砚北低声说:“我知道MECT有多少副作用,但我不想死。”
“我还想……”
他轻不可闻地喃喃。
“跟她有一辈子。”
方简这会儿已经风驰电掣把车开到南山院C9门外,放弃抵抗似的叹了口气,鼻音浓重说:“……MECT对人损伤大,不能保证一定有效果,但目前来说,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国内也能做,技术都挺成熟了,不过我希望你能抽出时间去趟伦敦。”
“英国方面的研究所对这个是全球领先,最近有点进展,他们弄出了一个预治疗模式,强度比真正的MECT要稍好一些,就是为了不同身体情况的病人能预先测试耐受力,还有最重要的是,虽然要承受的没有减少,但预治疗造成的损伤,基本是可逆的。”
“做一次预治疗,砚北,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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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织醒过来的时候,秦砚北已经不在家了,床头照常放着他手写的纸条:“最近忙,公事太多了,你别生气,等我一段时间。”
云织捂了捂额头,怨自己睡得太沉,他进来她都没感觉到,她抓紧时间跑下楼,盼着还能赶上,但客厅过分安静,只有郑阿姨听到声音从厨房探头出来,笑眯眯说:“起来啦,秦总让我按你口味做了早餐,快过来吃。”
她心沉下去,转头问:“阿姨,他吃了没有。”
“吃过了,胃口挺好的,”郑阿姨不敢不听秦砚北的交代,这会儿硬着头皮睁眼说瞎话,尽量演技自然,“他就是公司事情太多,一大早电话不断,怕吵着你,七点多就走了。”
云织放不下心。
从昨天晚上开始,说不清的不安就在加重,今早看到纸条和空荡荡的房子,那种感觉就冲到顶峰。
砚北这段时间虽然看起来状态正常,但他毕竟没有痊愈,又很敏感,她没有答应结婚,是不是说得太生硬了,他会不会一个人想太多,以为她是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