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九
纪封没接段翱翔的茬。他用最后一点耐心问段翱翔:“你说你那边的泰国客户马上就到,这个马上已经过去半小时了。”他说着起身要走,“我就等到这吧,你接着喝你的酒,我先回去了。”
段翱翔赶紧站起来拦他:“别啊老纪,别走啊,你看我特意为你来这组的局,再等等,行不?再等等!”
纪封坚持向外走,段翱翔赶紧站起来想跟过去拦着,却被低头站在沙发前的许蜜语挡住了,这一挡加上酒劲上头猛地一晕,他居然摔了一跤。
这下不得了了,他坐在地上冲许蜜语发脾气:“木头桩子啊你?杵在这装什么瞎,没看见人都要走了吗!”
许蜜语扭头去看纪封的背影。她还是怔愣在原地。
段翱翔坐在地上,都快要气急败坏了,他冲着许蜜语,指着已经快走到房间正门口的纪封叫道:“那个谁,你快去!你去帮我留住他,留住了我今晚就既往不咎放过你!那个谁我说你搁那发什么蠢呢,去啊!”
许蜜语被“去啊”两个字冲了下脑子,她下意识地动起来,小跑到纪封旁边,伸手拽了下他的衣袖。
这是以往聂予诚不高兴了,她哄他时的小动作。她轻轻拽拽聂予诚的胳膊,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然后求他:你别走好不好啊。
聂予诚多半都会消气在她的小动作和恳求声里,揉揉她的头告诉她,自己刚刚也不对,不该冲她发小脾气,以后他一定不再让她受委屈,也不让任何人给她受委屈。
她刚刚看到纪封向前大步地走,有一个瞬间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聂予诚。她愣在那。然后被段翱翔的吼声突然冲了脑子。再然后被吼声冲了脑子的她机械反应下就做了这个小动作。
她拽住纪封的衣袖,抬起头,透过他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似的。
她声音都有些抖了,对他说:“你别走好不好……”
但回应她的是能让她冷到骨头里的嫌弃:“谁允许你碰我的?松手!”
她的眼神聚了焦。
她看清面前人是叫纪封的男人。他看向她时,像在看着什么不堪的东西一样厌恶。
她也无限厌恶起自己。是受了外面的委屈吗,所以又想起了聂予诚?可在决定放弃他、放弃掉和他的过往优渥生活时,就不该再怀念他、怀念他曾经给她的温存和好日子。她怎么这么不争气?离了聂予诚她就活不了了吗?
她像烫着了一样立刻松了手,“对不起”像泛滥的洪水从她嘴里倾泻而出。
门口响起的一串脚步声解救了她的窘迫。
他们等待的贵客终于到了。
第13章 卑微而疲惫
等了一晚上的那位来自泰国的普拉育先生终于到了。
段翱翔迅速拉过一个人挡在自己面前,然后他从地上爬起来,飞快整理好仪容,走出去迎接来宾。
纪封没有继续坚持要离开,顺着普拉育的到来又折返回来。
但他没再看过许蜜语一眼,好像刚才她擅自碰他这件事让他深恶痛绝,他要把她无视成尘埃才能抵消掉心头恼意。
大厅里太吵闹,段翱翔把纪封和普拉育引到了套房的会议间,三个人各自带了一个助理。
酒店的套房管家这时已经清理好卫生间,看到又有新的宾客到来,还是异国贵宾,马上跟上段翱翔,站在会议间门外询问是否需要提供茶水或者酒食服务。
段翱翔把她往门外一挡,指着大客厅告诉她:“你去外面招呼。”再交代,“把刚才的那个谁叫过来,让她赶紧过来给我伺候局儿来。”
套房管家的微笑已经训练有素到形成了肌肉记忆,但听了段翱翔的安排后那已经刻成模子一样的标准笑容也还是不由僵了僵。
她叫下面楼层的服务员上来是听自己指挥、给自己帮忙打下手的。现在倒好,全反过来了,她倒成了给那个憔悴大姐打下手的。
真不知道有钱的浪荡子究竟是什么品味,钱多了,偏好也跟着变态起来。
套房管家带着微僵的笑容走开了。很快许蜜语端了茶水和热毛巾过来。
她敲门进屋,看到房间里纪封和来自泰国的客人面对面在沙发上坐着,段翱翔坐在他们中间,他们的助理都坐在他们斜后方的椅子里,后背一个比一个绷得直,蓄势待发地等着命令似的。
段翱翔正左右逢源地当着翻译,这边把纪封的话翻译成泰语告诉给泰国客人,那边又把泰国客人咕咕噜噜的话转译给纪封听,忙得不亦乐乎。
许蜜语意外段翱翔不是纨绔到了底,他居然还会一门小众外语。
她逐个递了热毛巾,又逐个端上热茶,服务完毕她打算退到房间门口去。
段翱翔却叫住她。
“哎,那个谁,让你走了吗?”他扭头一扫间,看到纪封因为听到自己叫住这个服务员而微微皱起眉。那微皱的眉宇间隐着嫌弃和忍耐。
他立刻更来劲头了,本来想刁难一下这位大姐就放她出去的。可既然她能让纪封这么不舒服,他立刻改了主意:
“那个谁,过来过来!站我旁边来。涨点眼力见啊,随时给我端茶递水换毛巾,明白吗?”看到她在能让纪封那么难受,他还就不让她出去了,还就让她站在他和纪封之间的沙发空隙里了。
反正等下他们谈的事,重要部分都需要用泰语,她又听不懂,无大碍。
许蜜语看看段翱翔指定让她站过去的位置。
就在纪封旁边。
再快速地抬眼看了下。
那叫纪封的男人面无表情,冷冷垂着眼。
那副样子,好像多看她一眼都会污掉他的眼睛。
她没做什么太过格的事,只是恍神间不小心拽了他的衣袖一下。
怎么会叫他好像已经把她厌恶到骨子里去了?
她本来最近一段时间过得已经麻木起来,已经快要不在乎别人是不是讨厌自己。
但纪封的厌恶态度却击碎掉她的麻木保护罩。她又要清醒成原来那个讨好人格的自己,那个怕惹到别人生气、怕别人不喜欢自己的许蜜语。
段翱翔在催她:“那个谁,你跟那傻站着干吗呢?我看你们酒店要是评选最痴呆孽傻员工你肯定得第一!赶紧过来!”
许蜜语抬脚走去段翱翔和纪封之间的沙发空隙站定。
段翱翔又开始左右逢源起来,变成了段翻译官。
他先对纪封问:“老纪,我刚才泰语说得怎么样,流利吧?我就跟你说今晚你不用带翻译,我给你做翻译足够了!”
纪封看着他,一抬嘴角,对他笑笑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要还坚持带个翻译来,那不是打你的脸吗。”
段翱翔顺势说:“那可不是吗!老纪我跟你说,哥们被老爷子送泰国改造这几年也不是瞎混的,当地话那是掌握得很溜的了。你呢,正好,在美英法德意日都游学过,就泰国没去,我这不就正好是给你做互补项呢!”
他酒气未散尽的脸颊上还带着点红,这番话一说完,不知道他是不是兴奋了,脸看起来更红了。
纪封抬起半耷着的眼皮,看着段翱翔又一笑:“巧了么这不是。”
他这笑容微绽在唇角,虽然清冷却又有说不出的一种性感。
许蜜语站在他旁边,有点理解段翱翔为什么对别人都很张狂,偏偏对纪封是主动巴着的。纪封他整个人像有一种奇怪的魔力,你明知道他释放的信号是冷冷的疏离,可偏偏又会被他这种冷冷的疏离吸引,想不顾一切冲透它、打破它,站到他身边去。
“时间也不早了,开始谈正事吧。”纪封交代了一句。
段翱翔比了个ok,随后眼风一扫,抬眼看向许蜜语:“我的茶凉了。”
许蜜语连忙弯腰给他换热茶。
段翱翔也没再多逗他,转过去跟普拉育叽里哇啦了一大气。
许蜜语给段翱翔换完热茶,也起身去给普拉育换了。
换完普拉育的,她迟疑了一下要不要给纪封的茶也换掉。毕竟他那么嫌弃她,她现在连走过去履行基本服务的尺度都有点拿捏不好,怕变成是凑过去讨人没趣。
但纪封身后的那个助理给了她明确指示,他向她打手势:过来,麻烦把纪总的冷茶也换掉。
她像一个被从迷途中解救出来的人,立刻走过去换热茶。
可能是太紧张了,紧张自己会不会做不好事情而被人更加讨厌。于是她真的没做好事情,她好不容易把茶倒好之后手腕一沉就把茶杯给碰歪了,茶水和茶叶顺着沙发旁的小茶几成道地流到地上,把地毯洇湿了一片。
许蜜语连忙小声说着对不起,半跪下去清理乱摊子。
她不用抬头也好像能看到,纪封如果看了她,那眼神该有多嫌恶。
段翱翔和普拉育的叽里哇啦停顿下来,他转头想告诉纪封普拉育刚刚说了什么,一错眼神间他看到许蜜语跪在地上擦着地毯上的湿茶渍和清理茶叶,不禁啧啧出声:“还真是够笨的!”
许蜜语飞快清理好残局,老老实实站回到原来的地方去。
段翱翔对纪封说:“老纪,刚才我帮你跟这泰国老哥确定过了,他是真心诚意想把他名下在泰国的物业卖掉套现,如果你这边也是真心诚意想收这笔物业,那他就不再联系别的买家了。”
纪封挑挑眉,提出想看看普拉育的物业清单和物业估值。
段翱翔开始叽里咕噜地在纪封和普拉育之间来回传话。
三个人聊了好一会儿,纪封告诉段翱翔:“你跟普拉育先生说,他的物业我决定收了。”
段翱翔立刻把这话翻译给普拉育。
然后他又转回头对纪封说:“老纪,普拉育老哥说,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回头他把物业的书面资料发过来,等你确认过之后,找个时间大家再像今天这样见个面,敲定一下交易价格,你觉得怎么样?”
纪封点头说可以。
段翱翔转去和普拉育叽里哇啦地转达纪封的态度。
他说了好长一串话,说完和普拉育相视一笑。许蜜语抬头去看了他们一眼。
随后普拉育站起来用泰国礼仪对纪封行礼,表示初步达成合作意向的高兴。
她又转去看了眼段翱翔,他转回头看着纪封,正跃跃欲试等着纪封的夸赞。
她再去看眼纪封。他薄唇微启,抬着嘴角轻轻笑着,眼尾上挑,把薄凉和性感同时挂在了眼梢上。他闲适地敛着自己的锋华,对段翱翔笑着说:“辛苦你了,多谢。”
说完他眼神一转,无意间对上她的视线。
他马上移走眼神。好像她是世上最不堪的存在,好像多看她一秒,他会死亡一样。
许蜜语动动嘴唇,收起眼神。
纪封眼里那份不必言说的嫌恶和反感,让她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终于忙完一切从顶楼上退下来时,已经很晚了。
段翱翔翻译做得很开心,没顾上再找许蜜语的麻烦,许蜜语趁机赶紧下楼。
临下去时,段翱翔套房的管家没有给许蜜语什么好脸色,她连形成肌肉记忆的笑都吝于给许蜜语一个。
她对许蜜语说:许大姐是吧?你够可以的,第一次上来就能把我给顶替了,你还真是个人才啊。
许蜜语在她的嘲讽中进了电梯。
她捂住脸靠在电梯壁上,感到心力交瘁。
明明她什么坏事都没做,可为什么顶层那个世界里,好像人人都在讨厌她、指责她。
电梯到达她所在的楼层,她放下捂脸的手走了出去。深吸口气,她走去更衣室,准备脱了制服下班。
刚换好衣服,躺在更衣柜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许蜜语拿起电话,看清大半夜打给她的是许蜜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