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九
但他们看起来像临时有事,在房间里差不多都只待了半小时就退了房。
许蜜语把两个房间分到服务员李婉那里,让她把房间卫生都做一下。
可不到两分钟,许蜜语就看到两间房间的房态已经从“脏房”变成了“净房”。
许蜜语立刻找到李婉,问她:“那两间房间的卫生都做过了吗?”
李婉回答:“做过了呀。”
许蜜语去检查了一下,发现李婉的所谓“做过”就是把大床床单上被客人坐出的褶子抻了抻、把掀开的被子重新铺了铺。
许蜜语把李婉叫过来,问她:“小李,你是不是没有换新的床单被罩?马桶、浴缸也没有重新刷吧?就是把床单被子重新铺了铺是不是。小李,这不符合酒店卫生清洁规定,就算客人只待了半小时,这房间里该换的该刷的也都应该重新弄一下。”
李婉一下笑出声:“许领班啊,说句实在话你别不爱听,你才在斯威酒店待了多久啊,你还能有我知道酒店实际操作习惯吗?你说的那些都是纸面的规定,没人真那么傻,客人只待了半小时,就要把床单被罩全换新的、马桶浴缸全刷一遍的,那不是闲的嘛。”她顿了顿,觉得刚刚的话说得可能有点难听了,就往回找补了一下,“许领班,你相信我,咱们酒店以往都是这样的,没过夜,就不用换。”
许蜜语和气地笑笑,但是坚持了自己的原则:“那从现在开始,别这样了。”她不擅长反驳或者拒绝别人,但她告诉自己,现在得学会这些了。可她到底还是有些不习惯,于是在反驳李婉后她选择帮李婉分担掉一半的工作量。
“这样,两间房,你做一间,我帮你做一间,我们一起把两间房的卫生彻底重做一下。”
李婉有点不情愿地说了声好。
许蜜语进了其中一间房,脱了上衣外套挽起衬衫袖子就开始干活。
等她里里外外把房间和卫生间都清洁了一遍、锁好房门去看李婉时,才发现李婉那间房,她除了撤了床单被罩,剩下的什么也没干,连新床单都还没有铺。而李婉正坐在什么也没有铺的床垫上看着房间里的电视。
许蜜语有点生气。但她忍下了。
她觉得现在还不是随便发威的时候。她隐隐知道,发威,也得把威力攒在一个合适的时候,把它发在刀刃上。
她于是心平气和地问李婉,怎么没有铺床。
李婉举着只手告诉她:“领班,我刚才撤单的时候把手扭了,特别痛,我想等好一点我再铺床。哦,我是为了分散疼痛的感觉才看电视的!”
许蜜语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开始自己动手铺床单。
李婉站在一旁,看着她拉床垫、甩单、包单,动作干脆利索一气呵成,床垫被包得四四方方平平整整,不由开始夸许蜜语床单铺得好。
许蜜语回头对她开心地笑了一下。
李婉像是悟到了什么,接下来一直不停地夸许蜜语活干得好、干得巧,直把许蜜语夸得开开心心不停地笑,也不问她的手还疼不疼能不能继续干活,直接连洗手间里的卫生都替她做完了。
甚至做完卫生退出去锁门的时候,许蜜语好像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本来是李婉该干的活,现在全都被她给干了。
而这一切,就发生在李婉对她不停的夸赞声里。
晚上许蜜语留在酒店值夜班。
过了晚上九点,外面突然变了天气,下起了瓢泼大雨。
许蜜语坐在办公室里听着雨声,心想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窝在被子里睡觉了。
但她今天显然没有这个福分。
临近半夜十二点的时候,有个上中班的服务员赵可乐过来办公室找她。
赵可乐手里还提着件男士西装,那西装看着有点狼狈,被雨水淋了个透,袖口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走夜雨路时刮到了哪里,已经开了个口子脱了线。
“许领班,刚刚入住了一位客人,他被雨浇透了,然后脱了他的西装外套给我,死活让我帮他弄干熨好,破的地方也要我帮他缝好,还有他的皮鞋上全都是泥,他也要求我帮他擦干净再打上油。他说他明天一早就要用,请我务必帮他做好。然后就把衣服和鞋都丢给我,自己关上门看电视去了!”
许蜜语这才看到赵可乐手里还提着一双挂满了泥浆的鞋。
“这大半夜的,洗衣房都休息了,我上哪去找人给他熨西装补西装擦皮鞋啊!”赵可乐不乐意地嘟囔。
许蜜语知道,就算客人想熨烫西装,也的确需要等到明天早上。斯威酒店确实没有提供夜里加急洗衣熨衣的服务。
她想了想,既然客人在看电视,就是还没有休息。她赶紧拨打了客人房间的电话,向他说明酒店没有夜里洗衣熨衣、缝补和擦鞋的服务,希望他可以等到明天早上大家都上班。
但客人对许蜜语说:“可是我明天一大早就要和人去谈生意,这套西装和这双皮鞋就像是我的幸运战衣,只有穿着它们我才能把事情谈成。所以算我拜托你们,想办法帮帮忙好不好?衣袖那里的口子,也请你们尽量帮我想办法缝补好,不要太丑,拜托拜托!你们是五星级酒店,五星级酒店的宗旨,不就是急客人之所急、想办法令客人满意吗?我明天能不能谈成生意,就靠你们了!我等你们啊!你们弄好就给我送过来,我收到衣服和鞋子之后再睡。”
客人说完挂了电话,许蜜语有些无奈地叹口气。
她无奈做服务行业没有对客人说不的权利。
她转头对赵可乐说:“那我们只能想办法帮这位客人弄一下了。”
赵可乐立刻埋怨连天。
许蜜语让赵可乐去洗衣房先把衣服烘干,她来帮客人清理皮鞋。
她把皮鞋上的污泥清理掉,把鞋子吹干,又仔细打上一层油。刚刚还是一副被泥泡过的鞋子,转眼已经焕然如新一般。
鞋子弄好后,赵可乐带着烘干的西装回来了。
许蜜语让她熨一下,赵可乐推说:“要不领班你先把衣袖这的口子缝一缝,你缝好我再熨?我这针线活,肯定是不敢上手的,我怕客人明天睡醒看了直接让我赔他一件衣服。”
许蜜语闻声笑了笑,接过西装上衣,找来针线,开始缝补。
总算她六年家庭主妇没有白做,针线功夫还过得去。以前她给聂予诚补西装的时候,特意学过怎么隐藏针脚补衣服,现在这点缝补针法倒派上用场了。
她仔细地穿针引线补着口子,赵可乐在一旁看她起针落针手法熟练,不由开始夸赞她手艺好。
许蜜语被夸得开心,抬头对赵可乐笑着说谢谢。
赵可乐于是夸得更起劲。
夸到后面,赵可乐对许蜜语说:“领班啊,你缝补技术真是不要太高超!你缝衣服都这么厉害,那你熨衣服肯定也有一套,不如西装由你来熨,我在旁边学习学习手法怎么样?”
许蜜语点头说好,于是就在赵可乐的夸赞声里,开始亲自熨西装。
熨好后,她和赵可乐一起,把衣服和鞋子送去客人房间。
客人还没睡,看到焕然如新的西装和皮鞋,他整个人都很惊喜。再去翻看西装袖子上那条刮破的口子,竟要很仔细地看才能发现缝补过的痕迹。
他简直有些惊呆了,连连对许蜜语和赵可乐道谢。
许蜜语听着这些谢谢,觉得这一晚就算累一点也值了。她笑得很开心。
赵可乐在一旁看着她,却有点若有所思的样子。
过了两天的下午,大家都完成手头的活以后,就聚齐在客房部里聊天逗趣。
聊着聊着聊到许蜜语。
李婉说:“哎,我发现一个事儿,这个许蜜语吧,她特别不经夸,一夸她两句,她就开心得不行!”
赵可乐连忙贼笑兮兮地在一旁接茬:“对对对,我也发现了!许蜜语她就是听不得好话那种人,一听别人夸她两句她就骨头发飘,这时候你让她干什么都行,她都帮你干!”
李婉一下就兴奋地跟她达成共识。
她们随后又去和柯文雪、尹香对证:“许蜜语她这人是不是特别不经夸?”
柯文雪和尹香点了点头,确认了许蜜语的这个特点。
“她是比较喜欢听别人夸她、肯定她。以前我想骗她帮我打扫房间之前,都会讲好话夸得她很开心,然后不管提什么要求,她就都会答应了。”尹香给大家做出明确回答。
罗清萍在一旁说:“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在罗清萍的煽动下,大家都变得知道该怎么做了。
从这一刻开始,所有人都抓住许蜜语不经夸的这个特点下功夫。
她们当着面使劲夸许蜜语能干,把许蜜语夸得笑眯眯地,夸得什么活都由她自己亲手去干,夸得连和其他部门有对接的工作,也都由她自己去跑腿做。
而背地里,她们都把许蜜语当成傻瓜,一起热火朝天地讲她的笑话。
渐渐地,她们不只发现许蜜语这人不经夸,她们又发现了她生活中的其他秘密。
在许蜜宝又一次到了该还房贷的日子,焦秀梅的电话准时打了过来。许蜜语当时刚在客房部给大家开完一个小会,起身去了卫生间,而她的手机却忘在了办公桌上。
手机铃响时,旁边的女孩嫌声音吵,想要把来电静音,可是不知道碰了哪里,胡乱操作之间,不仅把电话接通,还把声音开成了外放。
焦秀梅的大嗓门在扬声器里响得咄咄逼人:“老三,你弟这个月的房贷该还款了,你抽空赶紧把钱打过来啊。你大姐二姐那份昨天可就都给我了,就差你了。要是因为你一个人让你弟房贷断供了,看我不扒了你皮的……”
后面的威胁大家没有听到全套。因为许蜜语急急忙忙跑进来了。她把手机通话切断,看着屋里的人,青着脸抖着声地问了句:“谁让你们私下接我电话的?”
没有人回答她。
许蜜语握着手机走出客房部。
她的背影看起来很荏弱也很受伤。可是房间里的女孩们却用眼神彼此试探着,是更同情她还是想嘲笑她?然后大家一起开启了嘲笑她的模式。
讨厌一个人好像会渐渐丧失掉公正感和怜悯心。她们因为一直被罗清萍强调着,许蜜语太讨厌了,太傻子了,凭她怎么也可以当领班?
她们就变得让讨厌压倒了一切。这种发生在别人身上的重男轻女惨事,明明会叫她们唏嘘、同情,可发生在许蜜语身上时,她们压下潜意识里想要浮起的唏嘘和同情,左右看看,原来身边别人都在笑话她。那我同情她岂不是不合群?所以我也笑话她吧。
于是在许蜜语走掉的客房部里,所有人,都在笑话她在娘家怎么也活得那么窝囊。
行政层关于许蜜语的那点谈资,很快经由柯文雪的八卦网传播了出去,传到了薛睿耳朵里。
在纪封喝下午茶时,薛睿先向他汇报了关于段翱翔的一些情况。
“老板,按照您的部署,我们已经在泰国那边截断了段翱翔的好几笔买卖。他现在在那边基本属于混了好多年结果全白搭的局面,他已经被他家老爷子怒骂一通拎回星城了。您这阵子,属实把他收拾得挺惨。”
顿了顿,薛睿又说:“另外按您之前的吩咐,我们已经找到段翱翔原来那个助理阿倪了,也一并找到了他经手项目时违规操作的证据,就在昨天,您的私人律师已经走法律程序把他送进去接受调查了,估计会判。”
这消息让纪封听得很舒心。他惬意地喝起茶。既然他已经查清造成那一晚走向失控的最直接推手是那个阿倪,他就不可能会放过他。
黑过他纪封的人,不论是段翱翔还是阿倪,他都不可能给他们好过。
薛睿看着纪封,好奇心拱得他浑身不得劲。
于是他斗胆问了句:“老板,您收拾段总我理解,因为他一开始就是冲着给您使坏来的;但那个已经被段翱翔开掉的助理阿倪,他值当您这么把他当回事吗?”这其中到底发生过什么啊?薛睿简直快要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纪封冷瞥他一眼,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好奇心:“不该你问的就别问,问太多的人死得早。”
“……”薛睿把好奇心噎了回去。
但马上,又有一撮拱到嘴边的八卦让他嘴痒不止,不说难受。
是关于那个许蜜语的八卦。
于是他趁着纪封全天最放松的这一时刻,忍不住发出了和那个女人有关的感慨。
第31章 眼底的受伤
薛睿先对纪封技术性拍马屁:“老板,有件事您真是早早就运筹帷幄到了!”然后切入八卦主题,“您之前很生气地说想让许蜜语过得不好,所以才直接提拔她当上领班。我当时还在纳闷,想让她不好过,不是应该让她继续做被领班针对的服务员吗,怎么会是帮她当上领班呢?我现在才终于明白,您直接把许蜜语扶上去对她来说真不算好事儿,这是揠苗助长,因为她不能服众。她领导不了别人、也没有人听她的,她不仅被下面的人孤立,甚至有可能是仇视。您可真是把什么都拿捏得准准的。”
薛睿给纪封的茶杯里续茶,边续边感叹:“不过老板,她现在的处境,真是有点惨。”
纪封捏着杯柄徐徐向杯子里面吹,眼睛向下看着杯子里飘着的茶叶,漫不经心又冷冷淡淡地问了声:“我让你在我面前提她名字了吗?”
薛睿恍然大悟一般,抬手轻拍自己的嘴,赶紧认错。
“我错了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