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萝萝
“很喜欢吗?”陆宴臣抬手看表,“现在时间还早,街上的店铺应该没关门,我们可以再多买点。”
姜予眠拿剩余的纸巾擦拭嘴角:“这句话要是被我爷爷听到,他要骂人的。”
陆宴臣放下手:“嗯?”
她拧着纸团说:“因为我吃多了西瓜容易闹肚子。”
陆宴臣拧眉。
她偷笑两声,选择坦白从宽:“夏天很热,爷爷每次出门都会抱回一个大西瓜,我是很喜欢啦,一个人能吃大半。但是每次吃完都会肚子不舒服,奶奶发现之后把爷爷骂了一顿,爷爷就不买西瓜了。”
陆宴臣被她话里的快乐感染,“那之后岂不是没得吃?”
姜予眠揉捏纸巾:“也不是,我那时候小嘛,想吃的时候会拧着爷爷奶奶要,他们实在受不了,还是会买给我,少吃一点没事。”
陆宴臣笑:“限定两块?”
她摇头:“具体能吃多少不知道,反正后来,爷爷还是每次都给我带西瓜,但只准我吃两块。”
“西瓜”话题不断发展,姜予眠放慢脚步,原路返回。
陆宴臣保持着跟她相同的步伐,悠游自在。
“多余的怎么办?”
“多余的放冰箱呀,我第二天再吃。”
“你还挺得意。”
走了一路,终于找到垃圾桶,姜予眠扔掉手里的东西,浑身轻松。
“不好意思,光顾着自己说了,这些琐事听起来挺无聊的。”猛地发觉,陆宴臣好像陪着她聊了一堆废话。
“不会。”男人声线柔和,漆黑的眼眸亮起点点光,犹如夜空闪烁的繁星,“我觉得很有趣。”
这不是礼貌附和,而是发自于内心的感受:“你的童年很快乐。”
他见过那家人在一起的幸福模样,姜予眠口中那些他不曾知道的快乐经历,更是令人向往。
有了陆宴臣的表态,她讲起来更带劲儿,想起什么就说。
“小时候好像不怕热一样,把奶奶的椅子搬到院子里,晚上躺在那儿睡觉。”
“没有蚊子?”
“有啦!”娇脆的尾声拉长,似撒娇。
“结果就是我被咬得满手满脚的包。”然后哭着回去找奶奶擦药。
后半句她没说,陆宴臣却问:“有没有哭唧唧?”
姜予眠捂脸:“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
“好的,你没哭。”他语气轻快。
姜予眠跺一下脚,眼睛瞪他:“陆宴臣!”
为了岔开话题,姜予眠绞尽脑汁。
“爷爷还给我做了秋千。”她回想起曾经秋千荡起的夏天,“不过那里已经很久没人居住,应该都坏掉了吧。”
她抿起唇,想到爷爷奶奶已经离世多年。
余光瞥见女孩缓缓垂下的脑袋,陆宴臣状似不经意发言:“可以回去看看。”
姜予眠望着夜幕:“现在天都黑了。”
陆宴臣脚步轻悠:“明天去。”
“我们不是明早要走吗?”处理王强的事耽搁了两三天,陆宴臣带着笔记本在车上处理工作,经常接到电话,她都不好意思。
陆宴臣拿起手机给姚助理发了条信息:“最近不是很忙,迟一点没关系。”
远在景城的姚助理收到老板短信,以为是汇报的工作有了回复,点开一点,满怀期待的笑容僵在脸上。
姚助理抬手摸了摸微秃的发顶。
天誉集团总部大楼的助理办公室,灯光亮了整整一夜。
-
第二天上午,姜予眠寻着记忆中的道路来到幼时住过的家门前。
原本凹凸不平的泥土路已经修建成平坦坚硬的水泥路,偶尔有车经过,能直接开到家门口。
朱红色的木门已经掉漆,铁锁锈气斑斑,她曾满院子跑的地方从缝里钻出杂草,零零散散随风飘荡。
当院门推开,姜予眠耳边仿佛回响起爷爷奶奶站在那里闲话家常,唤她名字的声音。
但是一眨眼,所有欢笑声戛然而止,她看到的是角落布满蜘蛛网,树下秋千椅子爬满绿色藤蔓。
“果然坏掉了。”她望着秋千,目光惋惜,“什么都没了。”
时光覆盖了生活痕迹,只停留在记忆里。
陆宴臣不动声色打量四周,抬手指向墙面,“那是什么?”
墙上刻着一列高低不一的划痕,到现在都很清晰。
“啊。”姜予眠被他的问题吸引注意力,顺势看去,“是我小时候的身高线。”
她忍不住走过去伸手抚摸那一道道深刻的印痕:“爷爷说,要留下我成长的痕迹,所以故意刻得很深。”
从墙上的痕迹可以看出,曾经记录的人很用心,但是现在的姜予眠站在那里,头顶跟墙上最后一道痕迹留有大片空白。
陆宴臣低头,四处搜寻。
姜予眠好奇:“你在看什么?”
“找个东西。”话音落,他勾起唇角,弯腰在秋千下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
姜予眠正要往他这边来,却被陆宴臣勒令站住:“你站那儿别动。”
“啊?”女孩懵。
陆宴臣拿着石头走过去,高高抬起手,掌心与她头顶平行。
“好了,你让开。”
姜予眠微蹲身,听话地从他掌心下移走。
只见陆宴臣将石头尖角抵向墙面,用力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原来他是要替她刻下身高。
“原来我已经这么高了呀。”她看着墙上的数道痕迹,眼睛开始发酸,“可惜,空缺了好多年。”
爷爷去世后,再也没人给她记录过身高。
陆宴臣重新看向签名,手指从最新的痕迹往下平移,尖石重重划出新一道痕迹。
接着,第三道、第四道……
他刻得很深,墙上的成长印记,将永不磨灭。
“这是18岁的姜予眠。”
“这是17岁的姜予眠。”
“这是……”
一道道的痕迹逐渐填补空白,终于跟曾经的痕迹相接。
姜予眠捂住嘴角,笑着笑着,湿了眼眶。
失去的那些年,有人细心又温柔地替她全部补了回来。
这天他们一起去邻居家借来工具将院子简单清理了一遍,长棍搅掉蜘蛛网,用镰刀割困住秋千的藤蔓,姜予眠甚至想坐上去试试,被陆宴臣以不结实为由阻止。
但她没安分太久,站在树下乘凉的时候又盯上树上的李子。
伸手去摘,够不到,踮起脚尖也还差一点。
姜予眠左看右看,去还镰刀的陆宴臣还没回来,便像小时候那样踩着树干往前爬。
“砰咚——”
当了很多年柔弱淑女的她突然丧失爬树技能,脚刚蹬上去就掉下来,落地时没踩稳,摔了一屁股墩。
院门口传来一道笑声。
姜予眠扭头,只见男人抄手站在那里,优哉游哉的模样,不知道看了多久。
内心划过一万声尖叫。
“你什么时候回来!”
“在你打算爬树的时候。”他一副看到好戏的表情。
出糗的样子被看到,女孩嗔怪:“你还笑!”
陆宴臣缓缓走近,伸出手。
姜予眠下意识抓住,抬眸瞥见他眼底散不去的笑意,羞恼地甩开,自己拍拍屁股站起来。
下午,他们爬上老家对面的山坡看夕阳。
道路曲折,部分铺设石块,部分泥土干燥。
姜予眠走在前面带路,踩稳每一步,时不时回头看后面的人:“能走吗?”
陆宴臣收回护在她身后的手,叮嘱道:“认真看路。”
爬上山顶的时候已经大汗淋漓,姜予眠找到一块熟悉的大石头,“这石头小时候就有,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
风吹不化、雨打不散。
“或许它变了,只是你没发觉。”多年过去,怎可能万物如故。
“我确定就是那块石头。”姜予眠与他争论。
她一副认准了就不改的执拗口吻,陆宴臣举手投降。
她抽出纸巾垫在大石头上,招呼陆宴臣来坐。
男人盯着石面上细碎的尘土,似在犹豫要不要碰。
姜予眠忽地想起他爱干净,立马站起来,故作随意在四周绕环,“这边视野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