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生长 第20章

作者:金十四钗 标签: 业界精英 励志人生 现代言情

  “他说他喜欢我,他等我回来。”舒青麦睨了曲颂宁一眼,笑了,“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我吃什么醋,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关系好是应该的……”曲颂宁被这话问得一咯噔,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有点吃味。

  舒青麦带着招惹的微笑,也不顺着话茬挖掘下去,这一挖保不齐得挖出什么令人浮想的感情来,但她好像胜券在握,一点不着急。她把手伸进宽松的军装里,捣鼓几下,居然跟变戏法似的摸出了一大包虫草。

  显然就是先前趁所有人不备,从老藏医的药篓子里顺来的,曲颂宁惊讶得瞪大一双眼睛,险些都没把住方向盘。舒青麦得意地挑眉一笑,又向口袋里掏摸一会儿,这下摸出了一些藏鸡蛋,估摸得有七八枚。她唇边笑意加深,冲曲颂宁很是调皮地眨了眨眼,“部队的压缩干粮都吃腻了,程连长大病初愈肯定身子虚,我给你跟他都开个小灶,让你们尝尝又滋补又好吃的高原药膳,虫草藏鸡蛋汤。”

  这悄无声息摸包儿的手段,不当贼倒可惜了,曲颂宁继续开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组织是怎么教育你的?”

  “我没白拿,我把你送我的随身听给他留下了。不过拿他一点野草跟鸡蛋,就给了他千把块钱的东西,吃亏的还是我们呢。”舒青麦不觉有愧,反倒振振有词地蛮缠起来,“再说,我拿都拿来了,现在咱们再转头折回去,还不知道要耽搁多少时间,程连长与兄弟连的战士们还等着这些藏药救命呢。”

  为免误了回去的时间,曲颂宁只得默许这样的行为,但默许不代表认同,他边开车边摇头,边摇头又边叹气,脸上挂着的笑意却早已不自禁地荡漾开来。兴许这会儿,这个青年自己都没意识到,在这片天当穹顶地当床的不毛之地上,一旦把一种叫感情的种子播种下去,它便逢春风雨露,它便如春芽怒发,从每一丝石头的缝隙中摧枯拉朽地钻出来。

  舒青麦见曲颂宁笑得温情又古怪,还当他介意这事,撇嘴道:“怪不得程连长说你这人浑身上下就一个缺点。”

  曲颂宁扭头看她一眼,问:“什么缺点?”

  舒青麦卖了个关子:“等他治好了,让他亲口告诉你吧。”

  回程路赶得更快了些,驱车不到三个小时,他们就回到了唐古拉山口的营房里。指导员一宿没合眼,就守在程北军的病床边,见舒青麦回来得快,喜出望外,又见她不仅带回来了藏药,还拿了不少鸡蛋,忙问她这是从哪儿来的?

  舒青麦悄悄与曲颂宁递个眼色,谎话张口就来,说是村里的藏民非要让她带回来犒军,不拿都不放行。

  指导员藏着两瓶68度的五粮液,正好可以用来服药。这酒还是以前在演戏中立了功,团首长送给程北军的。程连长颇大方,原打算工程竣工之后,就拿出来跟全连战士分享。

  格尔木医院的消炎药在两天后送上了唐古拉山,但药送到的时候,程连长与三连战士的病情都已经控制住了。虽说彻底治愈靠得是西药,但指导员仍认为,千辛万苦带回藏药的舒青麦功不可没。

  他还说,舒青麦是他们从文工团借来的,显然是借对了,他得再去跟文工团的团长提上一句,这么秉性善良作风顽强的同志,应该尽快纳入组织。

  这一路段的“兰西拉”工程已经临近尾声,她心心念念的党员梦也即将遂愿,好消息算是一个接一个地来,可舒青麦却笑不出来,一张二十来岁的漂亮脸孔天天愁云惨淡。这些好消息,意味着她将很快回到部队文工团,而曲颂宁也将由格尔木启程返回汉海。她终于对那句“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有了切肤的体会。或者更简单点说,聚若浮萍散若云才是这个故事注定的结尾。

第31章 交一个朋友

  被连下了几天猛药之后,程北军醒了。程连长一睁眼就嚷嚷着肚子饿,全连上下如释重负,指导员赶忙嘱咐炊事班,把舒青麦“顺”来的虫草、藏鸡蛋煮了一锅汤。这汤香飘几里地,馋煞了全连的兵,程北军连喝两大碗,彻底精神了,非要跟战士们一起开工。

  指导员担心他病情反复,只得苦口婆心地劝说不行。虽说连长与指导员级别相同,但四连的兵都知道,自家连长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指导员天天在他耳畔和尚念经。程北军听得两只耳朵全起了茧子,只得安安分分,跟坐月子似的在营房里躺了两天。指导员又怕他阳奉阴违,特意安排舒青麦前去营房照顾病号,实则就是看着程连长,不准他偷偷下地。

  全连的战士仍在挥铁锹、挖揽沟,程北军一个人躺在营房的钢板床上实在无聊,就悄悄爬了起来,想着哪怕不去帮忙,至少也得走动走动吹吹风。

  岂料还没离开营房,不知打哪儿冒出一个舒青麦,不由分说地喊了起来。程北军原本就大病初愈,头还晕着,冷不防被这叫声吓了一跳,差点没一头栽下去。他捶了捶胸口,劫后余生般瞅了舒青麦一眼:“不愧是文工团借来的,这嗓子跟炸雷似的。”

  “指导员关照过我,一定不让你下地。”舒青麦忙放下手里端着的一小锅面,跑来扶住程北军。

  “这儿是六千米高原,再睡就睡死过去了!”程北军不能对一个姑娘吹胡子瞪眼,只能无奈地翻了翻白眼。

  “那也不能出去施工,指导员说——”

  “行行行,”程北军灵机一动,想了个把人撵出去的法子,“我要撒尿,你一个姑娘家总不能在一边看着吧。”

  舒青麦魔高一丈,脸不红心不跳,当场又扯开嗓子大喊道:“曲颂宁,连长喊你陪他一起上厕所!”

  喘口气的工夫,曲颂宁就从营房外进来了,然后就像一截影子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程北军的身后。程北军的如意算盘落了空,抽抽鼻子撇撇嘴,心道这还不如不换呢,文艺女兵好歹活泼又养眼,这小子却八竿子打不出个屁,闷都闷死你。

  曲颂宁陪着程北军去上厕所。兵站附近的厕所极简陋,就是荒地上用木板、水泥草草搭起来的亭子,说是亭子,因为厕所没有门,三个茅坑之间也没间隔。汽车团基本没有女兵,厕所也不分男女厕位,正面用红漆刷了“厕所”两个大字两个醒目大字,字不难看,有棱有角的,据说还是汽车团团长的手笔,他还是连长时就带兵在这里驻扎过。

  程连长上厕所的时候,曲颂宁就默默站在他身后约莫两三米的地方,他怕程北军再突然休克晕倒,没人看着总是不行的。

  蓝天白云,高原冻土,两个男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站着,静得彼此之间除了风声就是尿声。气氛又古怪又滑稽,程北军很尴尬,偏偏这泡长尿还有始无终,滴滴答答淋漓不尽。他咳了两声,试着缓解这份尴尬,没话找话地说:“连里的工程进度……怎么样了?”

  “揽沟今晚就能全挖好,听团部来送物资的人说,团长知道了这个好消息,准备跟当地邮电部门的领导一起来巡查工作。”确实是个好消息,最坚硬的岩石山被他们攻克了,剩下的放缆、回填是相对轻松的工作,胜利指日可待。

  “添乱!我办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程北军觉得丢人,无名之火噌噌上窜。尿意倒是总算尽了,他抖抖裤链穿上裤子,出了厕所,又取化掉的雪水洗了把手。

  相处多日,彼此脾性差不多也摸熟了,曲颂宁知道这位程连长惯于口是心非,笑着道:“我想团长主要是来探探你的病。”

  程北军扭过头,恶狠狠地盯着曲颂宁:“我还没死呢,又不是瞻仰遗容,来看个鬼!”

  其实不用对方告诉,程连长自己也知道,团长巡查工作是假,顺道来探望自己这个差点因公牺牲了的老部下才是真的。他这会儿有气,不是气团长,更不是气曲颂宁,实是气自己,痢疾不就是窜稀么,一个素以硬汉自称的军人窜稀,还把自己窜倒了,传出去,丢人。

  曲颂宁被他不分青红皂白地呛了一句,也没脾气,一如既往地面带浅笑,不远不近地站在那里。程北军也觉出自己这气撒得不是地方,又偷偷睃了曲颂宁一眼,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声。俄而,他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脾气……特怪?”

  曲颂宁乐了,实话实说:“是有点怪。”想了想,倒也不是怪,是心气儿太旺,太要强。

  程连长没打算就这么走回兵站,目光眺向远方,对身边的曲颂宁道:“你来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好好看过这片高原吧,走,带你看看去。”

  曲颂宁确实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片高原。他与程北军并肩立在崖边,循着这个男人的手势远眺出去,看见白色的烟雾袅袅腾腾,盘旋上升,将一座座顶天立地的高山吞入又吐出,这些高山犹如半抱琵琶的美人,既有女性的宽容与博大,同时也具备了男性的桀傲与剽悍。

  而身边这个男人远眺群山时,凶巴巴的眼神立时温柔了,如同儿子凝望母亲。

  长久的沉默之后,程北军长喘了一口气,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上高原的时候,我跟你提过的那个武警交通支队副队长?”

  曲颂宁点头:“记得。”

  “那个副队长牺牲时,妻子刚刚怀孕不久,哭得险些死过去,却连丈夫的遗体也没见着。因为副队长临死前留下了遗言,他让他的战友将他埋在昆仑山上的国道旁,他要生生世世守护着这条路。副队长的妻子后来生了个儿子,冥冥注定吧,也像他那一面都没见上的老子一样,当上了这片高原上的兵。”

  曲颂宁瞬间听懂了,眼前这个男人就是那个没见上老子一面的儿子,就是这片高原上的兵。

  “这两年我在部队里,都能明显感觉到,外头这个世界开始变了。变小了,也变快了,以前从西藏寄一封信去北京,可能要好几天,寄挂号、邮包裹还得排长队,后来装上了电话,不用排队了,一个电话人就近在眼前了。听说国外还有了更新的通信技术,连电话线都不要了,随时随地,就从天涯到海角了。”

  “无线覆盖技术,”曲颂宁用自己的专业向对方解释道,“就是通过基站发射无线信号,实现无线终端到有线通信网络的接入技术。无线终端,最常见的就是手机,而有线通信网络,就是四连战士们辛苦埋下的这些光缆。”

  程北军轻叹口气,倒露出一副不属于他的忧郁神态:“可我有的时候会想,这个世界越来越快,到底是不是好事儿呢?就譬如我吧,除了当兵什么都不会,如果有一天不得不离开兵营,面对这么快的一个世界,我还能干什么呢?”

  通讯方式的改变只是时代变迁的一个缩影。曲颂宁心下慨然,这个时代,对于顾蛮生那样的弄潮儿,自然是你方唱罢我登台,摩拳擦掌无比欣喜。但对更多的普通人来说,他们对这变幻莫测的世界充满期待的同时,又总怀着一丝秘不宣人的困惑与隐忧。

  “我也说不清楚,”曲颂宁沉吟片刻,微笑道,“我想,只要我们每个人都努力活在当下,就没必要惧怕未来,就一定是好的吧。”

  “你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程北军侧目睨了曲颂宁一眼,鼻腔里的叹息声调加重,“太天真。”

  “有一点吧。”曲颂宁笑笑,原来舒青麦说的“缺点”就是这个。

  “其实吧,我一开始不想上高原,还有一个原因。”

  曲颂宁看着程北军,好奇问道:“什么原因?”

  “我……”程北军也扭过头来,以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他,渐渐的,耳根连着脖子根,全像鸡冠子似的红了。他扭捏吞吐半晌,终于说出了三个字——

  “我恐高。”

  曲颂宁微微一怔,旋即哈哈大笑。他知道这个男人终于跟自己交了心。

  “刚才都是我跟你瞎胡说,你不准说出去!”难得的感性之后,程连长又恢复了一贯的铁面与冷峻,他大步生风,扭头就走。

  高原的风还有一股独属于她的气味,有点像新收的青稞,青涩,质朴。曲颂宁贪婪地嗅了嗅,然后掉头,追上程北军的步伐。

  第二天,汽车团团长与地方领导果然一起来视察工程进度了。他们先检视了战士们挖的揽沟,发现比汇报的干得还好,全连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将“兰西拉”最硬的一块骨头啃了下来,光缆的沟底打磨得比自家凳子还要光滑。

  团长前来视察慰问,全连战士都很高兴。正好挖沟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收工之后,大家把余下的蒜头、肉干一股脑全拿出来,让炊事班做了一顿热乎乎的汤面,再以酥油茶代酒,跟着团长一起提前庆祝任务完成。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程北军与团长同坐在大帐篷前的一块羊皮褥子上,对于团长的慰问,表现得相当不领情,“还没到完工的时候就来验收,多下我面子。”

  “哪个是对你不放心?”团长知道他是心软嘴硬,笑着说,“听说你前两天大病一场,还差点去见了阎王爷,我当然要来看看——”

  “不准提啊,不准提。”程北军赶忙将团长打断。

  团长哈哈大笑,拿着茶缸子与程北军碰了碰杯。明天还得起早放缆,他们只能以茶代酒,先饮个痛快。

  曲颂宁坐在程连长的另一边,刚才舒青麦神神秘秘地往他手里塞了两个煮熟了的藏鸡蛋,这会儿人却不见踪影了。

  程北军也注意到了曲颂宁的心不在焉,饮下一口热茶,低头问了一声:“小青呢?”

  小“舒”带谐音,听着有歧义,若非舒青麦是个姑娘家,还很有占人便宜的意思。所以连里的战士们平时都管她叫“小青”,还常开玩笑地问她,你姐姐白娘子去哪里了?

  舒青麦对这类善意的玩笑照单全收,常常会故意摆个媚人的功架,扭腰动胯地走出几步,不消说,还真是绰绰约约,蛇里蛇气的。但想再多欣赏一会儿,这股骨子里透出的媚劲儿又没有了。质感硬挺的军装很大程度上削弱了她的女性特质,倘使穿着曲线玲珑的旗袍,不定能美成什么样。

  曲颂宁又四下环顾,没从乌泱泱的人群中找出舒青麦的身影,笑笑回答:“刚才还看见她呢。”

  “全团最漂亮的一个女兵,居然就被你这么个臭小子拐走了。”程北军竟很开明,不待曲颂宁面红耳赤地作出解释,又伸来自己的大茶缸子,与他用力碰了碰杯。

  高原上的太阳开始下坠,团长与各级领导正聊着家国天下,大伙儿也都高高兴兴喝着酥油茶,吃着热汤面,忽然间,一阵脆亮悠长的歌声响起,绿色的军帐篷像打开了的蝴蝶盒子,几个一身彩饰的女人从里头翩翩飞了出来。

  曲颂宁眼睛猛然一亮:一个与平时截然两人的舒青麦,她细细编了几条辫子,穿着华丽的藏族服饰,戴着玛瑙或松石这类色彩明艳的饰品,然后甩开洁白长袖,放声而唱。

  “是谁日夜遥望着蓝天,是谁渴望永久的梦幻……”

  舒青麦是个会来事儿的,知道领导来视察工作,就托连里的战友开车去附近的兄弟连队,接来了几位女兵与当地的藏族伙伴,又借来了藏民们的服装与乐器。她说要军民同乐,为团首长与辛苦劳作的全连战士表演一个节目,自己当仁不让,就是领舞的。

  一首载歌载舞的《青藏高原》。藏民们倒是天生能歌善舞,个个歌声嘹亮,舞姿潇洒,连里的女兵们更多就是凑个热闹,表个心意,只跟着音乐略微甩一甩袖子,做些弓腰、曲背的简单动作。

  所有人当中,唱得最好、跳得最好的,毫无疑问就是舒青麦。

  “领舞的这个就是从我们团借出去、又借回来开车的文艺兵吧?”与所有人一样,团长也第一眼就看见了舒青麦,他自发地、饶有节奏地为她鼓起了掌,战士们也都放下了碗筷,齐声为表演中的女兵们打起拍子。

  舒青麦的嗓子特别亮,像箫或者笛这类音色活泼明亮的乐器,再高的音都能驾驭。在一位藏族小伙的牛角胡伴奏下,她轻轻松松爬上高音巅峰,歌声简直能穿透万里云霄;舒青麦的舞姿也特别优美,在高原上边唱边跳,毫不费力,她的身子非常轻盈,而且越跳越轻,像偷吃了仙药的嫦娥,随时可能羽化而去。

  “我看见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川……”她一边舞蹈,歌唱,一边在每一次旋转回头时,用眼神准确无误地寻找到曲颂宁。

  曲颂宁被她看得心跳如雷,一开始都不敢正视舒青麦的眼睛。然而很快他就豁然大悟了,这双眼睛对于他,多情得近乎黏稠,是一片高原的暮色,是两粒慢慢融化的酒心巧克力。

  太阳落了山,金灿灿的云霞在山头撒欢,天色愈晚,山间雾气愈浓,简直像有了实质一般。众人视线尽头的女人因此戴上金冠,舞起轻纱,然后在天地间,在群山顶,在红尘中,翩翩舞蹈。

  美得像个奇迹。

  就像这条全世界施工难度最大的信息天路,都是奇迹。

  后来赵工代表曲颂宁向邮电领导汇报工作,话讲得很有水平,隐隐是有那么点邀功的意思。但曲颂宁全然不在意。他仍在这个夜晚打着手电给顾蛮生写信。

  这是我在青藏高原上的第二十四天,他说,我结交了一个朋友,爱上了一个人。

第32章 突发事故

  高纬高原雷暴日较多,直埋光缆具有铠装层与金属件,容易遭雷击引发火灾,特别是埋在设备机房附近的光缆,布线设计时额外考量如何防雷。曲颂宁研究了设计图纸,然后就跟着四连官兵一起去了施工现场,指导他们如何布放焊接防雷线。

  “防雷线应布放在光缆上方30公分的地方……”曲颂宁一下到揽沟里就觉得不对劲,他闻到了一股浓重的异味,像是哪里泄露出来的油气。

  在焊接作业点十米内是不能有易燃易爆物的,曲颂宁突然十分不安,他向着揽沟底部低下头,又仔仔细细闻了闻。油气越靠近底部越浓重,光缆下方是格拉输油管道,多半就是输油管道裂了。

  沟里的战士动作迅速,全然没留意到这股异味,已经麻溜地准备焊接防雷线了。

  焊条呲地冒出火花,曲颂宁大呼一声“不好!”就朝着正在焊接作业的那位战士扑了过去。

  轰然一声巨响之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揽沟的沟基是岩石,爆炸的气浪令沟道崩塌了一部分,拿着焊条的战士被曲颂宁护在身下,倒是没有大碍,但曲颂宁自己被滚落的石块砸中头部,当场昏迷过去。高原地区缺医少药,生死往往一线相隔,程北军二话不说,赶紧派车派人把曲颂宁送回格尔木。

  设计院曲工出事的消息瞬间传遍全连,舒青麦一听就差点跟着晕了过去。她跌跌撞撞地跑到连长跟前,话未出口,睫毛扇动两下,两行眼泪已齐刷刷地流了下来。程北军粗中有细,一下就看懂了她的来意。他轻叹口气,挥了一下大手,道:“你也陪着去吧。”

  宽头大脑的军用医疗车驶上国道,向着目的地格尔木飞驰而去。舒青麦与另一个医务兵同坐在车上,一起看护昏迷中的曲颂宁。这个时候她完全顾不上任何流言蜚语了。她担心路上的颠簸加重曲颂宁的伤势,便小心扶住他耷拉的脑袋,以母亲哺乳的亲密姿态,将他护在自己柔软的胸膛中。

  从唐古拉山口到格尔木,至少半天车程,天色很快黑了,109国道仍在无休无止地延伸。与舒青麦同行的医务员劝她道国道仍无休止地往前延伸,两只巨大的秃鹫在低空盘旋,跟了他们一路。舒青麦保持着母亲哺乳的姿态,一动不动,脸上也不带一点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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