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便是渡海 第55章

作者:舒远 标签: 情有独钟 现代言情

  江桥不敢随意评论,想了想正要说话,车子忽然打滑,方向盘失去作用,林净宁一个踉跄,扶着座椅把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人便向前一倒,车子很快便朝向马路边撞了去,瞬时之间天旋地转。

  所幸那天路上车少,没有什么大的碰撞。

  林净宁的头磕破了,右耳也因为猛烈的碰撞一直在流血,整个人极度眩晕,他从后座拍了拍江桥的肩,江桥也受了伤,担心道:“老板,你没事吧?”

  “没事,先下车。”

  江桥一边打120,一边查看汽车的情况。林净宁站在一侧,扶着右耳,西装外套上还有血迹,现场一片尘土飞扬,像极了风尘仆仆的样子。

  “怎么会打滑呢。”江桥百思不得其解,“昨天刚去保养的车。”

  林净宁偏了偏头,右耳几乎耳鸣到他头疼欲裂,灰尘从地上扬起,他的目光从一旁撞得变形的栏杆上,落到车后面的轮胎。

  过了许久,他才道:“有人动了手脚。”

  林净宁平静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天上有飞机飞了过去,轰鸣声传到地面,他不由得抬了一下头,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12000米的高空,飞机一晃而过。

  有乘务员正在播报:“dearpassengers,weletoayigairles。iftherearepassengersneedofhelp,wearehappytohelpyou。”

  温渝看向舱外。

  飞机很快便要飞离宜城这个地方,再往前看过去,一望无际的晴日,蓝天白云空气新鲜,她就像安德烈·纪德书里写的那样子,只是有些字眼稍做了改动:“我生活在遥遥无期的等待中,等待随便哪种未来。”

第40章 (第一部 完结)

  江桥很少见到林净宁这样落魄,车门因为剧烈撞击而变形,下车的时候西装外套被划烂了,白色的衬衫上染了血迹和灰尘,额头有伤,耳朵因为碰撞有异物刺入,血流不止,右手的指缝里还有血慢慢渗透。

  有一辆五菱面包车从远处开了过来。

  路况已经有损坏,车子横在马路上,面包车过不去,司机下了车看情况,江桥走上前去交涉。听司机说昨晚暴雨前面好几处塌方,就算现在掉头也不好过去。照这样看,救护车和交通警察过来还得很久。

  林净宁等不了那么久。

  江桥说:“老板,您的伤怎么样?”

  林净宁此刻顾不上耳朵的轰鸣,脱下外套,随意擦了擦身上的血,往地上一扔,对江桥道:“你就在这等着。”

  说完走向那辆面包车,上去,启动。

  五菱司机:“哎哎我的车——”

  江桥见状忙拉拢住那人:“大哥大哥,您的车我老板先借用一下,真有急事,您的车要多少钱都好商量。”

  林净宁开得很快,直接走的小路,从堵车那条街绕了过去,一路直行,开向郊区的那家养老院。他在路上想了很多,也许这一去,林家就和他真的没关系了,老爷子估摸着会气的跳起来。

  那条路比较偏,颠簸,还窄。

  林净宁在半路上接到了林之和的电话,他第一次没有接,但电话打的锲而不舍,这不太像是林之和的风格。

  等到接通,林之和声音低颤:“爷爷病重。”

  林净宁脑子一懵,一个不留神,急忙踩了刹车,但还是撞在树上,头部狠狠的磕在挡风玻璃上,手机掉落在车里,头晕眼花了好一会儿。

  林之和的声音断断续续:“净宁——”

  缓了几分钟,林净宁慢慢平静下来,从车里拾起手机下意识地放在右耳,耳朵里猛然一刺,一阵耳鸣声,听的很模糊,他晃了晃头,开了免提。

  林之和地声音慢慢清晰:“昨天还挺好的,今天睡得太久,爸去房间叫,怎么都叫不醒,已经往医院送了,爸让我问你现在能不能赶回来?”

  林净宁无声地沉默了一分钟,愤力地砸向方向盘,拳头紧握,爆起的青筋,他低了低头,嘴唇微微颤了颤,咬了咬牙,脸色异常冷峻痛苦,再一偏头,眼眶居然湿了。

  林之和最后说:“尽快。”

  林净宁挂了电话,抹了把脸,耳边的血已经渗透进了领口,他只犹豫了十几秒钟,转而将面包车掉头,眼睛里有一种坚定的茫然,加速向机场开去。

  嘉兴第一医院此刻一片混乱。

  林老爷子一向身体健康,年年体检,家庭医生说能活到一百岁,大家都只是笑笑说一百二十岁都没问题。但世事无常啊,一个八十岁的老人不过睡一觉,可能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难怪老爷子这段时间做了这么多决定,大概是有了什么预兆。

  抢救室门口站着的都是林家的人。

  林之和与周樱刚到不久,林淮夫妇和林玉珍已经守了几个小时,孟春林抱着嘉一在一旁玩,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互相安慰和取暖,远看着真像一家人。

  林净宁是在傍晚六点十分赶到的。

  老爷子已经被转入icu,据说是暂时脱离危险,但老爷子年纪大了,生命力太薄弱,可能一会人就醒过来,也可能一直这样睡下去。

  林净宁一身邋遢模样,衣服脏乱,血迹在机场已经处理干净,额头的伤口贴着一层纱布,但这依然改变不了他此刻的神态有多么糟糕,只是那双眼睛里还是那么冷静和淡定。

  孟春林最先看见他,叫了声:“哥。”

  一瞬之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林玉珍反应最快,像是被逼急了一样,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直接抬起胳膊,一个巴掌煽到林净宁的脸上:“你还有脸回来。”

  林之和赶过来劝阻:“姑姑。”

  林玉珍恶狠狠的盯着林净宁,气急败坏道:“你不是赶着找你妈吗,跑这来干什么?你爷爷没你这个孙子。”

  耳边的血有一小股留到嘴边,林净宁用手指擦了擦嘴,平静的看向icu的方向,顿了一下,又看向林淮:“爸,爷爷怎么样?”

  林淮偏过头去。

  林之和说:“还在危险期。”

  林净宁没有说话,走到病房门口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也不管耳边的血是否还在留着,他面无表情的从裤兜掏了一支烟,火机摁了几下才着,眯着眼抽了起来。

  所有人都开始沉默了。

  林玉珍还要说:“我告诉你——”

  林淮一声怒喝:“够了。”

  林净宁平静的吸了一口烟,目光落在前方一处,静静的凝视着,一下一下抽着烟,一直都没有再说话。他在那儿坐了很久,就像从前在爷爷门前罚站一样,爷爷没发话,他就不走。

  从前一直以为宜城多雨,天气也更凉,原来嘉兴的夜比宜城还冷,冷的刺骨。你一抬头,便是无尽的黑暗,还有走廊尽头闪烁的昏黄的声控灯。

  后来病房门口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在那儿坐了一整夜,整个人看起来很潦倒的样子,脚下的烟头堆了一地。林之和早上过来的时候,便看见林净宁还在抽烟。

  林之和叹了一口气:“净宁,你要不先回去洗洗,爷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你耳边的伤也需要处理,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林净宁目视前方,嘴角的烟快抽完了。

  “我没想到姑姑昨天就回来了。”林之和说,“有些事我也拿不准,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净宁——”

  林净宁轻道:“哥。”

  对面的玻璃窗纱被风吹响,光暗了下去。

  林之和说:“爷爷一睡不醒,公司总得有人盯着,爸和姑姑商量了,你在宜城那边的情况也不好,爷爷也一直想让你回来,嘉兴在常平的分公司可以让你做法人。”

  林净宁忽然笑了。

  林之和:“这是最好的方式。”

  林净宁吸了口烟。

  “你要是——”

  “法人?那是个什么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常平的经营烂成什么样子,法人?”林净宁自嘲的轻笑一声,“出了事法人可是第一个进去的。”

  林之和不说话了。

  他们都没再说话。

  林老爷子是在第二天中午脱离的危险期,但一直还不曾醒过来,生命体征一切正常,真是像医生说的那样,也许会一直睡。林玉珍穿的一身明晃晃的从林净宁身边经过,像是故意给他难堪似的。

  爷爷安全了,林净宁心也放下了。

  他坐了很久,站起来的时候腿脚有些不稳,不过一个晚上,整个人沧桑的不像话,脸上依然面不改色的平静。

  林玉珍从病房退出来:“你要是签了,也许还有一席之地。”

  医院中午的走廊静悄悄的,说话都有回声。

  林净宁拂了一下衬衫,低声笑了,轻轻抬眼:“这么多年玩来玩去,有时候挺没意思的,您说是吗?”

  他的话太有压迫性,林玉珍看不透。

  林净宁脸色冷了:“既然姑姑想玩,那我奉陪。”

  “你拿什么和我斗啊,靠陈家吗?”

  林净宁笑了:“林家的东西我他妈不会碰,也不屑拿,但该是我的,谁也拿不走。姑姑别忘了,狗逼急了还会跳墙。”

  话音一落,林净宁转过身走了。

  林玉珍站在原地,脸颊颤动,不甘落了下风,看着林净宁的背影大声道:“有件事我觉得也该告诉你,毕竟这是你爷爷的心愿,我也想通了,春林和温家二小姐其实挺般配,要真是联姻了也许会是好事,我打算改天就去提亲,到时候你一定要来。”

  林净宁走出两步,神色一顿。

  他的脸色很快变得难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阵抽痛,嘴角若有似无的牵扯出一丝淡笑,很快大步流星的走远。也许那一刻之前,他就该意识到,温渝已经离开他了。

  当时林淮正站在医院门口,父子之间撞了个正着。

  林淮看着他:“你这一走代表了什么你知道吗?”

  林净宁很早以前就看清了这个父亲的真实样子,如果不是老爷子,他不会来到这个世上,但他还是愿意给林淮一个机会,轻声说了句:“我要去找她。”

  林淮沉默了,半晌擦肩而过。

  林净宁苦笑一声:“真是疯了。”

  2016年12月到来的时候,宜城的天气一片大好。那个月是三十二年来,林净宁过的最平静的一个月。他引咎从致远辞职,面对外界媒体疯狂的报道说这可是他一手打下的江山,林净宁只是笑笑,不置一词。

  还有就是,他从养老院把许诗雅接回来了。

  许诗雅头发花白,身体消瘦,穿着病号服,坐在轮椅上,有些痴呆,俨然已经认不出人了,却在第一面见到的时候就很依赖他,拉着他的袖子就是不放,他会笑着哄这个女人说我们去个更好玩的地方。

  医生说:“京阳有个老中医,你们可以去看看。”

  于是林净宁准备出发,带许诗雅去京阳了。

  那天阳光很好,茶园的院子里种满了花,许诗雅坐在轮椅上看花,杨慎又抱着一盆发财树进来了,笑着说:“我这个怎么样?雅姨一定喜欢。”

  林净宁抬了一下头。

  他正在桌面上回复一封从京阳发过来的邮件,发件人是陈砚纶,说期待他凯旋归来,他笑骂着回了一个字:“滚。”

  页面关掉,他站了起来去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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