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耿其心
祁汐抬手抚了把散开的发丝, 点头:“好。”
她紧了下身上男朋友宽大的外套,朝消防队的大门示意:“还是回去说吧?”
虽说消防队附近没什么人,演员们来这儿训练也是全封闭保密的, 但还是……以防万一吧。
要真被拍了,惹出乱七八糟的新闻不说, 她家那男人估计也得被醋淹了。
江逾白显然也明白她的顾虑,他点头:“好。”
两人一路沉默地往回走, 到了训练场边, 江逾白放慢脚步。
“你知道, 我为什么一直管你叫兰夜吗?”他没看祁汐,桃花眼遥遥望着营房大楼门口的夜灯。
祁汐稍怔了下。她倒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她是去《夏至》剧组探班时菁时,才跟江逾白熟起来的。那时候时菁介绍她是原著的作者, 大家也就客气叫她一声“兰夜老师”或者“兰老师”。
不过直接喊“兰夜”的,想想还真是只有江逾白一个。
“笔名真名, 不过都是称呼而已。”祁汐轻描淡写道。
江逾白唇角细微掀了下, 不置可否:“其实我早知道你叫祁汐。高三那阵子我坐你后面,你第一次来剧组,我就认出你了。”
他轻笑:“但你好像对我没什么印象了。”
“所以严格来算,祁汐应该并不认识我。”他顿了下, 转眸看她,“认识我的,是兰夜。”
所以,他喜欢叫她兰夜。
祁汐抿唇默了片刻。
“高考前那个学期……我压力挺大的。”
“状态也一直不太好。”
江逾白低眸看地上自己的影子, 缓声:“你那时候状态不好……和陈队长有关系吧?”
祁汐看了他一眼,意外, 又不很惊讶。
她垂下眼皮没回答, 无声默认。
江逾白继续:“《无尽夏》写的, 也是你和他?”
以前在剧组的两张同框照流出后,网上传起他们的绯闻。
他当时的心情真是忐忑又微妙。
与此一同盛传的,是说他是《无尽夏》的男主原型。
江逾白连夜看了那本小说。刚读几页他就知道,故事里的高中就是浔安的附中。
一些场景太过熟悉,而且女主盛夏也跟祁汐很相似——一样的安静内敛,一样的坚韧勇敢。
也是看过这本书他才知道,当年坐在他前面那个沉默寡言的女同学,居然有那样丰富强烈,又细腻温柔的情感。
而让她怦然心动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
他不会是那个张扬桀骜,如焰火般炙热的少年。
他从出生起就在条条框框里,从来没有放肆自由过。
本以为书里的男主是少女春心幻化出来的产物,但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有严霍这个人……
“我和陈焱,认识得很早。”祁汐轻声开口了。
“高二那个暑假,我刚到浔安就认识他了。高三开学他转进附中,我们约好了一起考大学……”
她寥寥只言片语,甚至都没说她和陈焱的感情到底如何。
但江逾白刚才的问题和猜想,全被佐证了。
祁汐很慢地眨了下眼,继续:“没想到后来发生了一些意外,他从附中退学了。再后来……”
“再后来,我转过去了。”江逾白接上她道,他自嘲般笑了下,“就坐在你后面,他以前的位置上。”
祁汐稍垂睫,没再说什么了。
江逾白也没有继续问。
不想再探寻他们以前的种种,也不想知道他们后来怎么又重逢了。
他又想起来今天下午,那个铁骨又冷面,看似永远不会动情的消防队长定声告诉自己,他爱了她八年。
看来,她也是一样。
相爱的人,怎么都走不散的……
头顶的路灯突兀又极快地闪了两下。
远处,看不见的草丛里,蛐蛐试探一般,开始弱声鸣叫。
夏天快要来了。
“祁汐。”
祁汐眼睫轻颤了下,扭头。
这应该是江逾白第一次叫她的本名。
他侧眸很深地看着她,桃花眼陷在眉骨深邃的轮廓下,晦暗不明:“如果当初,我早一些转到附中。”
“如果你先认识的是我,我们……”
他言未尽,意明了。
——这也是他为自己的不甘,鼓起勇气的最后一搏了。
祁汐收回眼,好一会儿没有做声。
“你知道,我的笔名为什么叫兰夜吗?”她反问江逾白。
“兰夜,是七夕的别称对吧。”江逾白回答,之前他也好奇过她为什么会起这个笔名,就上网查了一下。
“因为你名字谐音‘七夕’?”
祁汐颔首:“我也是在七夕出生的。”
她顿了下,眼中有回忆浮动,嘴角也不自觉噙上浅而甜的笑。
“他说,我是七夕的祁汐。”
十七岁那天,她本以为自己会度过一个最孤独落寞的生日。
但少年将玫瑰和蛋糕,还有他自己,都带到了她身边。
他说,七夕的祁汐,生日快乐。
于是,十七岁的祁汐抬头,看见落日烂漫,江潮涌动。
少年眼里的光芒,温暖又耀眼。
一眼万年,她就再也忘不了……
“七夕的祁汐,是兰夜。”
“没有他,不会有《无尽夏》这本书,也不会有兰夜。”
祁汐再次看向江逾白,语气平静又肯定:“所以不是早晚的问题。不是因为他来得早,而是因为……他不可取代。”
“他就是《无尽夏》的男主。也是我唯一的男主角。”
**
女人披着男式外套的身影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大门之外。
兜里的手机恰时震了一下,江逾白慢慢收回视线。
消防队的指导员发来消息问他从医院回来没有,队里很快要开始晚点名了。
江逾白回了个“马上到”。
退出消息页面,他又点进相册,拉到最下面的第一次张照片。
这些年,手机换了很多台,这一张同学录的照片,一直存在相册里。
当初他转进浔安附中,也算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父亲是数一数二的名导演,妈妈是风华绝代的女星,星二代的光环太盛,学校里没有人不会注意他,班里的女生也会有意无意地接近他。
但很快他就发现,对他最为冷淡不在意的,反而是距离最近的,坐在前座的女生。
她不是不在意他,而是不在意任何人——几乎不和旁人说话,总是独来独往,脸上甚至都没有情绪。
每天唯一专注的,便是学习备考。
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格外不愿意扭头向后看,就这样,江逾白转来两三个月,和她一点交流都没有。
直到某天放学后。
那天也和现在这个时候差不多,是一个晚春的季节,天气不冷不热的。
每天傍晚,江逾白都会提前十分钟结束自习,趁所有学生放学前,坐进等在校门口的保姆车里。
从小到大,他大半时间都在剧组,好不容易能在学校呆一阵子,也是和同学割离的。
他其实很不喜欢这种特别。
那天放学他照例早退,刚出教室便收到短信,说他爸爸来学校了,让他去老师办公室一趟。
江逾白不想去,上一次他爸爸出现时在过年,因为他转回浔安的事情和他妈吵架;再上一次出现在一年前,有狗仔爆出他和执导电影的女主演不清白,于是对外光鲜亮丽的大导演和女明星又吵得不可开交,江逾白听着自己的父母,用最难听的话辱骂对方……
他爸爸一来,似乎总没好事发生。
这次也不例外,他大驾光临来学校,只是因为儿子前两天体育课没有请假复习,而是去和班里男生打了一场篮球。
他们对他的要求,或者说控制,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在学校的一言一行,他们似乎都能尽收眼里。
那一天,当着老师的面被父亲指着鼻子斥责之后,江逾白终于忍无可忍,和他大吵了起来……
一场闹剧过后,父亲被老师劝走了。江逾白跟赶来的助理说,他有东西落在教室里。
——他只想独自呆一会儿。想脱离他们所有人,一个人坐一会儿。
意外的是,早就放学的教室里,还有人在。
他前排的女孩子像是没听见下课铃声,依旧在座位里埋头奋笔疾书。
猝不及防走进去时,江逾白还有点窘迫。他的校服在和父亲的争执中被扯得松垮皱巴,眼睛是红肿的,脸上或许还带着湿痕——从没有人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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