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呆了
社会变化翻天覆地,有位老大爷建国前进来的,被判两回无期,出去了进来,出去了进来,大爷也不想犯罪,可外头楼宇幢幢,彩旗飘扬,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虎子来的这阵,他又要放出去了。
虎子不舍,狱友却没有告别之意,朝他挤眉,表示这厮绝对过阵子还要再进来。快七十的人了,在监狱外面多危险啊,老鼠蟑螂这么多,被吃了怎么办,死在这里,好歹有人收尸。
虎子知道自己不会那么惨。他有父母,有朋友,进来的时间也短,但就是什么都有,才抬不起头。他所在的东门桥,不算大富大贵,也聚集了一帮南城优质机关人才。牢里出来的,真抬不起头。
他宁可自己无依无靠。
顾弈开学前来会见,虎子还缩着不肯,后来跟管教确认是男的才肯出去的。顾弈嫌弃他磨磨唧唧,说好下午两点半,结果他拖到两点四十多才出了。怎么?牢里还要加班?
虎子摆摆手:“实在是弄怕了。”
“怎么了?”
“上次安洲约的会见,结果是罗素素来的。”他俩串通一气。气死他了。
顾弈嗤笑:“来了就来了呗,矫情什么呀。”
跟男的没法聊。这种事,虎子不需多一句,青豆就能理解他为什么不愿见素素,换顾弈忒不要脸,还问他矫情什么:“我矫情?我这是当断则断。”
“人家念你,你断个屁,这就是患难见真情。谁能想到,你进来这大半年,罗素素替你守节。”
“放你m的p,我就是tm知道她没可能。”所以不想问不想听,不想累她,更不想累自己。
虎子气得头往桌子上磕,“她进来跟我要准话,问我是不是不理她了。还说,最近跳舞认识个青豆学校的男生,对她有意思。”后面虎子都不想说了。反正罗素素就是来克他的。
“这样啊。”顾弈挺久没碰到素素了,每回问青豆,她都说素素在等虎子。“那你说什么?”
“我?”虎子垂眼,没好意思说自己凶神恶煞把罗素素骂了一顿,扬声让她滚。
因为不是重刑犯,关进来一阵子老实做囚,他后来会见家人朋友没再戴手铐,可偏偏是那天,情绪失控。
因为那疯狗般的发狂瞬间,还被管教背手摁在桌上,拷上了手铐。
素素看见了。
虎子脸压在桌上,变形扭曲,一定很丑,于是更难受了,一眼没再看她。
思及此处,虎子摇摇头:“别说我了,我没什么好说的,说你和豆子吧。”
“我们?”顾弈扬扬嘴角,“出来喝喜酒?”
上回见顾弈还没这么笃定的。虎子上下扫过他春风得意的眉眼,以及流里流气勾起的嘴角,心里一惊:“你他妈畜生啊。”
身后管教啧嘴提醒他。
虎子头一缩,猫着背脊清清嗓,贼眉鼠眼地盯住顾弈:“你真?”他第一反应就是顾弈把青豆“强行”搞定了,不然怎么态度转换这么大。上回还不自信,避而不谈,仿佛是个棘手问题,这回特坦荡,摆明了青豆就是他的瓮中鳖。
作为男人,虎子只想到了一种可能。
那种事连罗素素都能暂时搞定,别提死脑筋的程青豆了。这种事,本就是为了套牢她这种姑娘形成的绑架。
顾弈抬腿就想蹬他,但碍于场合,他也就是活动牙关,紧了紧拳头:“你这人脑子怎么这么脏啊。”
“那?青豆?”虎子不理解,程青豆这么磨叽个人,怎么被拿下的。“她怎么想的?”
程青豆也这么以为的?还是顾弈自说自话?
顾弈哼了一声:“我管她怎么想的?”
“啊?”
“你能搞清楚程青豆在想什么?”顾弈早做出了决定,“我只管我要什么。”
是。
顾弈不再管程青豆怎么想的。他作为死替小桂子,收着南城师大附中门房大爷转寄来的信,听着虎子这个狗头军师的建议,最终做出一个决定,就是不再循规蹈矩。
非得等她同意?那要猴年马月。
以后,按照他的心意来!
反正在配合这方面,程青豆这个死丫头一向做得很好。她从小就是从行为举止到思想包装,无比根正苗红听从指令的社会主义红领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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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这么说,但真的能做到吗?
尤其在虎子反问“你不管她怎么想,那她喜欢你吗”这句话之后,顾弈一身的精神抖擞踌躇满志,像被揭掉了面具,特没劲儿。
他眉眼一凛,招呼也没打,结束了会见。
狗屁。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婆婆妈妈,真要搭着脉搏数心跳,那他看见邓丽君也会心动过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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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没人,跑去北京逮人了,偌大个空屋无聊得紧,顾弈叫程青豆来他家玩,程青豆拒绝了,表示自己要去南城日报开设的打字培训班报名,学五笔打字。
电话里,顾弈疑惑:“你……学打字干吗?”
“那你学开车干吗?”说完,青豆抓紧时间,省钱地自报原因,“国企机关,你知道什么岗位最吃香?”
顾弈猜:“打字员?”
“对啦!算你聪明!”
这是对内开设的培训班,不对外招生,名额来之不易,是余老师推荐的,所以青豆非常珍惜。“不知道报完名是现场就学,还是有课表,我不清楚,去了才知道,要是结束得早,我来找你。”
“行。”顾弈哼哼,“反正你记住,我后天就要走了,正月二十的生日我得一个人在西城过。”
青豆在那头翻了个大白眼:“然后呢?”
顾弈似笑非笑:“没然后了,就是告诉你一声。”
告诉你一声,接下来看你自己觉悟。
顾弈含着后半句没说,静等下文,谁料那头砰啷挂断了。他听着嘟嘟声,胸廓起伏好一会。
他妈什么事儿到青豆这里都是未知数。
正好刚子机关初八上班,顾弈实在闲得慌,叫他和傅安洲一起来他家玩游戏。两个男的就是爽快,一叫就来。自行车一刻钟就到。
顾弈手上的苹果还没啃完,那边自行车铃就响了。他那一瞬间真的有种跟男人过一辈子的打算。
不过,三个男人都不在状态,往沙发坐了好一会,也没半句动静,问打不打游戏,也懒洋洋,说随便。
顾弈问傅安洲,“过年家里有事?”他眉心有一道因头痛而捏红的“天眼”。
“不提了,吵得不可开交。我一整个过年都在看书,”傅安洲推推眼镜,长叹一口气,“想快点工作。”
刚子摇头:“工作也不好,挺累的,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打水扫地拿报纸,确认黑板上的待办事项,没事也要编出点事情假装忙活。”办公室统共五人,一个正主任一个副主任,还分两个派系,他一个新兵蛋子,压抑得都要被挤出蛋黄了。
“烦。”
“烦。”
顾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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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辉之过年拜访学者老师,给青豆找到个入门学习编剧的捷径。有位北影厂的编剧老师准备到江南这片采风,写一部室内剧,此人思路极快,剧本是靠嘴巴说、打字员打,所以要找个打字员。
剧本是保密的,不便参观写作,那做打字员不仅能见证剧本诞生,还能取经思路,这等好事,绝对不亏。青豆兴冲冲交了三百块报名费,捏着收据,塞进她的稿费信封。
写小说换稿费,再用稿费学编剧,真是以文养文。青豆报完名,坐公车往顾弈家去。
虽然电话里没给确定的答复,实际心里还是把“今天去找顾弈”列进了计划。
她预想的顾弈应该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唉声叹气,非她不可,粘死个人了,实际情况是,他从来都不缺人陪。
他们仨,一个傅安洲站在香樟树下,托着顾弈的背,一个刚子站在顾弈肩上,颤颤巍巍,正伸手在干吗。
傅安洲老远就看见了青豆,对顾弈说,“青豆来了。”
救猫咪行动正在关键时刻,顾弈眉头紧锁,抓着刚子的脚踝:“好了没?”
“没!”刚子急,“它看到我就躲。”
那猫咪,估计只有手掌大,看起来还没断奶,也不知道怎么上去的。
青豆跳着仰头往葳蕤的香樟树上望,只看到夕阳染红的叶片:“你们在掏鸟窝?”
傅安洲:“有只小猫在树上下不来。”
刚子艰难补充:“一直在叫。”
青豆想了想:“有吃的吗?”
刚子:“有鱼吗?”
方才桌上一道菜也没有,傅安洲:“没有吧,有肉吗?”
刚子:“对对!拿块肉来。”
“家里有肉干。”顾弈吃劲地支撑着肩上的刚子,想也没想,“在我书桌的抽屉里。”
青豆赶紧往上冲,拉开抽屉,看到一沓熟悉的信,但她一眼也没多留意,拿了肉干就往下跑。
下到楼梯,她才眨眨眼轻怔地回头望了一眼,又迅速回神,拿着半包肉干往门口跑。
猫咪轻嗅食物,被刚子眼疾手快抓了下来。上去有序,下来无序,毕竟是成年男性,稍有动作一晃,真的扶不稳。顾弈高,站底下托人不能倒,刚子跳了下来,他颈上的青筋还暴着。
刚子把猫放在草丛,吃着肉干观察它:“三花,母的。”
傅安洲:“怎么知道的?”
“三花基本都是母的。”
顾弈撑着腰,呼吸急促地喘着气,看向程青豆,没有说话。
傅安洲问她,吃饭了吗?
青豆愣了一下,摇摇头:“没吃呢。”
“我们吃完了。”刚子说,“顾弈给我们下了酱油葱花面。”
“哦。”青豆失神,捏着衣服下摆思索地游离接话,“这是他拿手的。”
“嘿!对!让他再下一碗还不给了。”刚子没吃饱。
“干吗不给啊。”青豆叉腰,神气地挤出一边酒窝,“我还没吃呢,再下一碗。”
顾弈又看了她一眼,也不贫嘴,跑去给她下面了,还扬声问刚子:“你还要吗?多下一份。”
刚子:“再给我来半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