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第163章

作者:金呆了 标签: 现代言情

  他们好像好了,但又好像不太好。上回来送他,青豆还没反应过来那是分手,这趟她不想这样半吊子,遂搁下脸面,要一个清晰直白。

  贝齿在下唇咬下两排陷落,青豆拽着顾弈的手腕摇来摇去:“嗯?”

  顾弈看向她,胸膛剧烈起伏着,里头好像有个家伙要挣脱着跳跃出来,可转瞬又平静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避重就轻,拍拍青豆的头,掩饰得极好:“乖。”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忍住了吻她的冲动。

  邹榆心说过,顾梦看似狼心狗肺,实际敏感易怒,血是暖的,而顾弈看似恭谨谦让,实际冷酷无情,血是冷的。她的理由是,只有冷血的人才可以对一切都这样淡然,不常陷入悲伤和情绪波动。连高考填志愿都可以吊着父母,自己做主毫不慌张,还有什么大事不能成。冷血者才可以摒开情绪,一路往前。顾弈深以为然。他一直以为自己铁石心肠,什么事儿都云淡风轻。

  但那刻迎上程青豆的眼睛,他居然有痛感。

  -

  青豆站在原地,眼里冒热泪,心口冒火气。什么呀,乖什么呀?她还不够乖吗?

  青豆流了几行泪,想试着追进月台,但实在太挤了,很快头晕目眩,随人流撤离。移动时,她几度想返回,又被自己难得的傲气说服了:被人打了左脸,难道要再伸去右脸吗?我才不是那号人呢!我要有志气。

  人潮涌动的火车站,喇叭声此起彼伏。

  青豆就像一颗豆掉进了豆缸,迅速埋没人海。她没机会再知道,五分钟后站内一片黑压压里,劈开的一小道弧线。

  她不知道的事情很多。顾弈好多事儿都不会说。

  而那么多事情里,光是知道的一点点就足够她暖得发烫了。

  青豆抽泣站到公车站牌下,好不容易找到根杆支住自己,两手终于不用当盾推人,如释重负地稳当当落进口袋。

  运动后的指尖蹿上蚁爬的麻木感。

  青豆抄进去好一会才生出知觉,摸到那个奇怪的硬物。

  一打开,是四块梨膏糖。

第123章 1996·春 ◇

  ◎我和春天有个约会4◎

  开学的头两个半月, 青豆去到工厂实习。她、金津还有两个男同学白日坐办公室,随老师去到无尘车间学习,晚上住工厂宿舍。

  宿舍楼男女混住、素质参差不说,还颇为拥挤。小房内塞五张铁架床, 转身都费劲。那阵子金津状态不好, 和工厂女工闹了点不愉快。先是为少了件羊毛衫争执, 后来口不择言,变成了身份之战——大学生和女工之间的战火一触即发。

  女工和男工熟悉, 肯定是要排挤他们的。青豆这个和事佬被迫与金津站一边, 努力找解决方法。他们势单力薄,秀才打不过兵, 只得败退,保留能力。

  金津还扬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做了工程师第一个开了你们。

  青豆咂舌, 这丫头真是敢说。怎么自己遇到的姑娘都这么横呢。

  这狠话就连做梦, 都没从她嘴里冒出来过。

  实习第三周, 他们搬到废旧厂区的旧楼。

  厂里很负责, 替工人道歉, 专门找来两张铁架床,让他们单独住一处。

  众目睽睽收拾东西, 挺狼狈的。尤其废楼偏僻, 搬运行李这一路很像发配边疆。

  金津和李教官分开了。这学期金津一丝笑都没露出。经过此事,她心里更加难受, 觉得是自己的冲动拖累了他们。

  青豆和李民不敢表现出抱怨, 假装开心:“有宽敞的新地方住了!”

  他们在院心中拉了一根长长的铁丝, 晾衣服用, 屋内稍微拾掇,清掉墙灰与蛛网,竟也有模有样。

  楼前有棵高大老树,枝干萧条灰败,枯条开阔伸展,像是死的,又像是活的。管事儿的说这是棵雌槐树,十年前他刚进厂还开花呢,这几年春天会抽芽,出新叶,但没再开过花。

  他们每天规律,结伴上下班。傍晚在食堂打完饭,端张凳,一起围在刺槐下看夕阳。他们会去看厂里组织的露天电影,坐在最角落,会去看厂里的文艺汇演,坐在最角落。

  青豆带了几本书来,他们轮流阅读,书读完了,实在没事干,找来副扑克,搭四张凳子每日打牌。

  睡前洗漱,青豆会往刺槐根上泼一脚盆洗脚水。一泼俩月,临走前,刺槐树上苞出嫩绿的花骨朵儿。

  那是青豆人生第一次,听见了季节的声音。

  春天来了。

  -

  青豆这趟实习,喜欢上了厂区安静美好的生活。她甚至有些感谢金津那通脾气。

  每次去无尘车间,更换工作服,穿戴鞋套,青豆的心情都像朝圣。

  亲眼看着流水线加工,完成柒陆照相机制作,她就像旁观了一场分娩一样激动。她感觉,那些金属是有生命的零件。

  报告会上,她把自己的感受写成总结汇报,感动得老厂长热泪盈眶。他郑重地记下青豆的名字,问她要不要来厂里上班,他们本来今年不招人,可以为她试着去申请一个名额。

  青豆不知如何接话,只会用笑应对。

  实习结束的最后一周,青豆有幸跟老师一起出差,到上海松江的海鸥总厂学习三天。老师说,进口市场打开,稀土材料失去地方保护政策,这几年国产照相机不太行了。海鸥这种知名国产相机品牌效益逐年走低。不过到底是过硬的品牌,技术是国内品牌的第一流,他们每年还是会派人来学习。

  金津问青豆,毕业后去海鸥吗?

  青豆不知。

  金津落寞,“我跟他们厂里工人闹得那么不愉快,我估计是没法去七六厂了。”

  “哈哈哈哈,你不是说等你做了工程师,把他们全开了吗?”

  “我胡说八道的。你赶紧忘了。”金津挽着青豆胳膊,问她留不留那儿啊,“老厂长都说为了你破例收女大学生呢。”

  “我就算去了,肯定也是文职。”到实习,青豆才发现,厂里的工程师全是男的。一问才知道,过去招的女大学生都做了办公岗。

  如果是文职,那青豆更想去文化馆。

  青豆思前想后,拨了通电话给大树。他留的是办公室的电话。接听的男人听到陌生姑娘找张数,颇为惊奇,“居然有女孩子找他!”

  张数比那同事还激动,翘了班往青豆那里赶。他无比真诚,表示青豆要是想来海鸥,他可以帮忙。说完似乎感觉不够真诚,他又说:“我一定会帮忙的!”

  青豆只是问他待遇如何,哪好意思通过他的关系。

  他知无不言:“我们厂待遇不错的。我不知道办公岗位,估计低一些,我们部门刚来估计□□百一个月?”

  “□□百,不错了。”蓉蓉小学老师,加交通补、书报补、家属补、工龄补等一系列补贴后也就九百一个月。顾燮之这种教授一个月也就一千四。

  张数想请她吃东西,找个地方慢慢聊,青豆谢过张数,拒绝了:“您不是在上班儿吗?赶紧回去吧,别耽误事儿。”

  告别时,他欲言又止,青豆假装没看到,快步离开。天光收尽,青豆和金津从海鸥食堂吃完饭回招待所。一楼登记的人叫住了她们。

  “你们谁叫程青豆吗?”

  青豆本能举起手:“我!”

  前台姑娘从绿漆柜子里拎出一个透明塑料递给她:“有个男的给你的。”

  那是一块奶油小方。一颗鲜红的樱桃沾着半透明糖浆,点缀在乳白色的硬奶油之上。

  青豆愣在那里,忽然有些呼吸困难。

  -

  九六年五月初,毕业生蜂拥至人才市场找工作。据说,人头攒动,比肩接踵,画面堪比春运。

  系里老师说,回原籍的话可以分配单位,但是如果要留在非户籍地工作,那没有分配名额。

  青豆户口在本省,有双选的分配机会。其他非本省的同学跃跃欲试,纷纷往人才市场跑,想留在城市工作。

  九十年代,尤其南xun之后,机遇遍地,报纸风云人物一个接一个。

  这两年的大学生和洋洋哥哥那会不同了。

  他们不再想着回老家求安稳,大家都想在商品经济的浪潮里学游泳。区别就是有些人放不下大学生的架子,想发财又看不起下海,而有些人一早就吃到了学游泳的好处。

  青豆这一届有几个土木专业的同学,一早用在校期间倒买倒卖的收入,开了一家贸易公司,果断放弃铁饭碗。他们去人才市场,是招聘专科生去的。

  金津直叹,“同样的学校,不同的命。”

  青豆本来也想去凑热闹的,后来听说学校会再办一次事业单位招聘会,她又没去。

  据人才市场回来的人说,各单位看到大学生,眼睛还是会亮的。

  人才市场遍地专科生,他们大学生很吃香,工资都不低,700-1200区间的单位挺多,只是对口工作很少。

  金津急得团团转,又问青豆,“你去海鸥吗?还是留七六厂?”

  青豆不知道。

  准备糊弄毕业考试的那周,余辉之联系她了。一是通知她最新的散文过稿了,估计七月见刊,二是问她工作怎么说?今年找工作情势是不是不太好。

  青豆又是一句不知道。

  余辉之主动说:“要是有兴趣,可以来南风做编辑......或者......上次不是提到喜欢文化馆吗?我过年吃饭遇到文化馆老同学,夸你人灵光呢。要不要帮你去问问?”

  青豆连声应好:“那麻烦余老师了。”

  这边电话搁下,那边邹榆心笑盈盈站在一舍楼下,拎了袋苹果。她来问青豆要不要去上影厂?上回她的老同学说倒是可以加个文学编辑,只是没有编制。

  最后四个字,她别有用心,说得一字一顿。

  果然,青豆犹豫了。邹榆心没管顾弈的交待,替青豆做主:“是吧,我也觉得没有编制没意思。你们大学生去哪儿还没编制啊。这种单位有编制没编制是两类人,没编制真就低人一等,你去了心里也难受。你要是想写东西,我朋友开了一家广告公司,做影视投资的,他们专门签小说的首选权,然后改剧本。据说缺编剧,你要是感兴趣,我帮你问问。”

  得,路又多出一条。

  青豆过去的人生路每一步都有一个必达站点——小学、中学、大学。从草棚小学、南城市一小、南城市一中、南城师大附中,一路念到南城大学,过程坎坷。但站在1996年春天,往回看,每一步都如此恰好,且幸运。

  那刻的程青豆,站在毕业节点,迷茫又幸福。没有方向,但也不急着寻找方向。

  同学们最为焦虑、彻夜难眠的五月,她一枕黑甜,大梦天明。

  -

  五月,南城迎来一个大春天。

  继寄来一张照片之后,顾弈终于来了一通电话。他打到东门桥,问青豆找工作的情况。

  打来时,青豆正好在楼下踢毽子。

  青栀能踢上百个,青豆技术不好,踢不过十个。

  蓉蓉喊的时候,她刚好踢到第九个。那一刻她正在闯关,一颗心吊起,着急之下,抬脚飞快。

  结果怎么着!她一踢踢了四十六个!史上最高!

  连青栀都咂舌:“程青豆!你厉害了!”

  虽然“三六九烂”,踢了四十六个全数“烂掉”,但青豆兴奋得像打通了任督二脉。

上一篇:你也会有人嫉妒

下一篇:梦特别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