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第171章

作者:金呆了 标签: 现代言情

  倾玥聋了,不解地看向他:“什么?”

  “是的。我当然暗恋她。我这种人,很容易爱上别人。”他侧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她,“这话不是你说的吗?”不是你要跟过来?不是你要认识我的朋友?

  三秒后,天崩地裂。

  那应该是红房子西菜馆的灾难日。难怪作家喜欢这里,确实是不错的素材发生地。

  这么沉的桌子,这么罗曼蒂克的场合,大小姐倾玥说掀桌就掀桌。浓汤扬洒,红肉翻天。青豆听着瓷器碎地的声音,明白自己成了枪靶子。

  傅安洲履历好,背景硬,据说明年要去另一座城市做副行长或者行长了。

  权力果真像一服最好的chun药,让他拔地而起,变成了另一种人。他讲话仍然很温柔,但眉眼充满社交味道。在上海的一周,他对青豆青栀极尽照顾,但青豆觉得,他变了。

  青豆问他为什么要刺激倾玥啊,在广州不都海誓山盟生死相随了吗?

  傅安洲也不知道。青豆问他爱倾玥吗?“你们......是不是说年底办过手续了?”

  他沉默了。

  过了一天,上海街头飘起雨丝。傅安洲紧一紧手脸,离别前与她坦诚:“我可能不太适合稳定的感情。”

  -

  97年的3月是程青栀最关键的一段日子。青豆跟单位打申请,要了一周事假,陪她去北京。

  因为这件事,她错过年后去项家村的调查工作,由另一个同事替上。

  青豆第一次远行,有些紧张。但因为是姐姐,所以她强装出淡定。她领着青栀坐火车,小心翼翼护着她,不让她受伤。她们坐车到白石桥,一路懵懵懂懂。说实话,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才能这么勇。那些考了两三回的学生明显受过挫,完全没有青栀自信。

  那年军艺报考人数高达七千,史上最高报考人数,只取十八男十八女。

  青豆站在门口和人家家长聊天,听闻这个数据,当时数学都不会了。这是多恐怖的筛选比例。

  她都计划好了,考完一试带栀子去几个景点晃一圈。就算考不上也不能白来,十天后,她们还要去上海考试呢。

  初试看基本的身体条件,当场筛一半。复试考弹跳,量身体比例,再筛掉六成。

  复试过了,青豆也完全不抱期望她能考上。每天乐呵呵吃一只京城大包子,考完去玩两个景点,特开心。

  青豆对栀子说,三试放松考,咱就当给上海的考试预预热。

  青栀看到人山人海的考生,也意识到自己考上的希望不大。她站在北京,第一次觉得自己好渺小。但这打不倒她的自信。三试的舞蹈,青栀跳得特别认真,特别动情,据她说,自己跳哭了不说,三位老师集体为她鼓掌。

  青豆拍拍她的肩,配合地信了。她心想,这丫头真的从小就爱吹牛。这场景也能编。大概程家孩子都有编故事的天赋吧。

  北京的三卷胶卷洗出来,南城的春天也到了。青栀考了四个学校,考学费用花费两千元。

  钱是二哥硬塞给青豆的。他说,姑娘家家钱拿去买漂亮衣服,栀子上学的钱他来。

  那话蓉蓉听见了。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对他们说,“舞蹈学校学费要一万多块呢。”

  “一万块算什么?”青松不以为意。

  蓉蓉说:“是一年一万多。”

  青松不知道,青豆是知道的。她在军艺门口跟家长聊天,都问到了。自费生光学费就要一万一年。

  她没有在意这个。主要是栀子平时真的太不争气了,她陪她考试更多是为她的人生尽一份义务,没指望她光宗耀祖。

  所以六月,那封牛皮纸的录取通知书到的时候,青豆疯了似的,从南城花园狠狠骑车,一路流泪冲往去东门桥拿录取通知书。

  程家三月卖掉东门桥的房子,搬至西宁区的一套民宅凑活了两个月。青豆为了给家里人腾地方,住到了顾弈家。五月,全家搬入价值三十万的南城花园二手房,拥有三室一厅一厨一卫,以及一南一北两个阳台。哦,还有十二万的债务。

  王主任把录取通知书交给青豆,激动得满脸通红,说你们家孩子都出息了!他是看着她们长大的!

  青豆呜呜哭开,回去路上一脚跟都蹬不动了。

  一是激动,二是算账算不过来了。

  她和顾弈夏天办酒。为买房和置办嫁妆,家里山穷水尽。

  这些年,大哥给的所有钱都拿了出来,共八万,顾家给的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礼金,还有青豆攒的钱全花了出去,还倒欠一屁股债。

  栀子要是考上,青豆没钱给她交学费。

  她这个单位,为啥不能预支工资啊。

  她一边笑一边哭,一边烦恼一边激动。太复杂了。钱这一点她真不急,她主要还是高兴,太高兴了......

  鸟儿鸣啭,暑天热浪把快乐蒸得摇曳不定。

  青豆汗流浃背坐在马路边,看着车流怔怔发呆。有一瞬间,耳朵什么也听不见,只有自己的粗喘,有一瞬间,又灌满车笛嘈杂。

  这感觉持续了二十分钟。做梦一样。

  直到接到电话的顾弈驱车赶到,大力摔上车门,扶起青豆:“怎么了?被撞了?”他接到青豆电话,说到东门桥接她,正要继续问,她就挂了。

  他以为出事了,正在查看她四肢情况,瘫软的青豆充气人一样支起身体,死死抱住他:“呜呜呜!栀子考上那个学校了!天哪!那鬼地方七千取三十个!”

  “上海那个?”

  “你妈那个!”

  “......”顾弈单膝跪在花圃台阶,笑着从她手里抽出牛皮纸装的录取通知书,“栀子牛啊!”

  “要一万块一年呢,好贵啊,算了,不去了吧。”青豆故作苦恼,“我等等宁城戏剧学院吧,那个老师挺喜欢栀子的,一年才六千。”

  顾弈冷眼打量她这副言不由衷的样儿:“行啊,你回去告诉青栀。”

  告诉青栀不让她读军艺?青豆怕是活不到过年。

  顾弈拽起她,替她拉拉褶皱的衣服:“走吧,傻子。”

  “老公。”青豆嘻嘻哈哈箍住顾弈的腰,摇来摆去,“老公。”

  他好笑地拉青豆到后视镜前,用劲一掰:“程青豆,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这副狗腿的嘴脸。”

  顾弈的后视镜是废物,常年往里折,早已凝固成耳朵闭合的姿势,如何也掰不出来。

  青豆嘲笑他掰后视镜的傻样,按住他的肩膀踮起脚,左右找他的黑瞳,“我就拿你的眼睛照好了。我瞧瞧,唔!真漂亮!这两颗大酒窝,迷死人了!”

  今日她兴奋,像上了发条似的。顾弈无奈,只能光天化日下亲了她一口,把她强行按停。

  永久牌自行车被扔进了后备箱。

  桑塔纳就这么一路开着嘴,载着永久,往南城花园驶去。

  -

  青栀拿到录取通知书比青豆想象得要淡定。她优雅地接下,优雅地打开,优雅地当场给大家劈了个叉。

  青豆奇怪,她居然不打电话给同学炫耀?

  青栀学邹榆心的动作,装模作样摸摸手:“以后就不是一个档次的人了,没必要。”

  要不是午觉的时候,青栀朝着呼转的蓝色扇叶疯狂尖叫,青豆还真以为她这么淡定呢。

  -

  1997年7月22日,二十五岁的顾弈和二十四岁的程青豆在南城大酒店办了酒。青豆身披时髦白纱,望向满座宾朋,感慨自己在南城竟然拥有那么多。

  虎子是司仪,把气氛带的一波又一波。青松直夸还是虎子会搞气氛,以后可以搞个婚庆公司。

  虎子油头粉面,拿着话筒互动亲友,说到顾弈青豆上学的往事,他往台下巡睃找人。

  青豆正在帮顾弈别礼花。她感到虎子的语气闪过微妙的停滞,直到他叫起朱洋洋,青豆才确定,虎子就是在找傅安洲。

  他没来。

  婚前,虎子以为傅安洲心有嫌际,咋咋呼呼打去电话,说不来就不是哥们儿!

  傅安洲语气很不好,在电话里说了“滚”字。这个字换顾弈说都不奇怪,但是傅安洲说出这个字,吓到了虎子。

  青豆想,傅安洲越来越成功,也就离他们越来越远。

  素素说,朋友之间渐行渐远,是无法避免的,并不是做朋友就能地久天长。说着还安抚青豆,庆幸吧,你和你最好的朋友结婚了,你拥有了地久天长的友谊和爱情,赢家啊。

  青豆遗憾。

  顾弈清点礼金时问了一句,没请傅安洲吗?

  他认为,依青豆的性子,肯定会邀请的。

  青豆假装生气:“请了,不来。你上次到底把他打得多厉害,人家都不来你婚礼!”

  顾弈冷哼,戒烟的手他妈的有点抖。

  他继续记录,好一会又说:“哼,不应该啊。他这么爱充大头,人不来,钱不可能不到啊。不送个一两千像话吗?”

  确实。可能他真的想跟他们断了联系吧。所以最后连炫耀都懒得展示了。

  -

  年底,傅安洲判了三年,由上海转至户口所在地的南城二监。那家银行的行长是死刑,还上了报。

  消息传来时,青豆才知道她婚礼前夕是他最难熬的日子。他的世界崩塌了,监狱里,他和倾玥离了婚。是倾玥把他银行出纳的东西留了证据,同时举报他们为方源违规批贷款,数额高达百万。

  方源试着压了,但是倾玥很狠,越级举报,还找了媒体曝光。

  这么烈的女子,闻所未闻。要不是曾经亲眼见过她,青豆一定以为是虎子打听错了消息。

  虎子申请了会见,傅安洲拒绝了。青豆申请,他同意了。可能真如虎子所说,男人这时候没啥好说的。

  一回生二回熟,青豆会见前去他家取了几本书。二监最近进了一批新犯人,查东西更为严格。她带的书被管教大哥翻了七八遍,中间抖落出一张照片。

  是他们在鸣宴楼前拍的那张合照。

  -

  傅安洲变了一个人,鬓角长满胡子。青豆从来不知道,他也是个毛发旺盛的人。“胡子可真多,牢里不能刮胡子吗?”

  “不男人吗?”他伸手摸摸,“顾弈以前说过我不够男人。”

  他看到书温柔展颜,轻声说了句谢谢。

  就像这里不是监狱,而是咖啡店一样,傅安洲表现得很平静。

  他准确拿起其中一本,大概翻了翻,停在其中一页:“好久没看书了。最近老想到这句话,又有点记不得怎么表述了。可能喝酒真的伤脑子。”他指尖停在一句划线的句子上,将书反向,推到她手边,“‘哲学的任务是教会我们在愿望碰到现实的顽固之壁时,以最软的方式着陆’。程青豆,现在是我最解脱的日子。”

  终于轮到方家欠他的了。

  “很好啊!我大哥说,哪里都是修行。”青豆漾开酒窝,“对了,你好久都不戴眼镜了。”

  他摸摸鼻梁:“是吗?”

  “上次在上海我就想问你了,不戴眼镜看得清吗?”

  傅安洲说:“看不清。”他嘴角含笑,语气笃定,像在说“当然看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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