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第75章

作者:金呆了 标签: 现代言情

  车上无人说话,一是被劫匪吓傻了,二是被一千块吓傻了。

  最后是吴会萍开的口。她让他们继续开。

  她总共揣了两万块,这钱是她给青豆和青栀攒的嫁妆。村里寅吃卯粮,存不住钱,存了钱也会被借去,青柏在山上有收入的事早传开了,加上程家盖房,大办喜酒,一看就知道日子好了。

  青松大伯家儿子结婚办酒造房,再到他叔儿子办酒造房,各个来伸手。都是亲戚,肯定得借。

  眼下儿子欠了债,她赶紧来要钱。本来她不急,想让青松吃点苦,该他长点教训,当爹了还这么虎,不老老实实,居然借高利贷炒股。

  她计划过年再去要钱,给青松补窟窿,谁料冯蓉蓉回家拿钱。这不是让亲家看了笑话。

  吴会萍这才急得夜不能寐,赶紧跟东家请假,回家去收债。

  那臭胖子拿到一千块钱高兴得找不着北,也不会想到一个头发半白的女人全身上下各个部位、各个明兜暗兜、各只鞋里,藏满了钱。吴会萍把最多的一沓藏在裤头的兜里,非常谨慎。

  换平时,她看到一块钱没了都要急,可今天,她亲眼看人家拿走一千块,一边点钱一边满意,她竟做到一声没吭。

  那个差点被抢了50的年轻女人很老实,感激吴会萍,一路安慰她,生怕她回去没钱坐车,表示等会有人来接她,要不要送她一程。

  吴会萍心头慌,一双手止不住地发抖,有个人说话倒也好。

  交流基本情况后,才知她们是南弁镇老乡。听说吴会萍可以介绍保姆工作,小汪给吴会萍留了联系方式。

  作为礼貌,吴会萍得回一个,但她全身都是钱,不便翻找东西,于是对小汪说:“我记不得楼下电话了,我回去打给你。”

  小汪忙不迭点头:“好的,谢谢吴姐。”

  吴会萍当小汪就是个进城打工的老乡,没想一到南城汽车站,小汪坐上了方家的车。

  这辆黑色桑塔纳吴会萍过年才坐过,右车门有道弧形划痕,她以为脏了,使劲擦过一次。

  所以即便记不得车牌号,对车也记得很清楚。

  小汪不好意思,邀请吴会萍上车,感谢她替她挡灾。

  吴会萍连忙摆手,喉头发紧地连连后退。

  驾驶车窗没有降下,但吴会萍知道自己被看见了。她有一种预感,小汪打开车门,害羞娇柔的那一抹笑,是对那个人。

  那家吵架动辄摔筷子砸饭碗所伴随的“小王”,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这件事和自己无关。吴会萍如是安慰自己。

  回到家,她把钱给了蓉蓉,让她赶紧拿去还了,又匆匆回南城花园上工去了。

  蓉蓉惊讶地看着床上一卷一团像草纸一样的钱,问青豆:“哪儿来这么多钱的?”

  青豆扒着门,急忙要叫吴会萍。她坐了一天车,身上臭烘烘,头发乱糟糟,怎么也不整理一下就走了。不是说那家人很爱干净的吗?

  蓉蓉哎哟哎哟地数钱,见青豆怔神地回来,问:“说了吗?钱哪来的?”

  青豆摇头,称没问到,想想吴会萍方才的神情,心惊肉跳:“不会是偷的吧?”?

  蓉蓉愣了一下,拿钱拍她肩:“胡说八道。”

  程西东小朋友一岁半,已经能扶着床走路了。他像青栀,喜欢被人关注。此刻见两人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淡眉一皱,嘤嘤撒娇。

  青松不许他这样嗲兮兮,想要他勇一点,像个男人,奈何家里都是女人,爸爸常不在家,他被惯得有点娇气。

  青豆是最捧他场的,所以他最喜欢大嬢嬢。

  还有,他的名字也是青豆取的。

  照理,冯蓉蓉是语文老师,孩子是她生的,取名字肯定是她的事。

  可蓉蓉说自己只是个教书匠,对文学的热爱完全比不上青豆。她教育生涯目前最大的成就,就是发掘出青豆的作文,让她对文字发生兴趣。所以取名字交给青豆,青豆读书多。

  青豆接到取名字重任,当时没当回事,坚信嫂子只是客套客套。还想着,这种做人的话术她以后也要学学,听得人心花怒放的。

  她拿起小桂子的信,取了“我自人间漫浪,平生事 南北西东”中的“西东”二字,交给兄嫂。她觉得这个名字又俗又雅,听着平平常常,又不同寻常,只有有品位的人能读懂。

  她万万没想到,胡说八道的东西会被采纳。知晓自己中标,青豆忙不迭劝他们放弃,这是她瞎起的。哪里知道,青松和蓉蓉都是有品位的人,一致满意。

  那句词很浪漫,很随性,很适合男孩子。

  小桂子若知道自己随手抄的诗被别人认真写进终生使用的名字,会不会压力很大。

  或许,他这学期没再回复程青豆信件,可能就是不敢随手解签了吧。

  1992年上半年,青豆与两位好友失联。一个是顾弈,他故意的,一个是小桂子,算了,这个小桂子一向缥缈,再说吧。

  在给小桂子的最后一封信里,青豆提到了顾弈和傅安洲。她叽里呱啦写了一堆,事后重读狗屁不通,她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她也许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吧。她急于等待小桂子神奇的解签诗句,可始终没能等到。

  也许,小桂子这么通透的人,也没读懂她在说什么,所以没有回信吧。

  -

  7月高考,三天都是烫得人脚后跟不敢着地的大太阳。

  由于炎热,青豆不停喝水,生怕自己中暑,又因为不停喝水,曾经扬言从小到大从没举手上厕所的程青豆,七门考试,有四门都没憋得住,非要在那几十分钟的关键时刻,去一趟厕所。

  本省高考抓得极为严格,为防止泄题、防止作弊,小初高专科院校浩浩荡荡输送来一大批监考老师。

  有些面目粗鲁得都不像拿过教师资格证的。金津说,像教育局实在凑不到老师,雇来的打手。

  而屎尿过多的青豆,一度被几个“打手”列为可疑人员,化学考试有三个老师把她团团围住近半小时,青豆差点被当场蒸熟。

  每结束一场考试,走出考场,青豆都会迎来素素递来的解暑凉物,一支盐水棒冰或者一瓶冰橘子汽水。

  最后一场解脱,青豆和傅安洲一起走出考场。他的文科比她先结束,他在楼下等她。

  他问,考得如何?

  青豆叹气,把化学考试的糟糕遭遇告诉他,“人真的不能说大话,我要是知道说自己从不举手小便会被老天记小笔记,我肯定不敢说。我一定说我从没过上好日子,从没吃过山珍海味,哎……”

  傅安洲安慰她,“荷兰有个研究发现,做题时喝水越多,膀胱越胀,尿越急,解题的准确率会更高。”

  “为什么?”

  “因为做题的第一反应正确率更高,但我们总是犹犹豫豫,反而错过了最佳反应。憋尿让我们着急,留下了第一反应?”他猜测地朝她摊手。

  青豆想想,有点道理,正要继续说,傅安洲被同学拉住了。

  青豆远远望见素素的粉色裙摆,率先走出卫生学校考场的大门。

  素素手上拿了包烟和一瓶橘子水,从对面街铺劈开人流向她跑来:“你猜谁来了!”

  青豆心头一跳:“啊?”余光里,傅安洲讲完了话,正要跟上她的脚步。

  没看清来人,青豆心里有了猜测。她身体迅速做出反应,想也没想,回头对傅安洲说:“你先别过来。”

第59章 1992·夏 ◇

  ◎夏日插曲2◎

  是赤膊叼烟的王虎。

  转身那刻, 恰一阵烟雾腾起,迷了他那双日渐精明的眼。

  青豆忽然觉得王虎很遥远。与记忆里那张贴着玻璃升起的年画娃娃一比,就像换了个品种。

  他新纹了一只巨大的老虎,自左肩延展至背部, 覆盖上臂, 遮住了那个“愛”字, 俨然已成一个货真价实的流氓。路人见到都要退避三舍。

  青豆希望有条子把他抓起来,而不是放人他站大马路上大喊自己的名字, 丢人现眼:“豆子!这儿!要不要吃冷饮?”

  青豆假装不认识, 没有上前,而是接过素素的橘子水。

  青豆方才叫住傅安洲的话没传达到位, 傅安洲跟上她问:“说什么?”

  她吸了口饮料:“没什么。”

  素素问:“你要喝吗?”

  傅安洲摇头,指了指她手上的烟, “我来根这个吧。”

  烟是素素帮虎子拿着的,打火机在虎子兜里。

  素素朝虎子扬声要打火机。

  青豆顺势抬眼, 一个更高的黑影自杂货店走出, 是白白净净的顾弈。他仰头吹了瓶汽水, 喉结上下滚动, 一口包空, 冷眼觑向她的方向,打了个饱嗝。

  青豆一动没动, 暗叫失策。

  傅安洲招手:“好久没见了。回来了。”

  顾弈眼里射出两道冷静的光, 笑得全无芥蒂,“好久不见。”

  他在傅安洲和程青豆之间掠了一眼, 是跟他们两个打招呼。

  青豆却认为, 他在威胁她。

  她生出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 源自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在她全身挠痒, 却一点也没安慰到蚊子包。青豆心底认为,顾弈无权干涉这些,她也不应该为此推开朋友。

  青豆仰起脸,问傅安洲:“考得如何?能进南城大学吗?”

  他朝她耸肩:“我无所谓的,你呢?”

  “我卷子做得很急,脑子里没有概念。”她心头发慌,要赶紧把这场的答案写下来,明天还要算分呢。

  虎子手一招呼,冲校后长街的来往人群大声张罗:“走咯!为庆贺程家大小姐高考结束,咱鸣宴楼大宴三日!”

  熙熙攘攘的学生纷纷侧目,信以为真。

  青豆没眼看,赶紧躲到树后去了。丢脸!

  -

  虎子发了,天天嚷着媳妇本够了,就差个媳妇。

  街坊四邻嚷遍,也没找着合适的,也不知是他不愿意找,还是全南城他没一个配得上的。

  这钱花不出去,他在南城电力学院附近的巷子上,找了间“铺面”。这种铺面其实就是居住用房,为添家用,会把外间用来做生意。摆摆摊、卖卖日用品。他租的这家就老太太一个人住,外面两间打包租,因为价高,一直无人问津。

  确实,巷子里卖货,真卖不出铺面的租金。但录像厅不同。虎子买了台彩电录像机,稍作捯饬,发出传单,让六子青松看着。

  青松六子一趟海南回来,人晒黑了不说,灵魂也晒干了。每天摇着大蒲扇,听候翻身农奴做主人的虎子差遣。

  当然,都知道这是暂时的,这两人主意多,绝对呆不住。现在闲着,也就是个洗心革面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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