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第83章

作者:金呆了 标签: 现代言情

  青豆乱七八糟咽完烫人的白水,顾弈那边已经搬完戏服与道具。

  他浑身湿透,舀起水缸里贮存的井水,一瓢喝一瓢浇,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特意穿的长裤出门,白天是热了点,但晚上可以有效减少蚊虫叮咬。一转头,这才留意到青豆一身的确良夏装,粉衫白裙。这么穿,晚上肯定要吃苦头。

  他挨间厂房墙上寻钟,好不容易找到时针分针,结果是不走表的。他问那个跳狮头的师傅,几点了。

  那小伙子抬头望天,粗估道:“两三点吧。”

  顾弈抹了把额上的水,低声说了句谢了,复而扬声朝车尾喊道:“程青豆,喝完了吗,喝完了走!”

  等会他应该不能停,得赶紧开,不然五六点闹黄昏,程青豆这么穿能被蚊子抬走。

  -

  青豆犯困,往车后槽一倒,在不平整的衣服和道具家伙中上下颠簸,睡了个负负得正的午觉。

  青豆睡了一觉又一觉,每颠一次身都要醒来,醒来又很快睡去。

  最后一个梦里,她正在做梦吃水果,车子慢慢刹住,停了下来。青豆幽幽转醒,咽咽口水,越过车槽后栏,望见周围是漫无边际的玉米地,“到了?”

  顾弈给她递了个黄桃水果罐头,“吃点儿。”

  青豆咂嘴。没想到真的有水果吃。“你出来干活儿居然吃这么贵的东西?”

  “早上帮人家杂货店搬货,人家给的两瓶,好像过期了。”

  顾弈手上都是汗水,打滑没拧得开,倒是青豆拧开,把自己的给了他,顺手接过他的,拿裙摆擦了擦湿滑的汗水,一把开罐。

  罐子封得严,一开罐溅出两滴。她赶忙贴着玻璃沿,咂住甜:“哇!过期也好好喝。味道一点没变。”

  顾弈看了她一眼,拧上了自己那罐:“我这罐也给你吧,我吃个苹果。”说着,他探手拿了个半青不红苹果,在裤子上蹭了蹭,径直送入口中,嘎嘣咬得溅出水来。

  那牙口看起来真不错,苹果也不错。

  青豆咬了半口黄桃,嘴里有点苦涩:“我吃这个就行了,你吃呀。”她把脚边的罐头往顾弈那边推了推,“一人一个嘛。”

  “不用了,你喜欢吃你吃,我本来也不爱这种甜的。”

  “我记得你喜欢的。”青豆记得他家里从来不断梨膏糖、大白兔奶糖,怎么可能不喜欢甜的。

  “那是以前,后来抽烟就不喜欢了。”他把罐头推回她脚边,“你哥抽烟,你看他吃糖吗?”他又大咬了口苹果,回避地躲开青豆复杂的眼神。

  想想是的。青豆问:“为什么抽烟就不吃甜啊?”

  “那东西味儿重,甜的顶不上。”他吃得特别快,嘴巴跟打麦子的机器似的,都不带停,东西送进去,汁液溅出来。

  一个苹果吃得天女散花似的。

  青豆慢吞吞吃完一瓣橘子,他手上就剩个苹果核了。他看了眼天色,让她去前边坐着。

  青豆说:“傍晚了,后边凉快吧。”敞篷,风大,还可以看星星。

  顾弈眉头一皱:“你怎么这样啊?以为我带你出来度假的?”他拿过她手上的罐头,替她拧上,打开驾驶座扬声道,“跟我说会话,不然我犯困!”

  置身在柴油机巨大的发动机声音里,没有人能好好说话。青豆坐在副驾,小心翼翼吃完自己的罐头,将空玻璃瓶放在脚下,没再动作。

  太阳垂在稻田之间,热风一拂,金子浪潮滚动。

  顾弈扶着方向盘,脸上是泼天红霞映下的橙光。侧颜沉静,眉目下颌像有人拿笔用力来回,有篆工的痕迹,线条明显。好看得要命,又很像他这个人,横冲直撞,不遮不掩。

  感受到青豆照相机一样定焦的目光,顾弈眨了眨眼,抬高音量:“还有一罐你吃了。”

  青豆回应地大喊:“我饱了。”

  顾弈看了她一眼,扯着嗓子:“那就晚上吃。”

  “……”青豆头靠在窗边,束着辫子,不再看他。

  顾弈以为没听见,又说了一遍。

  青豆用尽全身力气,跟轰鸣响声争高低:“晚上也饱的——”

  “那就明早吃!”

  “明天也饱的!”

  “……”他牵起唇角,“那就后天吃!”

  “后天也饱的!”青豆不吃不吃不吃。

  “那就回去吃!”

  “不吃!”

  顾弈切了一声:“不吃拉倒!”

  青豆扎好辫子,仰头枕在摇下的窗边,夕阳照得人发昏发烫。她两颊通红,多褶的眼皮一煽一煽,像在给娇挺的小鼻梁骨扇风。求求这火焰山快点儿熄吧。

  顾弈偏头,瞥了眼装死的程青豆,再次挑衅:“那就回去给青栀吃。”

  她迅速支起身,嚷道:“不要!”

  为这个罐头谁吃的问题,他们在柴油发动机里嘶吼一路。

  吵到青豆不停躁动,手舞足蹈,气血沸腾,一颗蚊子包都没叮红她。

  等暮色四合,过掉有南弁镇路标意义的一条石板大桥,目的地到达。

  顾弈停在山脚下承办庙会的活动场地——也就是一块空地上搭了一排棚子,站了头上扎头巾的老汉。老汉引着顾弈开到棚子后面,让他把东西搬进屋。不然摆外头会被偷掉的。

  青豆和顾弈手脚利索,来来回回,几分钟把十几个箱子搬完。

  顾弈偏头往肩上揩了把汗,正要讨口水喝,眼前递来个水果罐头。

  她嚷得没了力气,嗓子火烧火燎,小声赌着气:“吃掉。”

  两人对视,青豆也觉得好笑。手举在半空,笑得打颤。笑之外,又有点儿酸溜溜的。不过还是好笑占比高一点。

  顾弈也跟着笑。她坚持举着,他只能无奈接过,打开罐头,一股脑儿汇入口中。

  他的嘴巴就像一个洞穴一样,一张,一咽,只用了五六秒,罐头的甜汁连同大块的果肉就消失了。

  旋即,透明的玻璃瓶倒扣在她眼前,还滴了好几滴汁水。

  顾弈嘴巴一包,两颊鼓得赛都塞不下,像只青蛙。唇角溢下如何也承不住的甜汁压力,沿着铅笔多刻了几笔的下颌,一路蜿蜒,淌进了青豆喜欢的那条沟壑。

  而那里,本来也早已雨下。

  顾弈懒洋洋向长官汇报:“吃掉了。”

  “哦。”青豆大咽一口口水。很像馋那罐头。

  “不用负担。”他不无讽刺,青豆假装没听见,漾起酒窝,在场地上蹦蹦跳跳,“哎呀!可以上山看大哥了!”

  作者有话说:

  一些女性凝视(?)

第66章 1992·夏 ◇

  ◎打马飞驰,四蹄生风2◎

  那日, 蟋蟀放歌的巷弄里头,青豆胖揍完虎子,气喘吁吁看向他臂膀藏着的那个“愛”字,想明白一件事。

  哦, 她没想明白爱情, 这东西还是有点远。青豆只是想明白了朋友。

  面对那个“愛”字, 就像照见面镜子。随虎子扭动,“愛”畸变扭动。

  虎子说, 大家都玩得好好的, 非插一脚男女关系,多难受啊。那两人明面上称兄道弟, 暗地里寸步不让,你不尴尬吗?你跟谁好我都高兴, 但是你要是跟谁掰掉,这以后怎么办?程青豆, 祸水是要亡国的呀。这还玩儿不玩儿了?

  还玩儿不玩儿了?

  还玩儿不玩儿了……

  虎子和素素不同, 虎子没有爱情, 所以友情摆第一。他的生意好多都是张罗朋友, 互相带客, 口口宣传,搞起来的。

  素素认为, 心动就要行动, 喜欢谁就跟谁在一起咯。

  虎子却说,你心动算个屁, 朋友怎么办?

  青豆不可以影响大家的友情。

  傅安洲在考前的那个寒假来找过她, 为她鼓劲, 也与她通气。他说, 本来一直觉得书籍外的世界挺没意思的,但遇到了你,一切变得很有意思。

  在傅安洲面前,青豆从未有机会表现出聪慧。她以为,傅安洲说的有意思,不是指她有意思,而是因为她,他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世界。

  即便这样解读,青豆也隐隐不安。这种不安没有答案,和顾弈的紧逼让她焦躁不同,傅安洲的,指向的更多的是问号。

  那晚,抓起顾弈的手,答案好明显。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左手握右手罢了。

  可顾弈抓起她的,又抛下了个问号。干燥的皮肤相触,居然一路从手指尖痒到了喉咙眼。

  幸好抓起傅安洲时,心跳把问号抛了回来。

  青豆在隆隆心跳里头明白:男女到了年纪,管你六毛七毛,不要乱抓手。并非人人都是罗素素,扛得起这份考验。凡人呐,这招用不得。

  她想通过抓手告诉人家,你瞧,咱俩是朋友,结果那俩挨个一抓,抓出面照妖镜——照她个水性杨花!

  要命。

  再抓下去,她这颗烂桃心怕是对虎子也能瞎蹦跶。

  脑门被砸想来也是活该。不开窍可不得被砸嘛!

  要知道,这年头女人是万不能勾三搭四的。前些年,有个年轻女人因与十余名男子有密切交流,被判死刑。这件事吓住青豆,生怕素素惹上。现在看来,她想多了,素素早已上岸,是她程青豆下海了……

  青豆来的路上都计划好了,她要好好拜拜。福兮祸之所倚,她这刚考上大学,人生正得意,肯定是要有邪气来沾惹的。

  这种不科学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

  热辣的山间夏夜,清风半夜鸣蝉。

  南弁山别的不多,野树野花最多。巧的是,等会就是个热闹日子,每棵野树下都站着几个人。

  十一点多,本该万籁俱寂,偏偏有信仰的不止程青豆一个,遥远的山脚下窸窸窣窣,响动越来越近,黑压压的树林间,人声不止,一颗诚心早已伺候好。

  七夕上香的人不多,只是这里是观音庙,所以求子的不少。

  小光头师傅对青豆说,“快12点了。今年比去年多。”只要某年经济不好,来年民生愿望便要增多。过年那会山门都差点被踏破了。

  青豆感受到周围的气氛,意识到这一时刻上头香与高考考状元的难度相差无几。遂决定卑鄙走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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