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枳
说完祁岸吊起眼梢,由下至上地觑着她,像在故意看她什么反应。
宋枝蒽轻抿着唇,默不作声地站在桌旁收拾杂物,好一会儿才开口,“那就让他报复。”
说完像赌气似的。
一转身,把书本文具一股脑放进书包里。
哪里还像平时那个软糯糯的小绵羊。
祁岸嘴角一扯,似是觉得新鲜,吊儿郎当地笑,“看不出来,还挺有骨气。”
被他这么讽刺,宋枝蒽动作一顿。
十七八岁的少女婴儿肥还未完全褪去,本就有些圆润的两颊这会儿更有些鼓,她嘴角略微耷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祁岸,还没想好说什么,就见少年漫不经心地起身。
修长如玉的手撑在桌面上,另只手习惯性地抄着裤兜。
祁岸略微弯身,一瞬不瞬地望着宋枝蒽,调子慵懒轻佻,“怕了?”
“……”
被他身上好闻的气息侵袭到心跳加速,宋枝蒽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偏偏祁岸好整以暇,毫不退让。
宋枝蒽被他目光灼得不自在,不得已别开视线,露出眼尾后如蝴蝶振翅欲飞的暗红色胎记。
祁岸盯着那块胎记,目光有很短的一瞬凝滞。
但很快,就恢复那副慵懒桀骜的模样,语气难掩凌厉锋芒,“放心,有爷在。”
宋枝蒽抬眸看他。
少年随意倚着桌沿斜睨着她,薄润的唇邪邪一勾——
“我看谁敢欺负你。”
那时那刻的那番话,像年少时不成文的约定,不掺半点虚情假意。
只是后来发生太多不可预测的事。
宋枝蒽还是渡过了一段非常难熬的高中时光,祁岸也终究没能成为那个一直保护在她身边的人。
-
大雨初霁。
翌日的北川市碧空如洗,惠风和畅。
昨夜宋枝蒽睡得不太安稳,又受了风寒,临近中午才醒。
这个时间,舅舅和舅妈都在家,屋里飘着香味四溢的饭菜香,勾得馋虫作祟。
宋枝蒽本想继续在床上赖会儿,手机却不省心,像个电动马达似的不停震。
昨晚她手机几乎没电,一直仍在桌上充着电没管,后来睡过去,更是什么都听不到。
也是这会儿,她才发现手机堆积了好多条短信以及未接电话。
其中大多数都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何恺。
见她不接电话,何恺发了好多信息解释昨天的事:
+13634xx98xx:【枝蒽,我对天发誓,我是真不知道应雪给你发了信息,她什么时候拿我手机我都不知道】
+13634xx98xx:【聚会我也不是不想带你去,当时咱俩不是在冷战吗,我没想好怎么处理,应雪她从国外回来说没意思,就磨着我非要我带她去】
+13634xx98xx:【不过后来我也反省了,是我不对,我跟她只是普通朋友,不能这么越界,我当时也不应该为了保护面子,承认是我发的】
+13634xx98xx:【枝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
+13634xx98xx:【我真的知道错了枝蒽,咱俩别分手行不行?】
宋枝蒽波澜不惊地看着屏幕上这些俯首帖的短信,心里没觉得半分爽快,只觉得很讽刺。
何恺似乎从来就没搞懂,她为什么要和他分手。
并不是因为应雪,抑或是聚会这件事,而是从根本上,他就没有好好对待过这段感情。
而这种话,和他说再多也没有用。
他总会娴熟地找出各种理由周旋,再用丰富的口舌经验打败嘴拙的宋枝蒽。
静默须臾。
宋枝蒽到底什么都没回,熄灭屏幕把手机放到一边,起身下床出去洗漱。
收拾好出来时,午饭已经准备好,热腾腾地摆满一小张桌子。
舅妈和舅舅难得出门晚些,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饭。
赵淑梅生怕宋枝蒽吃不饱,一个劲儿地给她夹菜,连带着平时粗心大意的舅舅都跟着注意起她来,“枝蒽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脸色这么差。”
宋枝蒽筷子尖一顿,脱口而出,“昨晚淋了雨,有点不舒服。”
听她这么说,杨春芝这才想起什么,“哎”了声撂下筷子,“你这要是不说,我都忘了——”
她起身快步走到厨房,不知捣鼓什么,没多久就端着一份刚用微波炉热好的煎饺回来。
煎饺金灿灿的,上面洒了黑芝麻和葱花,热气腾腾勾人食欲,是宋枝蒽从小到大最爱吃的食物。
杨春芝特意放到宋枝蒽面前,“喏,你的。”
宋枝蒽愣住。
杨春芝扬了扬下巴,“就你那个朋友,上次给你捧场的男孩,昨晚又去我那儿吃烧烤了,带着一堆小男生。”
舅舅接话,“就他们啊,一顿饭吃了一千多,不要命的点。”
赵淑梅笑起来,“我说呢,你们俩今天怎么看起来这么喜气,原来昨晚上接了大单。”
杨春芝憨厚地笑,“哎呀,都是枝蒽的小同学给捧场,什么贵点什么,那酒后来都喝不完……哎,我还没说完呢。”
她看向宋枝蒽,“就他,昨天临走前,让我把感冒药和这份玉米鲜肉煎饺给你带回去,说你晚上淋了雨,也没怎么吃东西。”
“药就在电视柜底下放着,粉色的塑料袋。”
“也怪我们回来太晚,你都睡了,就忘记跟你说。”
宋枝蒽猝不及防地怔住。
赵淑梅也意外起来,“什么小同学,什么来历,怎么这么有钱,对你还这么上心。”
杨春芝心直口快,“是她对象的朋友——”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宋枝蒽就自己开了口,“是祁岸。”
赵淑梅神色若有所悟那般,又有些微妙的讶然,“小岸啊。”
宋枝蒽轻嗯了声,没再答话,只顾低头吃饭。
饭后,宋枝蒽照例陪杨春芝一起收拾碗筷。
杨春芝偷偷问她,“你跟舅妈说实话,你是不是跟何恺闹矛盾了?”
宋枝蒽洗碗的手一顿,神色不大自在。
“你看看,我就说没错。”
杨春芝眼光向来毒辣,“不然昨天那男孩也不至于那么明目张胆的给你送东西。”
宋枝蒽用钢丝球机械地挫着瓷碗,半犹半豫地打听,“他昨天怎么说的。”
“也没说什么,无非就是过来让我把这两样东西交给你,态度挺诚恳的,能看出来他挺关心。”
“我看那,这小子,八成对你有意思。”
话音落下。
宋枝蒽手一个打滑,瓷碗差点没摔了,还好她稳住。
杨春芝笑,“你瞧瞧你,一点儿都装不住事,我才说了两句你就露馅儿。”
“没有,舅妈。”
宋枝蒽燥着一张脸摇头,“我跟他真的只是普通……普通同学。”
杨春芝心知肚明地笑,“嗯,对,普通同学。”
说完也没再“难为”她,只叮嘱她一句,昨天祁岸捧场不少花钱,不论如何,都应该跟他说声谢谢。
回到卧室。
宋枝蒽背靠着门,深吸一口气。
明明昨天被祁岸送回来,都没觉得局促,可现在却莫名心跳加速。
但不论如何,这个谢还是要道的。
她不是爱欠人人情的性格,更何况这人情三番五次的,累计起来总有些算不清。
思忖几秒,宋枝蒽到底给祁岸发了条信息。
她语气字斟句酌,规规矩矩。
先是感谢他昨晚为自己解围,送自己回来,又再度感谢他的感冒药和鲜肉玉米煎饺,最后又郑重表达,不必为了帮她捧场,去烧烤店破费。
说完这些,她想到祁岸昨晚的那句“谢就完了”,又开始思考要怎么用行动感谢,只是还为掂量出个所以然来,手机就响了。
是祁岸打过来的电话。
宋枝蒽视线在屏幕上顿了下,稍迟一秒才接通,克制着心里微妙的不自在,她轻轻喂了声。
祁岸似乎刚起来没多久,声音有些哑,拖着慵懒的调子,“发信息不方便,我在洗澡。”
不知为什么。
明明眼前什么都没有,可他一撂下这话,宋枝蒽脑中就迅速浮现出祁岸光着肌肉流畅的上半身,在满是水雾的浴室里洗澡的画面。
偏偏那边的水声哗哗,回响声还不小。
宋枝蒽一时哽住,耳根糊糊涂涂地烧起来。
还是祁岸问她,“怎么不说话。”
“……”
强行关闭大脑的联想功能,宋枝蒽咬字有些漂浮,“嗯……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