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图样先森
他接过水,因为右手攥着手机,于是下意识地用左手去拧瓶盖,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放下了手机,改为右手拧开,然后仰头喝了两口水。
不光喻幼知想叫他上场,那几个正在打篮球的男孩子也是这么想的,看贺明涔指导得很精准,就知道这学长绝对是个经验高手,于是跑过来想让他露两手。
贺明涔说不用,然而其中一个男孩子已经把篮球朝他扔了过去。
为了不让篮球砸到旁边的人身上,他只得接过篮球,在地上弹了两下,熟稔地用双手捧球做了个投篮的动作,手臂刚举起来,他突然皱了皱眉,放下了左手,该用右手懒洋洋托起篮球,朝篮筐扔过去。
有时候就是这么巧,随便投的一个蓝而已,而且还是单手,却精准地落入了篮筐。
这下不光是几个男孩子惊了,就连贺明涔自己都有些惊讶,在此起彼伏的哇塞声中,比起少年时期的贺明涔,因为投了个漂亮的篮恨不得对所有人炫耀,此刻的他只是内敛地翘了翘唇,眼底升起很淡的笑意。
他仍是高兴的,只是早没了过去的那种张扬和肆意。
进了个这么漂亮的球,几个男孩子纷纷要求他上场,贺明涔仍旧是摇头拒绝。
“碰巧而已,我很久没打了,肯定打不过你们。”
几个人露出失望的神色,但也没有勉强他。
之后打完篮球,时间来到中午,贺明涔请岳景去餐厅吃了个午饭,岳景是个性格很开朗的男孩子,只要一聊起篮球眼睛都发光。
“学长你绝对是高手,”岳景语气肯定地说,“个子再高点的话去打职业都没啥问题。”
贺明涔身高一米八七,人群中绝对算得上高挑,但打篮球的话确实还差点。
在身高还没定型前,那会儿他也不知道能长到多高,也确实想过去打职业,但这个想法最终没能实现,主要是家里不让。
早就为他的人生安排好了一切,平时放任不管他,但在人生的重要抉择上,又怎么可能任由他叛逆脱轨。
听贺明涔这么说,岳景颇为感同身受地说:“我也是,我爸也不让我打篮球,说没前途。”
岳景主动提到了父亲,贺明涔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喻幼知。
喻幼知很快意会,揽过话题,问了些有的没的,然后渐渐地将话题从篮球挪到了家庭身上。
高中男生没有心机,漂亮学姐和帅气学长轮番上场找他唠家常,他也就打开了话匣子,跟他们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一顿饭吃完,岳景还挺舍不得,非要加贺明涔的微信,说微信上继续聊。
很难想象性格这么讨喜的男孩子,父亲居然会是个贪污犯。
如果他知道今天这两个学长学姐请他吃饭跟他套近乎,只是为了调查他父亲的事,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失望。
回去的路上,喻幼知用手机备忘录整理了一下从岳景那里打听到的消息。
“问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贺明涔开着车,顺势问她。
“还行吧,原来他们姐弟俩不跟父母一起住,”喻幼知缓缓说,“到时候我去那边的小区问问,看能不能查到姐弟俩的姑姑那套房产是谁名下的。”
“嗯,”贺明涔说,“那我这个辅助打得还不错?”
喻幼知不自然地说:“全场MVP。”
他低低笑了声,这时候车子恰好开到路口,男人无暇说话,观察着车况,握着方向盘打转方向。
喻幼知看着他打方向盘的动作,突然问他:“你的左手怎么了?”
贺明涔不是左撇子,平时用右手比较多,所以她今天才看出来。
他顿了下,否认:“没怎么。”
“那你为什么不打篮球了?”
“不爱打了。”
喻幼知明显不信,强调道:“你以前很爱打的。”
“再爱有什么用,”贺明涔没什么情绪地看了她一眼,语调平淡却意有所指,“这么多年了,一个人连爱的人都能变,更何况只是爱好而已。”
第51章
贺明涔将她送到了检察院门口。
回到检察院后,喻幼知将今天调查到的信息如实告诉了师父老沈。
“没跟贺警官闹矛盾吧?”老沈问。
喻幼知摇头:“没。”
“是吧,那年轻人就是性格冷了点儿,就把他单纯地当同事看其实挺不错,”老沈边翻动资料边说,“之前我跟他们黎队聊过,人家少爷出身,家里有权有势,傲是傲了点儿,但确实能力不错,干警察这行没别的,就是吃苦,他那么好的家世,放着大把的油水职位不考,偏偏去干警察,从这点就能看出来这年轻人不是个纨绔,还是在真心实意干事儿的。”
喻幼知听得出来老沈虽然面上在帮贺明涔说话,实际上是在叫她放宽心,不管两个人私下关系再怎么不好,工作上贺明涔是个靠谱的好同事。
老沈不知道,喻幼知的心里从没觉得贺明涔不是个好同事。
自己做事比较感性,擅长换位思考,又因为一张没有攻击性的脸,很容易就能取得询问对象的好感和信任,而贺明涔理性偏多,话不多,冷静利落,工作上确实可以起到互补作用。
然而情感上却不是。
她手里还攥着贺明涔给她买的鼻炎药。
明明刚重逢的那段时间,他对她的态度可以称得上是恶劣至极,可为什么到现在却还记得她一直以来用的鼻炎药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还是那么喜欢吃牛角包。
默了会儿,喻幼知还是出声打探:“那师父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去当警察吗?”
“这我哪儿知道,”老沈说,“可能他志在于此吧,男人么,谁年少轻狂的时候没做过抓坏人当英雄的梦。”
喻幼知:“不可能。”
如此肯定的否定,老沈神色疑惑地望向她:“什么?”
喻幼知自知失言,连忙解释道:“我跟他以前是校友,听人说过他不喜欢警察这职业,吃力不讨好,还赚不到几个钱。”
“那确实是实话,不过他也应该不靠那点工资活吧,家里那么有钱,”老沈说,“那也有可能是家里给规划的吧,他现在还这么年轻,能往上升的机会多了去了,到时候转到公安厅或者政治部,再评上个处级,就不用天天跑一线了。”
这个社会上哪有绝对的公平,工作能力固然重要,但工作能力再强,也比不上有的人会投胎。
在岗位上待了这么多年,世态炎凉也见过不少,老沈很看得开,比起其他只会投胎没半点本事的纨绔子弟,贺明涔家世好、能力又不错,往上升是迟早的事儿。
说到这儿,老沈玩笑道:“他父亲以前不就是咱们这儿最年轻的副检察长,指不定再过个十几年,他就是最年轻的公安局长。”
眼里闪过细微的讽刺,喻幼知没有说话。
“你怎么突然好奇起他的事儿了?”老沈冲她挑了挑眉,“怎么?对人家改观决定跟他打好关系了?”
喻幼知淡淡说:“毕竟以后也要常打交道,多了解一点总是好的。”
老沈点头,感叹这个徒弟总算开窍,不再一心只埋头工作,终于也开始注重起人情世故了,于是爽快地说:“行,还想了解什么?问吧。”
她顿了顿,还是问了:“你知道他的左手怎么了吗?”
“左手?”
“嗯,我今天看他的左手行动好像不是很方便,”喻幼知说,“好像不能用力。”
“那应该是伤到了吧,”老沈见怪不怪地说,“刑警嘛,天天跟犯罪分子打交道的,哪有不受伤的,你要是想了解,可以直接问他们黎队,他肯定知道。”
喻幼知轻轻嗯了一声。
嘴上应得快,其实犹豫道快下班的时候,才下定决心给黎队发了条消息,向他打听贺明涔的左手情况。
黎队也很爽快,没问她为什么要打听,直接就告诉了她原因。
他不爱打字,嫌麻烦,直接发了串语音过来。
男人的嗓音低沉醇厚,平静地道出了缘由。
“前几年有个房地产公司买了块儿地皮准备搞开发,结果准备动土的时候那块地皮上的几个住户不肯搬走,两边闹起来,开发商就叫了几个黑社会去摆平,结果摆出了人命,我们当时赶过去的时候那些人手里拿着刀,有个住户被砍倒在地上,浑身都是血,还在喊救命。”
像是换气,黎队发来第二条语音,语气更低沉了些。
“他直接冲上去用手挡了一刀,肌腱断裂,后来做了康复训练慢慢恢复过来了,但恢复完全是不可能了。”
也是在那个时候,黎队对他有了些改观,叫他惜命,叫他千万要保护好右手。
听完语音,喻幼知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能输了串文字发过去:「所以他是从那以后就放弃打篮球了吗?」
黎队依旧用语音回复,沉稳语气中带了些质疑:“他刚进警队的时候说过自己对篮球没兴趣,局里几次举办篮球友谊赛也没参加。”
喻幼知怔愣,只好给黎队发过去一个谢谢,结束了对话。
十几岁时的贺明涔有多爱篮球,她是亲眼看到过的。
他平时不爱笑,总是散漫淡漠的样子,可唯独在球场的时候,会因为一个漂亮的三分球笑得无比得意。
贺明涔一直很喜欢打篮球,后来去了国外留学,也依旧把这个爱好带去了国外。
有次他们学校打学院篮球赛,他三申五令要求她一定要去看。
灰白的天空和英伦风格的建筑背景映衬下,黑发黑眸的年轻男人站在一群白人中丝毫不逊色,高挑清俊得像一幅冬日里的水墨画。
他进了个好球,然后仗着其他人听不懂中文,毫无顾忌地大声问她:“喻幼知,你男朋友帅不帅?”
像个孩子似的,急需她的夸赞。
喻幼知也仗着别人听不懂中文,双手围拢在嘴边,大声地回答:“帅呆了!”
她也像个孩子似的,只要能哄他高兴,那就陪他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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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重新回到嘉枫国高调查涉案嫌疑人的子女,但好在有所收获。
几天后,喻幼知从房地产登记处那里得到消息,岳局长的一双子女住的那栋小区,其中有几套是某个房地产供应商名下的房产。
案子有了进展,科长十分高兴,开会的时候还特意发出了感叹:“所以说人呐,一旦动了贪的念头就别想瞒天过海,总会露出马脚,贪来的钱能藏一时,哪儿能藏上一辈子呢?”
与此同时由公安刑侦部门负责的刑事案件也同时开了庭,反贪二科之前主要负责的周云良贪污案也在那之后紧敲锣鼓地开了庭。
马静静作为迷药案的共犯之一出庭接受控诉,只不过因为她是孕妇,所以比起其他犯人有特别待遇。
周太太作为嫌疑犯之一当然也在场,她也听说了马静静怀孕的事,甚至都顾不上这里是法庭,当场就对马静静辱骂了起来,贱货婊子,什么字眼难听就骂什么。
马静静不敢作声,面色苍白地低着头,周太太被法官斥责警告后又被法警给摁住,这才冷静了下来。
作为家属的周斐当然也来了现场,只不过周云良夫妇以及马静静是戴着手铐站在被告席位上,而他则是衣冠楚楚地坐在旁听席上,目光讽刺地冷眼旁观着这一幕荒唐的景象。
紧接着两天后的庭审,被关了好久的周云良也趁着自己的案子开庭,终于见到了作为人证出庭的马静静。
他对马静静这个小情人表现得毫无留恋,留恋的目光只停留在她的肚子上。
马静静被周云良直白的目光看得极不舒服,甚至觉得自己在他眼里不是个人,就是个生育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