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宋
虽然是有意躲着他,但近来发生的事情,林嘉因也没心思去想他们之间的事。
上次发烧时,他温柔耐心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他喂她喝水,给她擦汗,但现在,什么都没有。
下午被疼醒的瞬间,林嘉因有打电话给他的冲动。
但是以什么名义呢?会不会打扰到他?会不会很莫名其妙?
在各种犹疑中,这个电话最终还是没打出去。
这些年来林嘉因习惯了孤独,习惯了所有事情一个人去承担,时傅的那点温暖,能让她在冷的时候想起来,却没有不顾一切去拥抱的冲动。
二十多天过去了,曾经那些暧昧上头的浓烈,正在慢慢消退,两人之间的联系也越来越少。
本来就不深的感情,更经不起消磨,他们都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说到底,是这份感情太浅,不足以让他们往前迈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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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就到了除夕。
除夕这天晚上,时家有家宴,司机在外面等着,时傅和父亲一起去餐厅。
因为之前和姑姑家的关系不好,这还是十几年来,时傅和姑姑叔叔家第一次一起吃年夜饭。
“明天跟我去见个朋友。”时父开口,不是商量的语气。
“要出差。”时傅划着手中的平板,没抬头。
“什么工作非得安排在大年初一?”时父皱眉看着他。
“有区别吗?”时傅声音不冷不淡,扭头看向了窗外。
时父沉默地看了他几秒,怒意在沉默中渐渐平息了,之后也没再开口。
铭安集团的商业版图这些年已经扩展到了北美,时傅明天还要出差去趟美国,去签一个收购合同,他向来不喜欢这种团圆的日子,每到春节,只会显得家里更冷清,所以也就没必要为了这种节日去改变行程。
司机小心翼翼地开着车,他在时家已经三十多年了,对于父子俩的这种相处模式,也早已习以为常了。
半个小时后,车到达了目的地,时父推门进去,另外两家都已经坐在包厢里了。
“出门晚了点。”时父笑着解释了一句。
“都是自家人,待会儿别忘了买单就行。”时傅的叔叔玩笑道,然后又对旁边的侍者说,“上菜吧。”
“好的,您稍等。”
“哥!红包!”
时傅刚坐下,旁边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生就开口了,这是他叔叔家的孩子,从小就爱闹腾,现在还在读博。
“新年礼物呢?”时傅笑着问。
“明天给你送到家。”时明宇笑嘻嘻地说。
时傅从口袋里拿出两个红包,一个放到他面前,一个递给了徐之恒。
“转账多好,方便又快捷。”时明宇高兴地收下,惦记着红包到底没有转账来得多。
“这孩子,又想挨打了是不是?”时傅叔叔的巴掌已经举起来了。
“孩子之间的玩笑话,你也跟着瞎闹。”时父笑着说。
徐之恒没想到三十岁了还能收到红包,他看着时傅说:“谢谢哥。”
“咱们家明年这个时候要添新人了吧。”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徐之恒身上,徐之恒笑了笑。
“之恒什么时候订婚?”时傅问了句。
“过来年九月份。”徐之恒笑着说。
“之恒定下来了,明宇也有女朋友,反倒是阿傅,你这个大哥怎么回事?”时傅的姑姑说。
时傅知道绕不过这个话题,只笑着不说话。
“我哥还年轻呢,不着急。”时明宇边吃边说。
“怎么不着急?都三十多岁了,明年姑姑给你介绍几个女孩子,你也上点心,别一心都扑在工作上。”时傅的姑姑说。
“那先谢谢姑姑了。”时傅笑着说。
他没结婚的打算,但这种饭局也不能拂了长辈的好意,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推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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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差的那几天,林嘉因想的最多的就是,万一她妈妈出了事,她赶不回去看最后一眼怎么办?所以这几天她一直在医院陪着江婉,一直到除夕夜。
“妈,今天是除夕,你不醒来,也没人给我做年夜饭。”林嘉因坐在病床前,笑着抓住江婉的手,旁边是冷掉的饺子。
这几年的除夕,林嘉因都是在医院过的,她自顾自地说着话,渐渐的也不再期待有回应。
刚出事那一年,还有亲戚让她去家里过年,但过了两三年,还联系她的亲戚已经屈指可数了。
过分安静的病房内,林嘉因缓步走到窗前,光影映亮了她的脸,夜风带着凉意吹动了她波浪般的卷发。
她神色淡然地看着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烟花璀璨,这些尘世间的团圆幸福,没有一片是属于她的。
世界越是热闹盛大,她越是孤寂渺小。
林嘉因的鼻子有些酸,她回想着这几年的变故,像是一场战争,如今荒芜残破的战场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三年前,和徐之恒七年的感情画上句号,紧接着公司破产,父亲入狱,然后母亲摔下楼梯人事不省,房子被查封时,她甚至连被子都来不及叠……
那一桩桩一件件的突变,砸得林嘉因世界颠倒。
这三年来,她没去监狱看过父亲一次,她是多么恨他啊,恨他对婚姻和家庭的背叛,恨他间接导致母亲躺在这里。
可是她越是恨他,越会在夜里梦到他,梦到他在里面过得不好,梦到他被人陷害,梦到他再也没出来……
一束烟花在天空绽放,刹那间,照亮了林嘉因的脸,她抬手在脸上拂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
这些年,她不敢过任何节日,但小的时候,她最喜欢过春节了。
爸妈是独生子女,那时候所有人都还在,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大家在一起过年,会一起包饺子,做一桌子菜,虽然没有平常阿姨做的味道好,但她每次春节都会吃撑。
后来,他们年龄大了,生病了,一个个都走了,先是外公外婆,后来是爷爷奶奶,往后的春节,只剩下她和爸妈三个人。
妈妈对厨艺并不精通,做饭也不太好吃,所以每次年夜饭都是爸爸从早上开始忙活,该腌制的腌制,该浸泡的浸泡。
到了晚上,爸妈会给她准备红包,他们两个也会互相送新年礼物,记得她十六岁那年,爸爸送了妈妈一瓶香水,她躲在房间偷偷喷了一下,但下楼后被爸爸闻到了,他还开玩笑说,那是买给妈妈的,小孩子不许喷香水。
又一束烟花在天空绽放,照亮了林嘉因的脸,她隐忍着,但眼泪还是流个不停,额头细长的青筋随着她紧绷的情绪跳动着。
可如今的春节,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啊。
林嘉因还是没忍住,这些年的痛苦无助和孤独悲凉全部都涌向泪腺,她蹲坐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一边哭一边擦眼泪,但总是擦不完,为什么擦不完呢?为什么?
她今年才二十九岁,可有时候,她有种活够了的念头。
烟花再一次绽放,林嘉因坐在地上仰望着那束璀璨的光,或许是被眼泪模糊了眼,被难过麻木了神经。
这一刻,她忽然很想他。
他已经好几天没联系她了,原本林嘉因想着就这么恢复到以前的相处模式也挺好,但此刻,她很想他。
不管他现在在做什么,这一刻,她就是很任性地、不顾一切地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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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饭吃到一半,大家在聊天,这时候,时傅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他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时很意外。
是的,很意外。
这么久了,这是她第一次打电话给他,时傅还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她主动一回,或者下次联系他会是在周五,毕竟她向来遵守规则。
不过,今天是周二。
“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时傅拿着手机出去了,餐厅后面有个花园喷泉,他一边走,一边接通了电话,但是电话接通后,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隐晦的爱意在两个骄傲的人面前只剩沉默,沉默是想念,沉默是试探。
然而这时,一束巨大的烟花划破黑夜的沉寂,绽放出绚烂夺目的光,照亮了整个夜空,同时也照亮了同一片天空下的两张脸。
“新年好。”
“想见你。”
烟火在两人的眼里绽放,他们同时开口。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烟火转瞬即逝,夜幕再次沉寂。
听到她的话,时傅一愣,眼眸像是冬夜里即将湮灭的黑炭,被风一吹,又有了淡淡的余温。
“在哪儿?”喷泉池边,时傅语调淡淡的,黑色的倒影随水波飘动。
“酒店。”林嘉因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失神地看着这热闹又空荡荡的人间。
时傅转身,目光掠向人来人往的餐厅,又往他们包厢的位置看了一眼,他沉默了两秒:“等我。”
挂断电话后时傅往餐厅外走,他今晚喝了酒,又给司机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车停在了身前。
“李叔,去屿季酒店。”时傅上车说。
李叔闻言启动了车子,然后顺着后视镜观察时傅的神色:“又跟你爸闹不愉快了?往后他年纪大了,你让着他点。”
时傅笑了笑:“没有,待会儿你跟他说我不回去了。”
李叔欲言又止,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开口,他在时家工作了三十多年,但有些话,也只能点到为止。
餐厅的包厢里,大家有说有笑地聊着。
“这孩子,大过年的还要工作。”时傅的叔叔感慨地开口。
“没看到嘴角藏的笑吗?我看不像是工作。”时傅姑姑笑着说。
“哪里有笑?您眼花了吧。”时明宇说。
徐之恒听着众人聊天,只微微笑着,并不插话,但刚才时傅的手机放在桌子上,亮起时他无意中扫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