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宋
时傅一身黑地站在那里,面色冷峻阴郁,他看着沙发里烂醉如泥的兄弟,闭着眼捏了捏眉心。
最后,时傅扶着向赫把他送到房间,然后自己出来和程浩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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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晚上,时傅回了燕园,十一点多的时候,他一个人来到海棠树下,曾经粉色的花瓣已经凋落,变成了紫褐色,有的掉在了地上,有的掉进了池子里。
在寂静的夜里,呈现出一片颓败荒凉。
零点过了就是母亲节,时傅打开手机,短信列表里有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他漫不经心地往上翻看信息记录。
上一条,是新年快乐。
再上一条,是中秋快乐。
再上一条,是生日快乐。
再上一条,是母亲节快乐。
……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但他发的消息再也没有得到回复。
到了零点,时傅照旧发了一条“母亲节快乐”,依旧没有回复。
夜凉如水,时傅在长椅上坐了好久,他看着月色下繁密茂盛的海棠,依稀间,似乎又看到了二十年前的那片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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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安晚宴的视频,经过两天的发酵,不仅在圈子内传遍了,还登上了新闻。
时傅一直以来都很低调,几乎没在媒体上露过面,第一次露面是七八年前铭安换了新领导人,当时网友直呼想嫁,第二次就是“灌酒事件”,与几年前相比,这次的舆论几乎一边倒,其中出现最多的字眼就是“仗势欺人”。
医院的病房里,林嘉因陪江婉说了会儿话,打开手机后就看到了愈演愈烈的新闻。
如果之前林嘉因还觉得是她自作多情,那周五晚上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又怎么解释?
如果不是她自作多情,那大年初一的商场、那枚袖口和此次燕北的项目交给一群没有经验的学生来做,又怎么解释?
他是只狗么处处留情?
林嘉因索性把手机扔在一旁,眼不见心不烦。
铭安的这次公关危机,卫峰甚至都没有上报给时傅,等处理好了之后,直接将结果告诉了他,卫峰能在时傅身边待这么久,不是没有原因的。
向赫那天喝酒喝得胃出血,时傅知道后来医院看他。
医院的走廊里,时傅边走边听卫峰汇报上来的情况,余光扫过某个病房时忽然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他停住了脚步。
时傅顺着房门的小窗往里看,日落黄昏,四下寂静,她独自立于窗前,背影沾染了几分萧瑟落寞。
“时总?”卫峰久久没听到时傅的回复。
“嗯,照你说的办。”时傅低声开口。
电话挂断了,时傅仍旧站在病房门外,看着她与光影相融的背影,像是要在这个盛大的世界里销声匿迹。
查过燕北郊区别墅的资料,时傅不难想里面的人是谁,他默然地看着她,过了片刻,转身走向了向赫的病房。
在他这里,只有再一,没有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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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下午五点,铭安、凯扬和燕大三方有个会,主要是评选出此次的建筑作品,从而展开后续的一系列宣传引资等工作。
会议地点仍然是铭安大厦。
“为什么五点才开会啊!看来今天又得加班。”娇娇在车里不满地抗议。
“谁让人家是爸爸呢。”Leo笑了笑。
林嘉因没有和娇娇他们一起过去,她下午外出办事,直接开车去了铭安。
这次再来,林嘉因心情比上次平静了很多,她知道今天出席的会有徐之恒,还有一个叫“安安”的女孩儿。
来到铭安地下车库,林嘉因正在找车位,但忽然看到前面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刚从一辆宾利里出来。
昏暗的地下车库,林嘉因笑了笑,本该降下的车速,她又重新踩下了油门。
黑色的揽胜前灯亮起,带起凌厉的风声朝前驶去,轮胎重重地压在地面,然后随着刹车在路面留下一道长狠。
卫峰听到声音连忙去拉时傅,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心惊地看着那辆车朝他们驶来,又在他们面前紧急停下。
车身,堪堪碰到时傅的衣角。
车停了,林嘉因降下车窗,头微微往外伸了伸,她看着车前的男人轻笑:“不好意思二位,不太会开车,麻烦让一让。”
她说过的,一公分都不会留给他。
时傅站在原地,没有移开半分,他好像没有意识到刚刚的凶险,只是无波无澜地望着眼前熟悉的车辆和驾驶位的女人。
过了许久,时傅轻笑着退到一旁:“林总请。”
“谢谢。”林嘉因笑着关闭车窗,然后利落地离去。
停好车后,林嘉因乘电梯去会议室,进去后发现燕大和铭安的人都陆陆续续到齐了,但那个能拍板的男人不在。
会议长桌两侧,凯扬在左,燕大在右,铭安的人为了尽地主之谊分散坐在两侧。
时傅回到办公室的休息间换了条裤子,他失神地看着腿上那块淤青,按上去,很疼,他又按上去,垂眼笑了笑。
“受伤了吗?”卫峰注意到时傅换了衣服,他的心跳似乎现在都还没平静下来。
“没事。”时傅没擦药,他偏头看着卫峰,“你觉得林总开车技术怎么样?”
卫峰愣了愣,看着时傅笑了:“比我好。”
时傅没说话,拿着相关文件走出了办公室。
临近会议时间,时傅进来了,他坐在主位,两侧分别是林嘉因和徐之恒。
林嘉因不动声色地在徐之恒和时傅脸上扫过,又很快移开,两人的神色都很正常,难道春节假期那天,他没看到徐之恒吗?
“开始吧。”时傅向来讲究效率。
随着他低沉的声音,林嘉因也收回了思绪。
“非常荣幸能有机会参与‘先生的庭院’这个项目,我们共带来三份作品,现在为大家一一呈现。”徐之恒简单做了个开场白,然后示意学生上去讲。
第一个男生从谈吐到神态都很沉稳,逻辑清晰,言简意赅,字字句句都在重点,面对这么多人也不怯场,作品更是让林嘉因感到惊艳,显示屏上的3D模拟图和她心里的庭院几乎完美重合。
第二个男生有点紧张,目光一直放在徐之恒和同学身上,不太敢和其他人对视,作品比起第一份也略显逊色。
第三个,是那个叫安安的女孩儿。
“大家好,我是童安,这是我带来的作品,在古朴的大……大格调下加入了现代元素……”
女孩儿穿着白色连衣裙,虽然是偏职场风的设计,但是穿在她身上又很甜美。
林嘉因悠悠地靠在椅子上,她说话断断续续很明显,看得出来很紧张,但还是在很努力地叙述、尽力表达自己的观点。
人在紧张的情况下,都会下意识地寻找依靠,这是本能反应。
就像第二个男生一直看着徐之恒,而这个叫童安的女孩儿,目光一直胶着在时傅身上。
林嘉因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徐之恒一半的注意力都在林嘉因身上,对于她微不可查的轻笑,徐之恒看了看她,然后移开了。
时傅淡淡地扫过林嘉因,目光仿佛不曾在她身上停留过。
“以上就是我的作品。”童安说完心里松了一口气,在回座位的路上,她一直看着时傅,想得到他的肯定。
而时傅像是没有注意到童安的视线,对她和其他两位学生没有区别。
“林总有什么看法?”时傅看向林嘉因,腿上那处还带着隐隐的刺痛。
“学生们的作品都很出乎我的预料,很不错。”林嘉因笑着看向那几位学生,没看时傅,好像刚才在地下车库只是和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她确实很意外,除了第二个同学差强人意,其他两个人的作品都很好,那个叫童安的女孩儿能力也不错。
“你叫秦牧是吗?”林嘉因看向第一个男生。
“嗯,是我。”秦牧微微点了点头。
“作品是你独立完成的吗?”林嘉因又问。
“是的。”秦牧穿着白色的衬衣,沉稳自信又不张扬。
“在做这个方案前,我们团队也参观了许多地方,像燕城一些老四合院,还有曹雪芹先生的故居等等。”林嘉因笑着看向对面的铭安众人,目光一一在他们身上掠过,“这位同学很聪明,在北方老旧庭院的基础上加入了南方园林的元素,恰到好处地增添了灵动性,我很喜欢。”
“我和林总的看法一样,秦牧同学的这份作品还有一个很独特的地方在于,整个建筑都是一层,在如今我们这个到处都是高楼大厦的时代,会给人一种踏实感,也很符合我们这个项目的初衷。”铭安市场部的李经理说。
其他人也说了几句,差不多都是一个意思。
“林总觉得第三份作品如何?”时傅又问。
林嘉因笑了,这么迫不及待么?
“是你独立完成的吗?”林嘉因问童安。
童安点了点头,然后忽然又想起什么,她补充道:“大部分是我自己完成的,教授也为我提供了很多想法和指导意见。”
不邀功,懂感恩,不错,林嘉因点了点头。
“后面两份作品我或多或少都提了些意见,但秦牧那份作品,是他独立完成的。”徐之恒担心别人误会秦牧,简单解释道。
“秦牧同学真是年轻有为啊,有没有兴趣毕业来铭安?”有人开始递橄榄枝了。
“谢谢,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很荣幸。”秦牧轻笑,波澜不惊,彬彬有礼。
“他爷爷是秦邦宇,女朋友是岑青宥,人家能来给你打工吗……”
在众人的谈话中,一声窃窃私语传来,秦牧的脸不着痕迹的黑了。
“好了,继续。”时傅语气寡淡。
“你的作品也不错,同样是从古朴出发,相比秦牧悠悠夏日长的调性,你融入了一些的现代元素,重点突出的是气派,很符合我们当代的审美和生活习惯,但可惜的是,”林嘉因笑着看向童安,“缺少一份雅致,不够打动我。”
“谢谢林总的意见。”童安笑着轻声开口,但到底是年轻,脸上的难为情和失落藏不住。
其他人有赞同林嘉因观点的,也有喜欢童安作品的,最后,时傅说话了。
“有一点我希望大家清楚。”时傅将手中的钢笔放下,“我们追求古朴,不是一味地仿古,而是要在符合现代人居住理念的基础上,加入适当的元素。”
“照时总这么说,‘先生的庭院’和其他楼盘的区别在哪里?”林嘉因直视着他。
会议室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往常都是时傅这么问别人,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这么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