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宋
寂静的卧室,在林嘉因抱住时傅的那一刻,他的呼吸不由得越来越沉重。
他的嘉因,一定会好起来的。
第二天下午,他们吃过饭后,时傅带着林嘉因去了月漾湖,波光粼粼的湖面映着林嘉因的脸,时傅终于在她脸上看见了笑容,尽管很浅。
两人坐在椅子上,林嘉因静静地靠在时傅的肩头,两人时不时地聊着天,一起注视着鱼漂在湖面的动静。
一下午,时傅钓上来三条鱼,然后他们在燕园吃了鱼肉火锅,时傅注意到了,她在很努力地吃饭。
时傅尽量把所有的工作都安排在上午,他会在凌晨四点起床,在上午集中处理完重要的工作,然后留出下午和晚上的时间陪林嘉因散心和睡觉。
这两天时傅又提出去逛商场和游乐园,林嘉因都答应了。
但是,时傅不可能永远都不去公司,这天是铭安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时傅需要出席,当他打电话向时秋铭推辞这件事的时候,被林嘉因听见了。
“你去吧。”林嘉因来到时傅身后。
“你和我一起去。”虽然这几天她的情绪越来越好,但时傅还是不想让她一个人在家。
“这像什么样子。”林嘉因轻笑,深深地注视着他的眉眼。
“那我很快就回来。”
时傅抱着林嘉因在她额头轻吻,林嘉因也抱着他,久久没有松手,过了一会儿时间快到了,时傅嘱咐了林嘉因几句,林嘉因踮脚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时傅摸了摸她的头,笑着离开了。
林嘉因站在门里贪婪地看着他的背影,想把他镌刻在脑海深处。
这是她最后一次亲吻她的Rhett.
时傅离开后,林嘉因上楼了,她从衣帽间取出一条白色的裙子,那还是几年前,她和爸妈逛街时一起买的,林嘉因换上裙子,回到卧室拿出几天前准备好的纸笔。
笔悬在纸张上方久久没有落下,林嘉因看着空白的纸,原本有很多话要和他说,但真到了这一刻,她反而不知道写什么。
“Rhett,对不起……”
良久,林嘉因写下几个字,然后又团了团扔在地上,她重新拿起笔。
“Rhett,这一生太长了,我想先走了……”
林嘉因写到一半,又团了团扔掉。
“Rhett,以后不要想我,不值得。”
林嘉因再次扔掉。
……
卧室内,地毯上散落了一地的纸团,最后,林嘉因注视着空白的纸张,放下了笔。
她从酒柜中拿出一瓶酒,来到浴室,将浴缸放满了水,然后慢慢躺进去。
林嘉因看着红酒上她的名字和日期,这是在她二十五岁生日的时候,父亲为她定制的红酒,此刻她手中的是最后一支。
她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没有办法从噩梦中醒来,这个空荡荡的人间,她觉得很孤寂,很无趣。
酒液漫过喉咙,是那么烈,那么疼。
黑色的发丝和白色的裙摆在水中波动,红酒空了半瓶,在玻璃杯破碎的刹那,林嘉因在手腕的疤痕旁,又狠狠地划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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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安大厦的顶层,时傅开会期间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看到林嘉因没发消息过来,中场休息时,他就发了一条过去,过了一会儿没有回复,时傅猜测她可能在花园,因为这段时间她几乎断了社交。
时傅没再发消息,因为他不想给她造成压力,不想让林嘉因感觉到他的紧张和小心翼翼,也不想像对待病人一样对待她。
同时时傅也在暗示自己,他的嘉因正在慢慢变好,他要相信她。
需要时傅在场的部分都被助理调整到了一起,时傅阐述完毕后,就和时秋铭说了一声,准备提前离场。
“时总,昨天那份签字的文件好了吗?”卫峰看时傅从会议室出来,走到了他身后。
“跟我去拿吧。”时傅没有停下脚步。
开往林栖路的路上,时傅看着手机,距离他发消息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难道睡觉了?
时傅没再给林嘉因打电话,他想让自己尽量正常点,路过酥心堂的时候,时傅让卫峰停车,他进去给林嘉因买了几样她爱吃的点心。
“最近有新开的餐厅吗?”时傅问卫峰,他想带林嘉因出去吃。
“您想吃哪种的?”卫峰不知道老板是想体验生活还是怎样。
“好吃的。”时傅言简意赅。
“南大街有一条小吃街,您可以去试试。”卫峰想了想说。
小吃街?时傅很少有机会去这样的地方,他猜林嘉因应该也没去过,时傅点了点头,记下了。
二十分钟后,车停了,时傅输入密码进去,来到客厅没看见林嘉因的身影。
“嘉因,来吃点心了。”时傅放轻了声音,眼里挂着笑。
“晚上我们去小吃街逛逛好吗?”
但时傅唤了几声,都没有人应,时傅的不安渐渐漫上心头,接着,他提着点心上楼。
茶厅没人。
卧室没人。
衣帽间没人。
书房也没人。
最后,时傅推开了浴室的门,他往里走了几步,在看到眼前的场景后,浑身的血液瞬间停止流动。
白色的裙子,黑色的发,红色的血……
点心落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凌乱的颜色刺激的时傅眼前发白,他僵在那里,好像被夺走了呼吸,心脏也跟着停止跳动,他甚至不敢上前。
短短的几步路,时傅走得虚浮,他没有叫林嘉因的名字,也没有探她的鼻息,他用起全身的力气,将林嘉因从一池血水中捞出来,然后踉跄地往楼下奔去。
卫峰在车旁等时傅拿文件,但看到时傅急急地抱着林嘉因出来,卫峰不由得睁大了眼,他连忙打开车门,等时傅和林嘉因上去后,卫峰慌忙启动了车子。
时傅坐在车上一句话都没说,他像灵魂抽离一般,呆滞地坐在那里,他垂着眼,紧紧贴着林嘉因血色尽失的脸,紧紧抱着她冰凉的身体,然而手却止不住得颤抖。
他以为她好了,他以为她好了,他沉浸在她编织的假象中自我感动……
他不敢叫她,他怕没有回应。
他不敢晃她,他怕晃不醒。
他不敢呼吸,他怕时间流逝。
一路上,卫峰把车速开到了最快,他一边联系医院让人准备好手术室,一边联系附近的交警说明情况,最后,交警带着他们一路绿灯去了医院。
到达医院后,已经有医护人员在等着了,直到进入手术室的前一刻,时傅才松开林嘉因。
手术室的灯牌亮起,时傅僵硬地站在门前,望着红色的灯牌一动不动,黑色的大衣湿得厉害,血水顺着他的手往下滴落,但他好像什么都察觉不到。
半个小时过去了,时傅依旧站在那里,黑色的身影像一座墓碑。
如果她死了,他就是她的墓碑。
卫峰看着时傅孤寂的身影,想让他坐下来休息一下,但走到时傅身边,卫峰好像感受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心死,卫峰抿了抿嘴唇,没再开口。
过了片刻,时秋铭和司念都过来了,司念原本想质问时傅,可是看到时傅的样子,司念眼眶红了,她极力忍下了嘴边的话。
一个小时过去了,时傅还是站在那里。
两个小时过去了,时傅依旧没有动弹分毫。
又过了半个小时,手术室的灯灭了,司念和卫峰纷纷起身,可是时傅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他沉沉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手术室的门打开,医生出来摘下了口罩:“失血量太大了,还好送来的及时,过两三天就会恢复意识。”
“怦——怦——怦——”
医生话音落地,时傅的心跳才回到身体,他听着自己的心跳,眼睛猩红,他用力地呼吸,像一条濒死的鱼刚露出水面……
司念擦了擦眼角的泪,手术室外的人也都松了一口气,随后,林嘉因被送入观察室,几个小时后,各项指标逐渐平稳,又被送入了病房。
夜深人静,病房里,时傅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他看着林嘉因依旧惨白的脸,又看着监护仪上她心跳的波动,时傅这才相信,她还是活着的。
天空渐渐泛起了白鱼肚,时傅在病床前从长夜坐到天明,没有动弹,没有合眼。
比起林嘉因,他更像一个将死之人。
司念一晚上也没睡觉,早晨,向赫和司念出去为时傅买了点早餐。
“吃一点。”向赫把粥盛到碗里,递给时傅。
时傅没说话,也没接,他好像听不见一样,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眼里只剩下了林嘉因。
“嘉因醒了之后还得你照顾,你别再病倒了。”司念低声说。
时傅依旧没说话,最后,早餐凉了他也没动,司念和向赫从病房出去了。
“你去睡一会儿。”向赫对司念说。
司念摇了摇头,眼泪没有预兆就流了下来:“如果那天我陪在她身边就好了。”
向赫没见过司念这么温顺的样子,这段时间他们的关系依旧算不上好,似乎只有在遇到林嘉因的事情时,她才会把情绪显现出来。
“守不住的,她需要‘死’一次,才能生。”
向赫的话虽然不是那么好听,但司念明白这个道理,好在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临近中午,周姨来给时傅送午饭,还给他带了些换洗的衣物,但任周姨在旁边如何劝说,时傅依旧没开口说话。
他的灵魂,好像跟着林嘉因一起走了。
夜幕再次降临,林嘉因依旧没醒,时傅还穿着昨晚的黑色大衣,衣服上不明显的血迹已经干涸了,过了好久,他终于起身去了病房内的浴室。
时傅洗完澡出来,他换上干净的衣服,轻轻躺在了林嘉因身边,他握着她没受伤的那只手,侧身一直注视着她。
时傅不敢闭眼,他怕了。
过了好久,时傅将手放在林嘉因心脏的位置,感受着她心跳的脉搏,感受着她微弱的呼吸,感受着她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信号……
第三天,时傅坐在病床前练习削苹果,然后时不时地抬头看看林嘉因。
这几十个小时里,他没有出病房一步,也没有合眼,也没有吃任何东西,他用这种极端自虐的方式,来惩罚自己,来承受林嘉因所受的苦。
第三天下午,林嘉因终于醒了。
时傅正在削苹果,他习惯性地抬眼,捕捉到了林嘉因的睫毛微微颤动,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心也跟着颤了颤。
林嘉因慢慢睁开眼,她双目无神地看着病房的天花板,过了片刻,意识才渐渐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