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又见梨
孟星灵拼命地压住火气,继续质问:“那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们这一片停电了,手机信号很差。”说着他还侧开身子,给她展示了一下自己家里。
孟星灵瞟了一眼,他家的光线确实有点暗。
“那你也该早点跟我说啊,害得我那么担心...”
何止是担心,都快吓死了好吗,脑子里甚至浮现过富娜菲在棍棒底下惨叫的样子。
程忌言扯出一抹松散的笑,据理力争:“是他自己不想走的,我没拦着。”
“而且,我也不喜欢打电话。”
他不喜欢打电话?这是什么烂理由。孟星灵快被气死了,她又说不过程忌言,直气得她想哐哐撞大墙,气得想把他这块沉积岩打成变质岩。
孟星灵被气得无话可说的时候,就看见他把手机伸到她面前,屏幕上亮着个微信二维码,声音也懒懒的。
“不如你加个我的微信。”
孟星灵直接扭过头去不想看他:“谁想加你微信。”
程忌言嘴角续着那抹松散的笑:“你不加我怎么给你汇报猫的行踪,难道你想让我每天给你打电话?”
孟星灵被气糊涂了,并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每天”是什么意思,只是对比了一下,比起来接到他的电话,那还不如收到他的微信呢。
她声音小了几分,扭过身子去打开扫码界面,完事了身子也不转回来,头也不转回来,眼睛也不看,就侧着身子,手伸出去,以这样一种别扭的方式凭空扫码。
眼不见为净。
她的嫌弃全表现在动作里了。
“扫上没有?”
“没有,你再移上面一点。”
“扫上没有?”
“下面一点。”
......
孟星灵最后还是转了回来,端端正正地扫了码。
小脸绷着,嘴里还念着:“麻烦死了。”
“你早这样就不麻烦了。”
“还不是你气我。”
程忌言微顿片刻,语气认真地问她:“你真生气了?”
“我看起来像是假生气?”
孟星灵无语。她都要气成河豚了好吗?
程忌言有点后悔了。
明明就是加个微信而已,被他搞得这么复杂。
还把她吓着了。
他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就是好几天没看到她,没听见她叽叽喳喳,有点不习惯。
虽然说他们好像总共也没认识多久。
很多事情都是下意识做的,后来想起的时候,自己也摸不着头脑,但已经做了,也来不及后悔。
今天也确实是赶巧了,没想到真能碰上小区清理流浪猫狗这一事。没想到会让她如此担心又生气。
“正好到饭点了,我请你吃饭?”
“谁要跟你吃饭。”孟星灵抬腿欲走,走之前还留下一句狠话,“富娜菲今晚就留你这儿吧,明天也别叫他出门,我暂时不想看到这个小没良心的。”
说完她就走了,走了没几步又气鼓鼓地回来了。
吓得程忌言赶紧按熄手机屏幕。
他刚刚打的备注,“生气小白兔”就完美地隐藏在了手机屏幕之下。
“生气小白兔”在他面前站定,脸蛋依旧红扑扑的,眼底的泪光也未消散干净,眼神飘忽着,大概是不愿意正眼瞧他,但声音却洪亮了很多:“不吃白不吃。去哪儿吃?吃什么?”
......
两人把富娜菲送去她家后,就去了餐厅,点了单。
孟星灵发誓她绝对不是为了一顿饭而低的头。
但一想到折腾了这么久,回到家她还得做饭,她就有点嫌麻烦。
点外卖还得等,而且他们小区外卖不能送上门。
还不如跟他一起凑合一顿算了。
反正她大度。
程忌言也发现了这小姑娘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又开始对着手机傻笑,他问什么她也会时不时地答上两句。
“你离职前做什么工作的?”
“在一家MCN做文案。”她语气已经变得自然,好像气已经消完了。
“为什么要辞职?”
“狗公司不做人呗。本来招我的时候,说得可好听了,就只用负责一个网红的文案,开得工资也很高。结果进去之后天天加班,别人的工作也要我做,甚至到后面剪辑的事情也要我做,简直离谱。”
她吐槽起人来兴致十足,已经忘了对面这个人不久前才把她气得想锤墙。
“加班就算了,关键是他还糊弄我。他让我写一些有文化的,有内涵的文案,结果最后又不用我的,跑去选一些又土又油的文案,最后还跟我说这样才能吸引到网友。半年时间,你猜他用了几条我的文案?”
程忌言没有猜中。
“才两条诶!”她愤愤不平,“我写过几百条,就被采用了两条,我真的要被气疯了。”
“他们最后选的都是一些类似于‘你艾特谁谁就长十斤”这样的文案。”
这段过往孟星灵每每想起一次就气一次。
她本来也挺咸鱼的,在公司的时候也没什么上进心,就本本分分地做自己的工作,但就因为这样,每次被糊弄的就是她。
每次都告诉她这次的文案一定要有文化要有意境,结果最后她抠破脑壳写出来的文案被否决,转头用了个“被你艾特到的人胖十斤”。
如果一开始就定的是这样的风格,她断然不会有意见,可这样那不就是把人当猴耍吗。
也不看看自己的氛围感视频和那文案搭不搭。
她熬夜听了无数首伤感歌曲,看了很多网抑云评论,拼命地让自己代入情境,最后却得到这样的结果。
程忌言点点头:“确实挺离谱的。”
“算了,不说这些糟心事了,我就是有点心疼自己而已。”
她读书算早的,所以在英国读完一年研究生后也还不满二十三。当初进这个公司,虽说不是抱着雄心壮志去的,但好歹也想踏踏实实地工作,让她加班她也没推辞过,每天还要面对奇葩同事。就这样耗了大半年,最后没积累到多少硬知识,倒是把职场的丑恶看了个遍。
程忌言很少听别人发牢骚,实际上也不会有人和他发牢骚。
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和猫无关的事,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做个合格的倾听者。
他也挺想听听小白兔勇敢闯入世俗的故事。
他也是才知道原来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小白兔也会有烦恼。
他不会心疼人,直到现在也没学会。
工作性质原因,叫他变成了这副样子。
在剧组,特别是因为他拍的电影经常会取到偏远地方取景,会有很多状况,会有很多人不适应,会有人受不了而耍小脾气。
也会有人受伤。
这样的情况太多太多了,最后变成了再正常不过的现象。大家都很辛苦,如果人人都要他心疼,那他每天就不用干其他事了。
受了伤的人,如果是不碍事的小碰小擦,那就处理一下继续上。如果病得严重,那就去医院,其他演员的戏份继续。
整个剧组不会为谁而停留,永远不会。
他记得有一次,他破格用了一没什么口碑的流量演员,演技没有多出彩,拍戏外的演技倒是高超。有一次他擦破了道小口子,要求助理把他给伤口消毒的视频给发出去,还买了个“心疼xxx”的热搜。
那天程忌言也是闲来无事点进去看了,结果评论全是“心疼哥哥”“哥哥辛苦了”。
他看了之后冷笑一声。
拿着别人可能一辈子也赚不到的片酬,擦破点皮,就被千千万万人心疼。
程忌言没心疼,但眼睛看得疼。
有一年夏天在东南亚几个国家辗转取景,回来后黑了很多也瘦了很多,家里人都说心疼他。
可他又有什么好值得心疼的呢?
家庭条件优越,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拍戏赚得也不少,没什么好心疼的。
他不会心疼自己,包括在年幼时,父母离婚,他跟了妈妈,改名为“程忌言”,被带到美国的那些年里,他也没心疼过自己。
那些年里妈妈忙着做自己的事,没有人管他,他默默长大,每天一个人缩在被窝里看电影,一个人回家,走在街上遇到枪.击案的时候,也只能一个人抱着膝盖躲在角落。
没人保护他。
等他再大了一点后他和妈妈坦白,说他想回国读书,妈妈同意了。他原以为回到故土,心里的那种孤独感会被冲淡一点,但实际上并没有。
等他回国后发现,他和父亲有多少年没联系,父亲的生活就前进了多少年。
他结婚了,甚至连孩子都在读小学了。
算起来的话,也就是他和妈妈走后一年左右,他就再娶,并且又很快地生了小孩。
那个时候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父亲这些年很少主动联系自己。
他也忽然懂了,原来走到哪里他都是新客。
哪里都容不下他。
就算有了这些经历,他也不心疼自己。至少他身上实实在在地流着父亲一半的血,在他自主赚钱之前,在物质上面没有吃过苦。
拍电影有时候条件艰苦了点,但和最后的成就比起来,算不了什么。
同样,他也没心疼过遇见的任何人。没有人值得。
直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