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又见梨
她看过徐遥的基本资料，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确实比自己小个两岁左右。
徐遥目瞪口呆，随后又觉得尴尬，道歉：“不好意思啊，是我眼神不好，冒犯了。”
说完她看了程忌言一眼。
本来她哥就看她不顺眼，她刚刚还没了解清楚情况就乱说一通，已经把他得罪得彻彻底底了。
他看她的眼神冰冷刺骨，她要是再不走，怕是都没人给她收尸。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徐遥拽过自己的包，火速逃窜。
只剩下了程忌言和孟星灵。
孟星灵长舒一口气，小声嘀咕了一句：“太尴尬了。”
程忌言的在意的点却很奇怪，他微蹙着眉，问她：“你觉得这衣服不好看吗？”
孟星灵摇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程忌言眼尾耷拉着，似在控诉，又有点委屈：“你刚刚说你穿这件衣服像在装嫩。”
“我那就是随口一说，”孟星灵笑了，“别对我的话做那么深刻的阅读理解，我就是在当时那个情景之下，就随意发挥一下，缓解一下尴尬，你不要多想，我挺喜欢这件衣服的。”
“真的？”
“真的啊。刚刚你妹妹不也把我认成了未成年人吗，显年轻谁不喜欢。”
可能是因为刚刚和他妹妹有过一场不算太愉快的交谈，他变得敏感了许多，孟星灵只能哄着他。
“真的喜欢啊，这颜色多好看。”孟星灵为了安抚他的情绪，也是挺努力的，“还显白......”
“你刚刚都听到了吗？”程忌言突然问了一句。
孟星灵看着他。
他的眼瞳被灯光照得又清又透，以往的锋利消失得一干二净，慢慢地泛上点难过。
像害怕被人抛弃的小狗。
孟星灵只想到了这一种形容。
她侧身指了指窗帘，问：“在那后面的时候吗？”
“我全都听到了。”她没有遮掩，说了实话。
“会觉得我心狠吗？会讨厌我吗？”程忌言暗暗攥紧指骨，开始害怕。
害怕听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他才发现，这么多年来，其实他从来没有成功地建起强大的心理屏障。
他还是这样，遇到自己想要抓住的，就会变得担惊受怕，害怕犯错，害怕会被再次丢下。
孟星灵微怔。
他整个人现在看上去落寞又孤拓，和以前那个眉眼间总是锋利尖锐的程忌言，无法重合了。
现在的他，像是一片秋天的枯叶。
孟星灵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但她总觉得，如果她再不拉他一把，他就要被踩碎了。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因为你刚刚对你妹妹说的那些话吗？你是怕我觉得你是个连亲情都置之不理的冷血怪物吗？”
程忌言不说话，只是望着她，是默认，也是在静悄悄地等待她的回答。
“说实话，我一开始确实有被你吓到，因为我还没有见过那样子的你。但我完全没有讨厌你的理由啊。”
她笑笑：“你真以为我有那么傻啊。你们两个都提到了最后一次这四个字，有最后一次就说明有第一次第二次甚至很多次啊，可见你并不是什么冷血心狠的人，你已经心软过了，还不止一次。”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至于其他的，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没有人能以任何名义绑架你，亲情也好，友情也罢。我呢，从客观的角度来说，我没有任何立场去评价你这件事做得对或不对，因为我对你们家的情况其实并不了解，随意判断可能会出错。”
“但从我个人的角度，我相信你啊，你说没有亏欠就是没有亏欠咯。”
“你想拒绝就拒绝，想帮忙就帮忙，怎么开心怎么来。”
孟星灵一直觉得自己不是特别擅长安慰人或者开导人，特别是面前这个比她人生阅历丰富许多的程忌言，或许原本轮不到她来长篇大论。
可是看着程忌言落寞的表情，她也觉得心口闷闷地疼。
或许是共情能力太强，又或许是参杂了她个人的情绪，她也分不清楚了。
但她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程忌言看着她，鼻腔被酸涩填满，体内有一层厚冰在慢慢融化，化成一股温泉，流入四肢百骸。
他尾音不稳，问她：“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孟星灵转过头，笑着，用手指一下下地轻戳着他的手臂：“因为你是嘴硬心软的程忌言啊。”
“看上去又冷又拽，和你不熟的时候天天摆个臭脸，嘴还毒。可是你对菲菲那么好，还一直在帮于阿姨，你本来就没那么坏，相反，你才是能把感性和理性分得清楚的那个人。”
“如果你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谁找你帮忙你都不拒绝，那你还能到现在这个位置吗？所以不用被一些道德枷锁所捆绑，你自己的选择就是对的。”
孟星灵一本正经地和他讲着道理，这也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孟星灵。
他印象中的她一直是那只有点迟钝又笨笨的小兔子，每天都很快乐，像个温暖制造机，让他想要靠近。
看来他也还是不够了解她。
原来她看得比谁都要透彻。
在他周围所有人中，和她相处时间是最短的，可她却是最能理解自己的那个人。
而她甚至都不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也没有被表面现象带偏，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
一直困扰程忌言的一个问题，在那一刻被解开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孟星灵，就觉得她不一样，莫名地被她吸引，想方设法地靠近她。
其实这个答案一直没变过。
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是不一样的。
她一直是不一样的。
孟星灵戳了戳走神的他，笑着问：“你发什么呆呢？不会是被我感动到了吧？”
程忌言捏捏她的鼻子，眼神温软：“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多感悟。”
孟星灵得意地笑笑：“是吧，我是不是很厉害？”
她接着说：“不知道这样说合不合适。从你之前的一些零星的描述，还有刚刚你和你妹妹的对话，其实我猜到了你的家庭可能并不圆满。应该很少有人生来就那么冷漠吧，你一定有什么难以言喻的，很特殊的经历，才会那样做。所以我觉得，可以理解。”
程忌言心猛地一跳。
她什么都能看出来。
她其实一点儿都不笨。
“嗯。”程忌言轻轻点了下头，想到那些沉重的回忆，无意识地蹙起了眉。
下一秒，有股轻柔的力度覆在了他的眉心上，顺着纹路轻轻地抹开，像在试图抚平他的眉。
有点痒，但更多的是温暖。
“你每天要皱几次眉啊，程忌言。”
“抬头纹都要被挤出来了。”
“所以，程忌言，你究竟还有多少故事呢？”
这么一个轻柔无比的动作，却让程忌言浑身的血液极速升温，把四肢百骸烧得滚烫，心跳声跃到他的耳边。
他再也无法克制了。
程忌言一把将孟星灵拉到怀里，趁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用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把她紧紧锁在自己的怀里。
他埋在她的颈间，那是他第一次那么近的感受到她的温度。
比他想象中的更烫，烫得他眼尾泛酸，他也不舍得放开。
他嗓音变得低沉嘶哑，乞求道：“让我抱一会儿。”
“一会儿就好。”
孟星灵呆住，双手空停着，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这...这是怎么了。”
“你能懂我，真好。”程忌言声音不稳，“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说我冷血，说徐家带回来个白眼狼，可没有人问过我，他们又带给我什么。”
孟星灵说的都对。
他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心狠。
之前愿意帮徐遥，是因为那时在那个家里，只有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愿意对他笑笑。
他记下了。
所以他才会帮她。
但孟星灵也没有完全说准。
他其实就是个冷情的人，不是完全的好人。他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感情可言，之前帮徐遥，不仅是念着她的那一点好，也是因为那些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不过是点点头就能完成。
随手而已。
可是他的每一次心软又换到了什么？
徐遥越来越过分，三天两头就给他惹事，过去他都给她收拾了烂摊子，他在为所谓的血缘关系履行他的“义务”。
可这一次，他是真的累了。
或许是和孟星灵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过得很快乐，当这种快乐被打断的时候，他会憎恨。
所以啊，他不是一个好人。
他自嘲地笑笑。
这么多年了，其实他一直没有原谅过，哪怕知道徐遥的存在，不是她本身的错，可他也会控制不住地迁怒于她。
所以说这么多年，他和这个妹妹算不上多亲，也算不上多疏离，勉强算个家人吧，可又不像。她的存在更像是一种证明，时不时地跳出来提醒他，就算他再怎么想逃离，他身上也流着程家的血，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我其实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如果不是因为我觉得那些流浪猫流浪狗和以前的我很像，我可能也不会对它们那么好，我本身，就是个没什么感情的人。”
太重感情，会自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