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又见梨
还没有告诉她。
她就是那只兔子。
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兔子。
而孟星灵和他完全相反。
她看上去笨笨的,时不时还会说些无厘头的话,反应也很慢,慢到如果她是龟兔赛跑中的那只兔子,即使没有中途打瞌睡,也可能会输给乌龟。
对人好像也没有什么防备心,是守株待兔里那只笨笨的主动送上门的兔子。
还很胆小,豆腐心脏,富娜菲做个绝育手术她担心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特别怕虫子,见到虫子会让她变成人形弹簧。
可就是这样一只兔子,在亲眼看到他以最冷漠的姿态拒绝亲妹妹的时候,会温柔地对他说,不是他的错。
也是只有只笨兔子,会在确定自己的心意后,以最坚定的步伐走向他,毫无保留,用最热烈的方式表达她最纯粹的喜欢。
这就是上天给他的最好的礼物。
美好得让过去快三十年的灰败,都变得不值一提。
......
“别一开始就对我那么好,傻不傻。”程忌言鼻子有点发酸。
怎么会那么傻。
孟星灵圈住他的脖子,亲昵地戳戳他的额头,佯装生气:“程忌言!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会抛弃我吗?”
程忌言坚定地摇头。
“那不就对了。”孟星灵从他腿上跳下来,拍拍他的肩膀,“快带我去看电影。”
......
程忌言不是高产导演,作品很少,且多为悬疑片,程忌言怕她不喜欢看,最终挑了一部《沙漠》。
它没有什么迂回婉转的剧情,没有烧脑的反转,更没有华丽的演员阵容,连票房都很惨淡。
但这部电影,对他来说也是最特别的一部。
剧情主线,就讲的是一个现实生活过得一团糟,就想着要到沙漠避世的男人,在沙漠里一天天耗尽自己生命的故事。
就这么一句话,足以概括出所有剧情,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那个男人,与其说是避世,倒不如说是找个极端的环境,等死。
只不过他在这一煎熬的过程中,他数次动摇,在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要消失殆尽,变成沙漠里的一粒沙子时,他又撑着最后一口气,去找水源,把自己从死亡边缘给拉了回来。
沙漠都没有放弃他,他又何必放弃自己?
他就这样,像个精神分裂的患者,每天都在两个极端游走,从生到死,不过一念之间。
直到有一天,他在这片沙漠中,看到了山和水。
看着很近,近到他想拿手去触碰,却只抓住一团灼热的空气。但他没有到此为止,他开始顺着那个方向,一步步地朝那里走去,想要去捕捉那与漫漫黄沙完全不同的风景。
他以为那是希望。
他一步步地追,却总是无法到达。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那不是希望。
那是海市蜃楼。
是永远无法触碰到的幻境。
只有他脚踩的那片黄沙,才是真实存在的。
可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他挣扎过了,挽留过了,可最终还是逃不过变成一粒沙子的宿命,混入茫茫沙漠中,再无他来过的痕迹。
......
电影不算长,只是因为节奏偏慢,才显得很漫长。
结束后,程忌言打开灯,就看见孟星灵红着一双眼睛看着她,末了她主动钻进他的怀里,把头贴在他的胸口,蹭了蹭。
程忌言以为她是为电影里主角的经历而感到难过,他回抱住她,轻轻地拍拍她的后背,有些自责。
早知道就不给她看了。
他的电影,从来没有什么皆大欢喜的结局,在这个时候拿出来看,太破坏氛围了。
还把她给惹哭了。
“不哭了,我再给你找部喜剧看好不好?”
孟星灵摇摇头,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他意料之外的话。
“程忌言,你过去忍得很辛苦吧?”
程忌言忽然愣住了。
他以为她是在心疼主角,没想到她是在心疼自己。
她看出来了。她能懂他。
他其实就是那个主角。
这么久了,只有她,能看穿这一切。
原来被人在意是这种感觉。
就像一个将要被冻死的人,被阳光熏了一整天,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复苏。
程忌言紧紧地回抱住她。
一遍遍地反复确定,这是真的,他不再是那个沙漠里踽踽独行的可怜人,他想要抓住的,也不是海市蜃楼,不是虚无缥缈的幻境。
“你已经很厉害了,你能坚持下来,过好每一天,还拍了这么多好看的电影。”
孟星灵呜咽着:“你就是全天下第二了不起的人。”
程忌言被她逗笑:“那谁是全天下最了不起的人?”
孟星灵毫不客气地在衣服上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抽抽嗒嗒地回答:“那还得是我妈妈,生了这么可爱的我。”
这句话彻底把程忌言给逗笑,他“扑哧”一声,亲昵地挠挠她的后脑勺。
“真是只傻兔子。拿你怎么办才好。”
他笑了,孟星灵却越哭越惨,还不忘结结巴巴控诉他:“我都为你...这么难过了,你还笑我...太坏了...”
说完,她闭着眼,手在旁边的桌子上乱抓了一通,抓了一团空气,最后哭着抱怨:“纸呢......怎么连卫生纸也没有啊......”
程忌言转过身去,从柜子里面拿了一包纸出来,扯出来一张,轻轻地捧起孟星灵的脸,以无比轻柔的力道,一点点地擦去她的泪痕。
“都过去了,这次是真的。”
以前说这句话,都只是劝自己放过自己,可现在他是真的想翻篇了。
脚踏实地,好好地过每一天。
他轻扣住孟星灵地下巴,让她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
一个不那么纯粹的吻。
不止是包含男女之情的吻,还是感谢她愿意来到他身边,让他重活一遍的吻。
孟星灵哭了一会儿后停下来了,但还是靠在程忌言的怀里,眼里的雾气还没散去,湿漉漉的。
她在发呆,程忌言颠了颠怀里的她,温柔地帮她整理好凌乱的头发,问她:“带你去书房看看?”
孟星灵点了点头,但没准备从他身上下来,反而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往他怀里钻:“你害我哭得好累,没力气了,你抱我过去。”
这踏马谁受得了。
程忌言的喉结悄悄滑动来一下,毫不费力地将她抱了起来。
上一次这样抱她,是在她睡着时,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而这一次,她主动抱着自己,软绵绵地靠着自己,被人依靠,被人珍视的幸福感,全都是她给的。
她也没有问自己为什么要带她去书房。
她就是一次又一次地选择相信自己。
......
程忌言带她来书房,是因为这里藏着他的一些秘密。
他的兔子愿意无条件地奔赴他,那他也要向她剖开自己,解析自己,毫无保留。
刚打开灯的时候,孟星灵看见眼前的一切,忽然觉得自己不累了。
她拍了拍程忌言的肩膀,让他放自己下来。
他的书房,更像是个工作室,装修得很简约,只不过有一面墙上贴满了照片。
那些照片,好像是各个时期的他,这面墙,就记录了他的成长。
孟星灵也是因为这个才惊讶的。
原以为他过去的岁月里,是沉郁厌世的,不会有这种记录人生的习惯。
可等她仔细一看后,刚刚看电影的那种悲伤,又漫溢出来了。
这些照片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别人的照片,都会有家人,照片里的爸爸妈妈在变老,孩子在长大。
而他的照片里,没有第二个人。
他一直是一个人长大。
孟星灵忽觉鼻酸。
她看到了一张,程忌言站在沙漠里的照片。
那张照片里的他,瘦得有些过分,头发也剪得很短,贴着头发,微微泛青。
他晒得很黑,眼神忧郁,空空地看着所有。
但他却站得很挺拔,像一棵松,也像孤狼,生来就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