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这碗粥
向蓓说的,她酒量奇差。
酒醉通常伴随勇气。她觉得浑身冒起热潮,不知是花雕酒的温度,或是她猜想的,关于池翮的幻想。她确实脸蛋红了:“池先生,你有女朋友吗?”她问得轻,声音跟蚊子一样细。
池翮耳尖,捕捉到了,挑起的笑暧昧至极:“怎么?”
“有?或是没有?”
他不直接回答,又把问题抛了过来:“我如果有女朋友,难道还会到处流浪,差点露宿天桥吗?”
“你……做兼职吗?”
“你有介绍?正经的工作吗?”他的神态可不正经。
“不正经的工作……你接不接?”姜临晴的耳根都红了。
因为灯绳的流苏滑落,这盏灯刚刚被熄灭。她的四周暗了半个度。
池翮却在亮光下,亮得像盛放的树花,笑得也花:“如何不正经?”
也许天底下没有人会比他更懂吧。要说流氓,他这人倒不是,他的气质没有那样粗鲁。他面相很俊,一双桃花眼好似浸湿了,带有几分轻狂,更有落拓不羁的意气。
“是这样的。”姜临晴清了清嗓子,“我觉得你长得也还行。”
池翮点点头:“明白了,我这样的叫‘也还行’。”
“我一直想找一个和你差不多的人。”她不骗他。
“和我差不多?什么人?”他笑,“贼吗?”
她低下眼:“你还有当贼吗?”
他摊开两手:“已经金盆洗手了。”
“我想和男人说说话,谈谈情。”
池翮的眉峰略高。
姜临晴索性直说了:“我聘请你,行不行?你不需要动真感情,我不会喜欢你。我就是想要一个陪伴。假的,做做戏,算是自欺欺人吧。”
*
花雕酒大约十五度左右。
啤酒就五度。
姜临晴喝啤酒都能醉。两杯花雕酒下肚,她觉得脑袋发涨。
醉是醉了,却记得池翮拒绝了她。他说,有她这一场展览,他能快活一阵子。暂时不兼职了。
那天,她走出店门,被风一吹,顿时醒神。
她是傻了。她和他是商业合作,和工作伙伴搞男女关系是大忌。
这一天之后,姜临晴有意躲着池翮。她负责前期策划。布展交给了刘倩。
刘倩见到帅哥,就要嚷几嗓子。奇怪的是,她去咖啡馆至今,从来没说过池翮这个人。
闲聊时,姜临晴才知道,池翮不在咖啡馆。倒是女服务生经常在,很配合展览工作。
三月中的一天,姜临晴去送物料。她去得早。
刘倩没到。
咖啡馆也没有开门。
姜临晴站在树下等了二十多分钟,不得不发消息给池翮。
很久没反应。
她发了语音邀请。
池翮接起来了,嗓子又沙又哑,仿佛刚刚睡醒。
姜临晴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池先生,请问今天你没有安排人过来吗?咖啡馆没开门。”
“哦,我想过去。”他懒洋洋的。
她怀疑,他还赖在床上。“请问,什么时候能有钥匙开门呢?”
池翮说了一个地址:“你过来吧,我一时半会去不了。”
通话结束,姜临晴突然觉得,他的这把声音好像在那个雨夜之前,就已经听过。
他没有杨飞捷的清朗,不如宋骞的磁性。池翮有鼻音,像是感冒生病的人。
姜临晴打车去了这个地址。她到了。
池翮说:「等我十分钟。」
意外,就是在这十分钟里发生的。
对面是一间小学,正是上学的时间,家长们送孩子过来。也有同学约上伙伴,三三两两地走。
有什么“轰”地响起来。
姜临晴转头,见到早餐店的铁皮炉子上,蒸笼热气腾腾。
她偏了偏身子,随即注意到一个男人。
男人穿一件深蓝外套,敞开了拉链。年纪四十出头,头发浮着油,长长的刘海一缕一缕地垂下。下半脸的胡须像是和刘海连上了。他从早餐店走出来,手抵在腰上。
姜临晴的眼前闪过晶亮的金属光芒,仿佛在她的眼皮上割了一道。
不是皮带。
她发现,是刀光。
天是阴的。这把刀比天更阴,森然冰冷。
这一把刀也就是在这一个瞬间才闪了光。之后,男人用外套遮住了刀。同时,他的一只手藏在外套下摆。他快步走着。他的前方有三个小学生。
白衣小男孩正在大声嚷嚷站在光里的算不算英雄。三个笑闹的小男孩,没有家长陪同。
其他家长和学生,全都向着校门口走,没有人留意这一个中年男人。
姜临晴猜到了他的目的。她拔腿冲了上去,不料被人流挡了一下。她没拦住中年男人,仅是用手扒开了他的外套,她死死地拽紧他的衣角。
中年男人被衣服绊住。外套被掀开的时候,他腰上的匕首,以及他握住匕首的姿态,被一个家长见到。
这个家长尖叫:“危险!”
陆续有人反应过来。大家的第一动作都是护住孩子,远离中年男人。
离中年男人最近的,只剩姜临晴。
他长长的刘海下,眼睛又细又长。他抿紧唇,横着刀向前冲。
尖叫四起,众人纷纷散开。
姜临晴拽着他不敢放,生怕一松手,他就冲出去了。
男人恶狠狠地回头,猛地反扣她的手肘。
这下,不止她不肯放了,男人也不肯松开她。他把刀尖转向她。
短暂的时间,姜临晴想了很多很多。刀光冷冽,或许男人出门之前精心打磨过。这样的刀刺过来肯定很痛。她很怕痛。
一个高大男人松开自己的孩子,挑起一家店门前的长竹竿,向这边走来。
男人的眼睛转了一个方向,原本刺向姜临晴胸口的刀,突然向上。他推了她一把,拽起她退到墙边,把刀横在她的脖颈上:“不要过来。”他冲高大男人喊。
中年男人目露凶光,已经失去理智。
周围群众不敢轻举妄动,全都在后退。
高大男人只能放下杆子,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
有人报警了。
姜临晴望着人群。
大家安全了。
幸好她刚才跑得足够快,拽住这个男人。否则,那把刀就要插进白衣小男孩的后背。
她救了人,是值得的。哪怕如今陷入危险处境,也是值得。
这是伟大的善举。不是平铺直叙的死亡。是牺牲,慷慨的牺牲。
尖锐的刀锋抵在皮肤。她想开口,喉咙被一把痰哽住。她咳了下。
中年男人箍住她的力气更大了:“不要耍花招!”
姜临晴:“你想怎样?你是逃不出去的。”
中年男人:“我逃不出去,但你也逃不出去。”
对比二人,中年男人是疯狂的。
姜临晴很平静:“你这么想死,为什么不自杀呢?”能干出当街捅人的事,他肯定是冲着想死去的。
中年男人说了一句很好笑的话:“自杀是懦弱的表现。”
“但是,欺软怕硬是懦弱的N次方。”
男人可能是第一次,或者没有想到,自己挟持的人质,还有勇气跟他辩论。他双目睁开,使劲瞪着她:“你懂什么?我就算死,也拉你去陪葬。”
警察来得很快。
中年男人的情绪爆发得更快。他扯住姜临晴的长发,逼得她仰起头。
她真的怕痛,只能咬牙忍着痛。
一个警察上来谈判。
男人不听,大喊大叫。他坐下,扯着姜临晴也坐下。
警察:“我来替她给你当人质。”
姜临晴却喊:“不要管我,快抓住他!”紧接着,刀锋刮破了她的皮,颈上渗出点点的血迹。
警察停住,后退了:“冷静!冷静!”
姜临晴冷冷地说:“我怕痛。但如果你的刀法够快,我就不怕。”
中年男人听了这话,反而愣住。
一个潜伏的警察翻上围墙,逮住这一个空档,扑下来,夺走男人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