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晏执
好在此时门铃响了起来,一个突破点,苏晚青立刻小跑着过去。
开了门,外面的保安拎着两个食盒,海南黄花梨的木材,顶端用金漆刻着茴南小馆,食物的香味隐隐约约,能闻到芝士南瓜羹的香甜。
“闻太太,您的外卖。”保安将食盒递给她。
不知道闻宴祁买了多少,苏晚青一只手拿不下,看了眼旁边的翟绪,明面上还在跟那双不听话的系带皮鞋斗争,藏在刘海下的眼睛却瞟过来好几次了。
她给不远处插兜的闻宴祁递了个眼神。
两人的默契在那一刻无声共通了。
闻宴祁落拓不羁地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煞有介事地捏了几下,空空的盒子只发出塑料薄膜的摩擦声。他把烟盒丢进垃圾桶,走到了翟绪旁边,从他搭在衣架上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了一盒烟。
翟绪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闻宴祁捏着打火机,俨然捏住了他的七寸,按了火苗出来,他歪头就着火苗吸了一口,烟头闪烁红光,映衬着他的眼睛,有些游戏人间的浪子那味儿。
“她是我叫来帮忙的,我一回来就看见她在哭,不该问清楚?”
翟绪冷笑一声,“你是觉得我连朋友妻不可妻的道理都没听过?”
闻宴祁吐了口烟,漫不经心道,“但她不是我的妻子。”
这话一说出口,翟绪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什么意思?”
闻宴祁没再回答,目光落向苏晚青,朝她伸出手,苏晚青也眼明心亮,适时把两个食盒递了过去。
“你去厨房拿一下餐具。”闻宴祁朝她说了句。
“好。”苏晚青抬腿走了。
这俩人刚刚还一副挽留他的姿态,这会儿说了句不清不楚的话之后,又双双离开了,翟绪站在门口,思考了片刻,干脆把鞋子踢飞。
往餐桌走时他想着,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只猫,死了也是被好奇心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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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顿饭吃了大概两个小时。
在闻宴祁的默许下,苏晚青坦白了俩人的关系,以及那份合约。翟绪全程吃瓜,津津有味地听着俩人第一次见面的细节,仿佛在追什么现场直播,还时不时就发送一句弹幕,“你就这样答应了?”
苏晚青用汤匙搅了一下碗里的南瓜汤,坦诚回应,“他送了我一套别墅。”
翟绪被她的耿直噎住,默了默,“哪里的别墅?”
“湖山区。”
翟绪闻言,嫌弃地看了眼闻宴祁,对方刚从楼梯上下来,已经换下了衬衫西裤,灰白色薄款卫衣,运动裤,看起来清爽干净,没想到却是个黑心的。
“他有很多房产的,那儿地段不好。”翟绪压着声音提醒。
苏晚青笑笑,“环境挺好的,现在给我爸妈住,适合养老。”
她不是天真的人,论现实也没到那种地步,签合同前苏晚青去查过那栋房子的市场价,最新的交易价格是1890万。这个数字或许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如果代价只是献祭两年的婚姻自由,那便足以让苏晚青心动了。
她那时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是个该挨天打雷劈的活儿。
“你爸妈?”翟绪随口问,“牺牲那么大换来的,你自己都没住啊?”
“他们在滨城没有房子,暂时住在那里。”
翟绪疑惑,“刚刚闻宴祁不是说你爸是启宏木业的老板吗?还是他爸的旧识,启宏是老牌公司,就算去年通胀差点儿没挺过来,也不至于连一处房产都没有吧?”
苏晚青眉心一跳,意识到自己过于放松了,刚想胡乱诌个理由混过去,刚刚还在阳台上打电话的闻宴祁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他可能是听见俩人的谈话了,走到餐桌前,随意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菲利普教授真的可以接受线上会诊?”
“千真万确,他有个学生是我小舅妈的导师。”翟绪很快就忘了刚刚的问题,认真说道,“不过时间需要协商,你也知道,能混上那个级别的医疗界泰斗,基本都是老头子了,想把那些人凑齐估计挺费功夫。”
“行。”他放下水杯,看向一旁坐着的苏晚青,“你过来一下。”
苏晚青愣了一下,“我吗?”
闻宴祁脚步定住,双手插兜,眉尾稍挑几分,“请不动?”
“什么事儿啊?”苏晚青拉开椅子起身。
俩人往阳台走,坐在餐桌旁的翟绪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我又不能听呗。”
没有人回应他,翟绪“啧”了声,坐了回去。
阳台上,闻宴祁站在左侧,双手交叠,虚虚搭在栏杆上,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脊背线条劲落,骨珠分明,整个人透着些说不上来的倦怠。
苏晚青站在他身后,“你刚刚在楼上给奶奶打电话了?”
按压打火机的“咔哒”声响起,闻宴祁头低几分,点燃了烟才回头看她,用气音“嗯”了一声。
“说什么了?”
闻宴祁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了两下,递给了她。
苏晚青接过来低头看,屏幕停留在微信对话框,奶奶五分钟前发了一条二十几秒的语音过来。
她抬起头,表情疑惑,“什么意思?”
“听听。”
苏晚青犹疑地点了一下语音框,苍瘦的声音从扬声器流淌出来——
“刚刚电话里跟你说得那个做饭阿姨,可是我亲自跑到家政公司找的哦,中午试了菜,手艺很好的,我地址给她了,她周一过去,你跟保安说一声,顺便把密码告诉人家。你和小苏丫头中午在公司不回家,就让她每天给你们做顿晚饭就行,不住家,不打扰你俩。不能赶人家走哈,天天吃外面的饭像什么,跟没家的一样。”
最后一句话结束,苏晚青已经六神无主。
闻宴祁将手机抽走,在她眼前晃了晃,“吓傻了?”
“怎么办?”苏晚青皱眉,“请了做饭阿姨,那我们不是露馅了吗?我又不能天天来你家吃饭,吃完了再回去。”
她在焦虑中感觉到,这个谎好像越撒越大,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了。
“别慌。”闻宴祁定定地看着苏晚青,目光黑沉沉的,似被水冲洗过的黑曜石。
苏晚青抬眼看他,闻宴祁夹着烟,眉宇间有种游离在所有世俗之外的自信,好像不惧怕任何突如其来的麻烦,永远胸有成竹,运筹帷幄。
于是苏晚青放心下来,期待地看着他,“你有办法?”
闻宴祁瞥她一眼,“有。”
“那你快说啊。”
闻宴祁掸了下烟灰,语气随意,“你搬过来住。”
“......”她就多余相信他。
苏晚青犹豫着措辞,“孤男寡女,恐怕不合适吧。”
闻宴祁听到她这样说,当即也没什么反应,听到客厅有些动静,回头看了眼,翟绪从餐桌旁起身去了卫生间。
想起刚刚俩人的谈话,闻宴祁按灭了烟头,“我再过户给你一套房子,滨安区的仓井院子,二环的中式别墅,你应该听说过那儿的房价。”
苏晚青猛然抬头,随后又觉得有些不自在。
闻宴祁似乎觉得已经拿捏了她的弱点。
半年前答应领证,是因为正好那时候查琴之为了偿还周继胜的赌债卖了房,赶上他们无处可去的当口,闻宴祁又恰好送来这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她才一时冲动应允下来。
当初的苏晚青是不能免俗,可一套山湖区的别墅已经给了她从容生活的底气,仓井院子还不足以再次动摇她。
“我考虑一下。”最后她说。
闻宴祁回身看她,略微挑眉,“周一前给我答复?”
“......可以。”
第13章
◎给你安全感。◎
从闻宴祁家出来,苏晚青和翟绪结伴下了地库,她才知道那辆红色超跑是翟绪的。
翟绪也注意到了她的车,一辆奔驰C系,他不知道是刚从修理车开出来,光是看起来还挺新,于是调侃,“哟,小富婆,不像是为钱折腰的人呐。”
苏晚青拉开车门,朝他扯了扯嘴角,“家里人淘汰下来的二手车。”
翟绪随意笑笑,发动车子后朝她扬眉,做出请的手势,“你先。”
两辆车先后驶离车库,在小区门口,翟绪降下车窗道别,苏晚青也回应了一句,下次见。
翟绪点点头,刚要走,苏晚青突然叫住他,犹豫了几秒,“能问你个事儿吗?”
翟绪手肘搭在车窗上,抬抬下巴,“说呗。”
“闻宴祁的奶奶......”她小心措辞,“到底生了什么病?”
翟绪意外,“他没告诉你?”
“没有。”苏晚青垂睫,“我也没敢问。”
“胰腺癌,中期。”他叹了口气,“听说过这个病吧?基本上没治,老太太自己都不想治了。”
翟绪走后,苏晚青在辅道路口停了许久。
车厢内静得落针可闻,辅道旁路灯坏了几盏,前路是混沌的黑,仿佛一面密不透风的水泥墙,横在她眼前。
苏晚青拿起手机,在搜索栏输入了一行字,屏幕跳出了各种回答,逐一浏览过后,她想起了奶奶在电话里说得那句话——
“人老了,还能有什么盼头。”
思忖再三,五分钟后她拨了闻宴祁的电话。
等待接通时,苏晚青降下车窗,任风灌进来,仿佛要给自己的焦灼降降温。
“喂。”闻宴祁似乎很意外她会打电话过来,“到家了?”
“还没。”苏晚青抿抿唇,“我是想问问你,当初仓促领证的原因。”
闻宴祁那边静了两秒,大约听出了她的认真,音色也沉了几分,“奶奶想看我成家。”
苏晚青试探着,“因为她生病了?”
“你知道了。”
“领证前,我设想的是你只需时常陪同我去荣港探望,扮演出新婚和睦的样子,让她安心。”闻宴祁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八风不动的,少有这样认真剖析自己的时刻,“上周她执意要来,确实出乎我意料,原本我想着过段时间寻个理由把她送回去,但下午你也听到了,一直联系的国外专家会诊有了眉目。”
他说到这里,语气轻如羽翼,仿佛在尽力避免施压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