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后动物感伤 第17章

作者:李尾 标签: 现代言情

  “回去吧,路上开慢点。”

  到家后她先睡了一觉,然后发了几张壁纸到群里,要张澍帮自己选。没多久张澍回:【你从舅舅家回来了?】

  万清回:【刚回来。给你带了无公害蔬菜。】

  张澍回:【无公害?无公害标准不是很高?要经过相关部门认证才能使用无公害标志……舅舅家菜园质量这么高了?】

  万清撤回上一条,回她:【是有机蔬菜。】

  张澍回:【有机蔬菜也一样啊,要经过有机食品认证机构……】

  万清继续撤回,再问:【农家菜!你就说你要不要吧?】

  张澍回:【要!你直接说农家菜不就行了。】紧接问:【明天周五,晚上咱俩去阿杜那儿吃小龙虾吧?】

  万清回:【好。】

  小半个钟后,群里周景明回:【回头位置发我,明天下班我直接过去。】

  张澍回:【我们去那地儿脏乱差,小夜市。】

  周景明回:【我也常去夜市。】

  万清看见群信息,私聊张澍:【你问周景明要不要农家菜,我妈让我给他装了一箱回来。】

  张澍秒回:【多奇怪呀!咱仨都在群里还要我传话?】紧接问:【你们俩又怎么了?怪小学生的。】

  万清群里@周景明:【你要不要我舅舅家的农家菜?】

  周景明回:【你给我带了我就要。】

  张澍细品他们俩的对话,真是难受人。

  傍晚张澍下班过来拿蔬菜,万清也随着她去了她母亲家,跟着蹭了一顿晚饭。饭后回来她又绕去周景明家,把那一箱蔬菜给他。他呢正在院子里抽烟,旁边趴着邻居家的脏猫。万清把蔬菜放屋里,叮嘱他回头分门别类地放冰箱。交待完准备回,周景明问她,“我的积木是不是掉你家了两块?”

  ……

  这话把万清问懵了,前几天她和张澍在他家争嘴时确实顺回来了两块。她含糊其辞地说:“好像是。”

  周景明点头,没再说了。

  万清站了会儿,说:“我找到了还你,我先回去了。”

  周景明回屋把泡沫箱拆开,把蔬菜分门别类地放去了冰箱。

  从中学时他就意识到,他和万清一直以来的关系,都有一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的暗中较量。他们可以共患难,可以惺惺相惜,可一旦有一方步伐太快,另一方无形中就会焦虑。

  如同当年每每年级排名出来,他们俩必然在第一时刻先找对方的名字。没差距就撇撇嘴,谁也不服谁,差距大就默不作声;如同他再次高考无缘北京,只有他懂万清为什么会抱住他哭泣,而自己也会在她面前哭泣;也如同他隐隐明白万清为什么会选择哲学才子。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思,没人想、也没人愿意挑明。一旦挑明他们关系就会陷入真正的僵局。他承认,当年他的突然绝交就是蓄谋已久的报复,他想在万清的心头扎一根刺,不足以致命,但足够让她耿耿于怀。

  至于如今他是怎么慢慢释怀的,也没具体的一件事可以明说。也许是他这些年阅历渐深行事渐稳,也许是他常去探望江明珠,目睹了她和奶奶是怎么举步维艰地生长在这人世间。

  从记事起他就跟着女孩玩儿,有强烈的性别意识后产生的羞耻感让他反叛,让他逃离,让他跟她们划界线。别人的人生大多是十字路口,烦恼着该选哪条路,他没有,他的人生是一个大转盘,圆的,转啊转啊转,等他晕头转向体力不支时,他接受了,接受了小时候算命的说他:一辈子在胭脂堆儿里打转。

  以前她们几个扎堆查星座看运势,他就可感兴趣了,买什么乱七八糟的各种牌回来,往床上一撂,六个人盘腿围成圈开始细细研究。如果玩得太投入有谁“哎哟”一声,那就是被挤下床了。也不管谁被挤下床,他都要挨骂。

  步入社会后他先是被江明珠拽回来,每年去看她两回,不时通个电话了解下近况。江明珠很克制,极少跟她讨论从前,聊也是生存问题。

  也无论她生活多拮据,他都没出面说借钱给她。除非她开口说需要帮助。他设想过自己如果是江明珠处境,他最不愿意借的就是她们几个人的钱。芃芃四岁生病时奶奶找他借过,悄悄借了五千块,两个月后是江明珠还的,只说了句“谢了”。

  他跟兆琳交往时去杭州找她,俩人去南屏山净慈寺听傍晚的钟声。听着听着兆琳就哭泣不止,推着要他赶紧离开。他出来等了两个钟,兆琳躲起来哭了两个钟。回来的路上兆琳说,说她没有办法忘记前男友,她特意带他来听晚钟就是为了跟过去告别,可是没办法,单他们牵着手上来她就有沉重的负罪感,那一声声晚钟令她心都碎了。杭州是她前男友的城市,以前他们念书时每个月都要来净慈寺。

  不知道,他也说不出具体被什么影响着,等察觉到的时候身上的自负才高、傲气、以及对人生的宏达追求都发生了颠覆性地改变。

  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也没有什么是势在必得的。他意识到了人的无力和渺小,也为自己的微不足道而叹息。

第23章 旧雨重逢(十四)

  万清和张澍先到小龙虾店,周景明导航着也来了。他坐下问她们点了吗?

  张澍说点了,随后看他身上的深蓝色 Polo 衫,“你穿 Polo 衫好稳重啊,像我们单位里喝茶混日子的领导。”

  万清多看了两眼,随口说:“他适合穿 Polo 衫。更显风度。”

  “那倒是。”张澍认真打量周景明,给他倒杯茶,“你是不是变白了?前一阵你就没这么白。”

  “前一阵我刚从三亚回来。”周景明说:“和朋友冲浪了。”

  “怪不得呢。”张澍同他闲聊,“冲浪好玩吗?”

  “很解压。”周景明说。

  “你压力很大么?”张澍问:“感觉你状态也不算紧绷……”

  那俩人闲聊,万清听着也没接话。并非特意不接,是觉得听他们聊天也有点意思。

  小龙虾上了桌,三个人戴着一次性手套剥。张澍和万清闲聊,聊自己啰嗦的母亲。周景明没怎么参与,一只只地在那儿剥龙虾。

  “我妈以前很能理解我,这两年怀疑她是不是处于绝经期?整个人很没耐心。”张澍问她,“你妈绝干净了吗?”

  “早几年就绝干净了。我妈那些年也情绪不稳,我都怀疑她抑郁了,带她去看医生她也不去。”万清说:“这个阶段你就多包容吧。”

  “你妈绝经好早呀,据说绝经早的人衰老得快。”张澍说。

  “四十几岁绝经正常吧?”万清缓缓地说:“我妈好像都持续了六七年。”

  “我妈也得有二三年了?反正她状态不好,阳台上那些花儿都被她给养死了。”张澍想想说:“咱俩也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年了。”接着看见门前扫大街的老环卫工,吟唱:“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代悲白头翁》唐·刘希夷”

  万清没胃口了,说她,“这几回跟你吃饭都很心塞。”

  张澍胃口大开,催她,“及时享乐,及时享乐。”说完捏了个龙虾吮汁。吮半天问专注剥虾的周景明,“为什么你剥给万清的虾多,剥给我的虾少?“

  ……

  万清说她,“你吃的比我快!”

  张澍瞪着眼,“哪有,咱俩频率一样。”

  万清看她,“就算我多吃俩咋了?”说完摘手套去卫生间,依稀还能听见张澍委屈的声音,“你多吃我不就吃亏了,我买单啊,你个蹭食的怎么能比我吃得多?”

  “那我买单。”周景明说。

  “这不是谁买单的问题,这是你分配不均的问题……”

  半天,万清卫生间回来,张澍远远看见她脚上的帆布鞋,狐疑地问:“你今天为什么穿帆布鞋?你以前都人字拖的,今天为什么穿帆布鞋?”

  万清低头看一眼帆布鞋,说她,“因为我把它洗干净了!我从上海回来就带了这一双鞋子,前几天我给洗了。”

  张澍觉得古怪,一时又说不出哪儿古怪。又看了眼穿 Polo 衫的周景明,心里隐隐有股危机感,但她不等这股危机感蔓延就忙给压下了,捏了个小龙虾用力吮汁。

  之后气氛微妙,各自忙于吃虾,不多话。

  三个人饭后出来,万清看向张澍,“我们去喝果茶?”

  张澍摇头,“我来例假了。”

  万清点头,半晌又问:“我今晚去你家睡吧?”

  张澍摇头,“我妈今晚让我去陪她。”

  周景明听完她们的对话,示意车位,“我先回了。”说完径直去了车位。

  张澍先去了母亲家,家里一团漆黑,她电话母亲,母亲说来她胡叔叔家了。张澍很生气,“你去他家怎么不提前说呢?”

  张孝和电话里回她,“我去哪儿还得跟你报备吗?”

  张澍说:“不是你要我过来住两天吗?”

  张孝和回:“你也没说今晚要来呀?”

  张澍胡搅蛮缠,“我现在就在家里,你说怎么办吧?”

  张孝和沉默半天,妥协道:“我现在回去。”

  “你不用回来了,都跟为了我多委屈似的。”张澍难过地说:“我回自己家了。”

  回了自己空荡荡的家,张澍洗漱后坐沙发上追剧,追了会没意思找了本书看,看了会觉得无聊开始刷手机。刷着刷着手机扔一边,又捡起书强迫自己看。看书吧,看书比刷手机有益。早些年她还能保持阅读,每天睡前翻一会。这两年静不下心了,每天都身心俱疲,什么都没干就很疲惫,有时候宁可发呆也懒得看书。

  万清到家看见桌上那两块积木,想了想下楼骑上电瓶车给周景明送去。她去了他书房,他拿遥控器准备开空调,她阻止道:“开风扇吧,我不喜欢吹空调。”

  周景明搬了落地扇来,插上电源给她坐那儿拼积木,随后他就出去了。他那落地扇是在他妈房间搬的,前一段他把扇叶拆下来洗了洗,让他妈晚上睡觉时吹。他妈不吹,他妈全用来塞购物袋了。电风扇的前后网罩里塞满了叠成方形的购物袋。买菜回来的购物袋,超市的购物袋,她都随手叠好一塞,家里要换垃圾桶时她再随手一抽。

  他把购物袋收拾好,端了盆上午煮好的鹌鹑蛋,独自坐在餐桌前剥。万清没耐心拼积木,眼花缭乱的,出去客厅见他在那儿剥鹌鹑蛋,说:“我回去了。”

  周景明骑着单车送她。到她家周景明也没下车,单脚支地催她,“上去吧。”

  她到家洗漱好躺床上,准备继续翻几页《积极心理学》,手机响了,张澍私聊她:【明天陪你去省里逛宜家?新房不是要添零零碎碎的东西。】

  万清回:【不行啊,明天约好下午送床垫。】

  张澍又问:【明天中午咱俩去吃螺狮粉?】

  同时群里周景明@她们:【明天中午去吃刺身?】

  张澍私聊万清:【刺身寄生虫多,吃到嘴里肉肉黏黏的很恶心。】

  ……

  大半天,张澍又私聊她:【我妈说明天中午给咱俩煲鸭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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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烧烤店没请烧烤大师傅,所有烧烤江明珠全拿,而且她手麻利,一个人同时烤两个炉,一个专门烤羊肉串,一个烤鱼烤鸡翅烤素菜乱七八糟的。她家羊肉串最有名,先不说味多绝,而是肥瘦拿捏的恰到好处。肉太瘦烤出来干,太肥又腻,这就考验穿串人的水平。店里请了阿姨专门穿串,奶奶不放心,照样搬个凳子坐那一面穿一面监督她们穿。怕她们不用心,肥瘦穿不均匀。

  奶奶可能干了,小八十岁的人了,只要进入夏天大旺季,她也能搭把手去后厨烤串。一般江明珠不让她干,怕把她热坏。

  她家生意好除了味绝,最重要的就是实惠。甚至实惠比味绝更重要。这两年钱难赚啊,前两年她家烤素菜很火爆,江明珠花了很大心思在素菜上,研究些爆浆茄子虎头椒……因为素菜最赚钱,吃素菜的年轻人多。现在不行了,现在年轻人围着菜柜转一圈转一圈,拿两串土豆片捏两串娃娃菜……不夸张,素菜抠抠索索就几串。

  还有江芃芃同学,放暑假了,来跟她妈打工了。她主要负责给食客拿酒水,顺便留意有没有跑单。有些食客嘴上喊着:扫了扫了。半天收款账号没音儿,江同学就跟个小马达似的追上前,说看对方的付款记录。就算弄错了也没关系,小孩儿嘛,食客不但不计较还会夸上两嘴。

  从傍晚六点一直烤到晚上十一点江明珠才得以歇息,这个点食客不多了,一些小单也能交给后厨小工烤。那小工才十九岁,也不知道奶奶从哪儿认识的,说让他待在后厨慢慢学点本事,将来悟性高了也算有个出路。

  她拿了罐冰啤酒出来喝,太痛快了,接连烤五六个小时小臂都僵了。她大概有自虐倾向,前一段疫情不能营业她待家里坐卧难安。她愿意待在后厨烤,多热多累她都愿意,甚至越累等她歇息的时候快感就越强烈。

  她一天最喜欢的时刻就是晚上十一点左右,她从后厨出来,拿上一罐冰啤酒,吹着凉风惬意地喝。她总是接连喝三罐,一罐十五分钟,三罐四十五分钟。这四十五分钟承载了她巨大的满足和平静。

  极端点的话——她不喝这三罐她会死,她没有能量。

  以前奶奶总说她,说冰啤酒不好。后来不说了,后来只要见她从后厨出来就不打扰她,让她想干啥就干啥。有单子啊什么的都她烤。但如今她年龄大了,超过九点就要回去睡了,不然后面要头疼好些天。好在现在有小工了,将就着也能烤两单。

  正常人的生活已经满足不了江明珠了,她失去了很多普通人该有的乐趣,如逛街购物、如追剧、如美食、如八卦。她对什么都不关心没兴趣。

  她每天中午十一点起床,忙忙家务琐事,下午四点去烧烤店开门,那些送肉食蔬菜啤酒的人依次送货上门。她一一签单,然后拎了肉去后厨切块,如果肉不新鲜或太肥,别说废话,赶紧跟我换新鲜的。等她把肉切好,穿串的阿姨也来了。烤前食材准备就绪基本六点了,开始上客了。这之后她就一直待在后厨烤,前台有奶奶和阿姨。凌晨二点开始收市,拉拉杂杂收完到家都三点了,然后半个小时洗漱,四点前能入睡,一觉睡到中午十一点。

  她的生活这些年来循规蹈矩一成不变,每一天都在无限循环。在别人看来也许乏味至极,但她觉得很踏实、很满足、很有目标。奶奶身体康健,女儿聪明快乐,她觉得这很公平,她的付出全得到了正向回馈。而且她不时也给父亲转账,尽管奶奶嘴上说别管他,让他自生自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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