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他
九姐不在,邱文博不在,这么巧吗?还是他们背着他有什么事?
“老大去甘西是要干什么?”他问。
“不知道,赵叔没告诉我,还让我别打听。赵叔跟了我爸那么多年,就算是我,他也不会出卖我爸的。”
江北没再问,但开始觉得有意思了。
*
乐渊把琮玉送回家,又出门了,走之前让她记得遛狗,还警告她,要是跟那个康巴男孩出去玩儿就别回来了。
琮玉原本以为乐渊允许她参与他的生活,是被她几句话唤醒了沉睡的价值观,开始把她当一个大人,结果还是要看家遛狗。他出去不带着她,她要出去他还不同意,野人野性独断对待问题的态度,真令人发指!
琮玉骂完了,就去睡觉了。
爆破帮她叼来毯子,趴在了床边,以至于琮玉一睁眼就能看到它。
琮玉侧躺在床上,抓着毯子的边边,看着爆破。
乐渊把床单被罩换了,还把他的被子拿走了,琮玉不知道他在介意什么,总不至于是嫌弃她,她又没有不剪头发、胡子邋遢的,他凭什么嫌弃她?
她拿起手机,给他发短信:“我在家,没出去,想睡觉,失眠了。”发完就把手机扔在一边,没想着乐渊会回。
十五分钟左右,乐渊回过来:“失眠了就去小区跑圈。”
“你能买个电视吗?好无聊。”琮玉说:“就你家这家徒四壁的,真不用我看,贼都看不上。”
乐渊没再回复,但第二天买了一台电视。
琮玉蹲在椅子上,白嫩的脚趾头踩在椅面之外的空气,双手端着哈密瓜啃,看着乐渊装电视盒子。爆破坐在她旁边,叼着磨牙棒,跟她的姿态简直一模一样。
琮玉住了这些天,爆破跟她越来越像了。
乐渊把电视盒子装好,扭头看到琮玉脸蛋上沾着米色的哈密瓜籽,甚至爆破的脸上也有两枚,皱起眉:“你衣服洗了吗?”
琮玉说:“内衣洗了。”
乐渊本想让她去看看卫生间脏衣篓里她的那些脏衣服,她一句话让他哑口无言。
他有时会忘记她快要成年了,于是就有一些事、一些话机缘巧合地出现,让他一下清醒过来,她不是孩子了。
乐渊还要出门,没管生不生硬,直接转移话题:“午饭和晚饭自己解决。”
“哪天不是我自己解决?”
乐渊没理她,洗了个澡,收拾完出门了。
琮玉打开电视,问爆破:“看什么?”
爆破歪了下头,好像是听不懂的意思,但更像是思考。
琮玉随便播放了一部文艺电影,光着脚跑到沙发,窝在了扶手旁,又开始了枯燥无味的留守少女和退役军犬大眼瞪小眼的一天。
爆破为了给他们的无聊增添一丝兴味,叼来皮球,放到琮玉臂弯。
琮玉拿着球,对它说:“这只是解决你的无聊问题吧?”
爆破很坦诚地叫了一声。
琮玉揉揉它的脑袋,好吧,就算只是解决爆破无聊的问题,她也没什么不愿意的,爆破那么乖乖,对着它一天那不比对着野人一天好多了?野人又凶又讨厌。
就这样,琮玉跟爆破玩了一上午球。
然后是一天,两天,五天,日子就这么在乏味又寡淡中逝于指缝。
不知不觉,琮玉已经在乐渊这里待了两个礼拜,之于年月这样的时间量词,两个礼拜何其微小,但两个礼拜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对善于观察的人来说,早已完全了解一个人的脾性和生活习惯了。
乐渊早上从沙发上起来,惯例洗澡,洗完出了门。晚上就是邱文博和柴老板促成的饭局了,位置在甘西,他上午就得过去。
他没告诉琮玉,琮玉也不用他告诉,晚他一个小时起了床,伸了个懒腰,去洗澡了,洗完出来,头上顶着毛巾。
九姐这时打来电话,琮玉摁了免提,把手机放在桌上,先听到九姐抽烟的动静,然后听到她说:“我找人接你。”
琮玉擦着头发:“不用,我自己去。”
“你还怕我卖了你?”
“那谁知道呢?”琮玉说:“你把地址发我,我跟你碰头。”
“好。”
“我让你买的东西买了吗?”
“我这儿有衣服和化妆品,买什么?”
琮玉放下毛巾,开始梳头:“看你也不是很想双赢啊九姐,怎么?你还怕我在局上抢了你的风头啊?你不是早封山不让过了吗?”
九姐那头沉默片刻,说:“咱俩得签个协议,你这花花肠子有点多,我怎么知道你不会给我找麻烦?”
“可以啊,你找人起草呗。”
“那行,弄完发你。”
“东西记得买。”
九姐没答,把她电话挂了。
琮玉收拾完自己,夺吉已经在路口等着她了,她给爆破换了水,然后换鞋,跟它挥手拜拜:“大概是明天回来,不过谁知道呢?”
爆破歪着头,看着她,她越往门外走,它的眼神越暗淡。
琮玉上车后,夺吉把新的手串递给她,连带一个手工精致的盒子:“这个,是独一无二的,我阿妈亲手做的。”
琮玉更为难了:“这不比那情侣的意义小好吗?你就没那种花钱买的、普通的吗?”
夺吉想了很久,从扶手箱里拿出一串,色泽一般,但做工很精细,也有千把块了,对琮玉说:“这是……”
琮玉看着挺好,没让他说完,接过来戴上了:“就它吧,别的别送了,你都十八了,该攒钱娶媳妇了。”说着看一眼前方:“你先开车。”
夺吉开车上路,回答:“我们的彩礼只有几千块。”
“哦。”琮玉一点也不感兴趣。
夺吉说:“但给配饰,金子,宝石,还有牛,羊,虫草。”
琮玉对这一点有些好奇:“折合人民币是多少钱?”
夺吉思考:“几十万吧,我家可能是三百万或者五百万。”
“你这么有钱,长得又帅,喜欢你的女孩不多吗?”
夺吉有些腼腆地抿了下嘴:“没有。”
琮玉点头:“你可能不太符合你们当地的审美,你应该去北京、上海这些地方,就穿你这身藏服,带着你这一头小卷毛,化你鼻梁的红线,搭讪的肯定多。”
“我想去四川。”
“可以啊,比北京、上海近点。”
“老金说你是四川来的。”
琮玉倒是没想到这点,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阵,他真是纯粹,激发人的恻隐之心,就告诉他:“我骗老金的,我从北京来的。”
夺吉立刻改口:“那我想去北京了。”
琮玉眼看着他神情的变化,心里暗骂了一句傻帽,把脸转向窗外,不再看他了。
焰城到甘西要开好几个小时车,琮玉睡了一觉,醒来被太阳强光刺得眼睛眯起,紧闭着眼坐起来,拿走身上的藏袍,扭向夺吉:“几点了?”
“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你可以再睡一下,看你好像没睡好。”
琮玉捏捏脖子:“昨晚吵架,气得慌,前半夜几乎没睡。”
“吵架?跟那个监护人吗?为什么?”
琮玉昨天只是跟小区大爷练剑,晚回了一小时,野人就翻脸了,把她关在门外,爆破给她求情,他把爆破也轰出来了。
夺吉见琮玉没答,很难得地干预起了她的选择:“他好像是坏的,你要是不相信他,我可以给你买一个房子,你搬出来自己住。”
琮玉笑了:“我可告诉你,我道德水平一般,你老这么拿钱砸我,把我养得欲壑难填,以后对你没一句实话,迟早把你家底儿骗干净了。”
“你不用骗,我可以给你。”
琮玉没接他的话,眼睛已经能适应阳光的直射了,伸了个懒腰,看向正前方层峦叠嶂影影绰绰:“我相信他。”
“为什么?”
“你不懂。”虽然乐渊已经不穿那身军装了,但只要界碑上沾着他的血,那琮玉在何时何地都只会相信他。
夺吉问琮玉为什么说他不懂,琮玉没再回应,他便不问了,沉默中行驶完了这一段崎岖山路。
到达甘西,琮玉把夺吉安排在酒店,嘱咐他不要乱跑,随后赴了九姐的约。
饭局安排在甘西市中心区最气派的酒店,最贵的套房两万一晚,九姐自掏腰包给琮玉订房间,自然是订最便宜的双床标间,三百六十八一晚。
琮玉进门就看到九姐已经把衣服、化妆品摆满了一张单人床,她的人站在窗边,抱着双臂,有些傲慢:“都在这儿了,要不你拿着单子对对?”
琮玉笑:“不用。”
九姐的腰离开窗台,对琮玉说:“饭局时间是晚上八点,顶楼餐厅311包厢,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琮玉拿起化妆包,拎着化妆镜和化妆灯,摆上桌:“好。”
九姐没话要说了,瞪了她一眼,出去了。
琮玉假装不知道九姐剜她那一眼,还笑着说:“慢走啊九姐。”
打开化妆灯,坐在化妆镜前,琮玉扭头看向那身软绉宝钏戏服,那盒银锭头面,眼前忽然浮现自己演绎《大登殿》的画面。
谁能想到她离了北京还会干起老本行?
她呼口气,重新清洁了脸部,回来护肤,驾轻就熟地戴发网,上油彩底妆,拍红,扫胭脂,画眼线,描眉,涂口红,绷纱,勒头,贴片子、大柳,接着套线帘子、水纱,最后戴头面、凤冠。
好一番工夫折腾完,琮玉望着镜中改头换面的自己,想起沈经赋常说的“不要跟我提什么国粹,我就一唱戏的,一旦登台,就站到死的那天。”忽而一笑,她是没那么大的瘾,不过愿意承认唱戏上瘾,只是分大小。
晚上七点多,九姐的电话如约打来,琮玉穿衣,挽起水袖,出了房门。
顶楼是三十七层,琮玉进入高层电梯,刷卡按楼层,一路无阻,电梯门开时正好是三十七层。
楼梯口站着位白衬衫一字裙的女员工,看到琮玉时双眉不自觉上挑,被这副红白妆下立体的五官惊住了。
琮玉问她311包厢在哪儿,她的职业素质让她立刻微笑着回答:“您往里边走,第二个走廊到头向右转。”
“好,谢谢。”琮玉边朝着目的地走,边给九姐发微信:“我已经到门口了。”发完拐弯,迎面走来一个着一身难以分辨黑色还是深蓝西装的男人,这大长腿,这比例,看起来直逼一米九,跟乐渊差不多高了。
乐渊?
琮玉放缓脚步,猛然抬头去看他的脸。熟悉的少找的下颌线,卓越的鼻梁,还是那双太好看的眼睛,那么长的眼睫毛,干净清爽的外翻的背头发型,好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