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他
她没有朋友。
她不能骗他。
“不能。”
夺吉歪着下巴,抿紧的唇线噙着狠劲,深陷的眼窝、深邃的眼眸。琮玉把他伤透了。
后来,夺吉上了车。
琮玉蹲在路边很久,小黑猫在有人进出旅馆时偷跑出来,吊着尾巴,在她裤腿轻蹭。
它好像在撒娇,但琮玉真没心情逗它。
沈经赋跟她说过,珍惜还能心软的年岁,往后的人生里,总有一天会丧失这个能力。
泥菩萨,渡不了人。
琮玉在外边待到双脚冰冷,陈既发微信说外卖到了,她才抱着小黑猫进门。
夺吉回到焰城后,给琮玉发了微信,琮玉又问了他妹妹好,夺吉没再缠着她止不住地说话。
她觉得,这样挺好,时间一长就忘了。
*
陈既和霍国炜在小酒馆喝酒,点了蚕豆和猪耳朵。
霍国炜搓了搓蚕豆,填进嘴里:“是约了后天吗?”
“嗯。”
霍国炜点头:“你这也待不少日子了,这几个老不死的总不露面也耽误你回去办事。焰城年前没什么要紧事吧?”
“没有。”
“那就好。”霍国炜嘬了一小口白酒,拧着眉头,皱着鼻尖,咧着嘴,使劲咂了下,突然想到似的:“有事的话小北也就料理了。”
“嗯。”
霍国炜放下酒杯,看着陈既不紧不慢地吃着蚕豆,酒也不着急喝,跟以前一样,一身的秘密,深不可测的劲儿足:“我有个问题。”
陈既没说话。
“你就不准备成家吗?”
“没打算。”
小酒馆里很暖和,窗户上的白雾像一层塑料布,蒙住了外头的景物,遮住了他们看向外头的视线,叫他们生出一种自己是玩具屋内的黏土小人的错觉来。
霍国炜叹口气:“还是不成家的好,像我结婚后,这边家里,那边家里,都是事儿。一号矿不开工,光靠二号矿偷偷摸摸,这几个月产量惨淡,又有一大帮人要养。老邱你还不知道?有问题从我兜里掏钱,他自己向来不到关键时刻不摸钱包。”
“后天跟遇难者家属见面,解决完他们的问题,再加紧修复矿区这一块的地貌,大概率能跟环保厅和公安厅递资料,申请重新开工。”陈既说。
霍国炜点着头:“但愿一切顺利吧。”
陈既喝了点酒,稍微放松了些,跟霍国炜唠起家常:“听说,嫂子病了?”
提到这个霍国炜就糟心:“嗐,好些年了,倒是控制住了,就是脾气变差了。你看我也显老了吧?人到中年,身不由己了。”
“总能过去。”
“是。就是,怎么说呢,像我这种情况,已经完全经不起一点低谷了,我一垮,家里就垮了。”
陈既端起酒杯:“喝点。”
霍国炜干了剩下半杯,张着大嘴,使劲咂了一口,打了个酒嗝,哈出一口气。
两人就这么东扯西扯的,没一会儿又聊回正事。霍国炜提醒陈既:“之前小北不过来一回嘛。”
“嗯。”
“他也精,在这边一个小牌局混了好几天,打听到了闹事的其中一家,他们那小儿子刚二十,网上炸金花啊,□□啊,输了两百多万。”
陈既知道:“叫毕迎光?”
霍国炜点头:“对对对,是叫这个,哪儿是两百多万啊,得有个七八百万的账了。”
“这样。”
“姓毕的这家也是倒霉,就俩儿子,一个死在矿上了,一个也跟死差不多了。”
“现在这孩子在青木吗?”
“在,怎么不在啊。前一段时间还跟几个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在车站抢钱呢。这帮小畜生们不干人事,□□掳掠齐全了。这你说逮着有什么用?龙门第二监狱的大门上掉了几块漆他们都门儿清。”
“管不了。”
“管不了。那几个东西家里边都放弃了怎么管?”霍国炜说着话,悄悄瞥向陈既:“依我看,像这种被败家子儿支配着跟咱们讹钱的主,就一回治狠了,省了天天琢磨上访、告状了。”
陈既没搭茬。
霍国炜也没接着气话往下说,绕了回来:“还约在项目部办公室?”
“嗯,他们两方还是要求那两个幸存者也到场。”
“这回要是再放咱们鸽子,可就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他们谈了。”
陈既把小酒杯里剩的一点酒喝完了。
*
陈既不在,琮玉就是在旅馆看电视、睡觉,睡到下午四点,常蔓回来了,手里拿着什么哈达、转经轮、羊皮画和面具。还有些琮玉不认识。
常蔓摊开东西放在桌上,累趴似的重摔在椅子:“这个季节的草原真没劲,又冷,风又大,冻透了,还要被强买强卖,被拉着跟牦牛照相也就算了,这些破玩意有什么用啊?”
琮玉打开电视,随便调了部电影,扭头烧热水,靠在高脚桌子边:“玩也玩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常蔓看过去:“回去?让你跟陈既二人世界吗?想得挺美。”
“就是觉得你当电灯泡挺难受的。”
常蔓笑:“我不难受,”拿出手机:“我还准备点五斤小龙虾,晚上跟你俩一边喝酒一边吃,就坐你俩中间。”
琮玉不想搭理她。
常蔓点完小龙虾,水壶烧开了,她把胳膊伸向琮玉:“倒杯热的。”
琮玉只给自己倒了一杯:“没长手?”
常蔓不想动,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放桌上:“倒一杯。”
其实琮玉给自己倒完就给她倒了,正好压在她的一百块上:“喝完滚。”
常蔓放下手机,脑袋枕在椅背:“我让店家八点再送,这会儿还早,要不我请你去捏个脚?”
“不去。”琮玉说:“陈既不让我出去。”
常蔓瞥她:“你听过话?”
“你怎么知道我不听话?”
常蔓浅淡一笑,端起水杯,忘了开水烫,一下被烫了手,下意识扔了杯,开水从杯里飞溅出来,烫了她的胳膊,还有琮玉的脚。
第67章
琮玉立刻抬脚,常蔓也第一时间捂住胳膊,然后,几乎是同时,她们看向彼此,接着前后脚说了一样的话:“拿凉水冲。”
她们一起扎进卫生间,琮玉踮着脚摘下花洒:“袖子撸起来。”
常蔓从她手里把花洒抢走,蹲下来,先把她袜子脱了,冲她脚背烫红的位置。
琮玉低头就能看到常蔓干瘦的背,薄毛衣盖不住她明显的脊柱骨。
她也蹲下来,把花洒抢回来,撸起常蔓的袖子,给她冲。
常蔓愣了片刻,旋即笑了,就地坐下来,盘着腿,然后大笑,仰起头笑。
“有病。”琮玉说。
常蔓身上都湿了,毛衣,打底裤,鞋子,琮玉也是,水从裤腿蔓延到膝盖。
后来她们都没说话。
后来陈既回来了。
陈既手里拎着大盘鸡,站在琮玉房门口,门从里打开,琮玉和常蔓满嘴红油,手上戴着塑料手套,还有未剥完的小龙虾。
常蔓先笑了:“既哥回来了。”
琮玉看到陈既还很惊喜,他回来从不找她,都是她找一堆借口去他房间,又要看电视,又要用扑克牌给他算命,磨磨蹭蹭到十二点,再被他轰回房间……
想到这,她后知后觉地笑了。
可能是因为走廊的灯不太亮,他就站在门口,俊脸被笔直的鼻梁划分出了明和暗两个区域,无论哪种,都叫人晕眩。
果然,男人是男人。
陈既是陈既。
她也不想满眼污秽,是他在暗光下的样子太引诱,叫她突然想在一瞬长大。
常蔓也不是很难把控住自己,但毕竟比琮玉多吃了几年饭,多走了几年路,所以举起了手:“跟我们一起吗?”
陈既没她俩这么快乐,把大盘鸡递给她们,在她们慢半拍地接过去后,扭头走了。
待他走远,琮玉才想起来,她中午醒过一次,给陈既发微信,想吃大盘鸡。
常蔓拎起大盘鸡:“大盘鸡?”
琮玉擅自演奏的心播放起散场音乐,她回到椅子,坐下来:“我中午给他发微信说想吃。”
常蔓关上门,走到桌前:“然后就给你买了?这是小孩的福利?”
“这是我的福利。”
常蔓笑了笑,没说话。
琮玉突然不想吃小龙虾了,她想去陈既房间看电影,陈既房间的电影总是比她房间的好看。
常蔓却像看透她似的,就是不走,还点奶茶。
琮玉不管她了,拎起大盘鸡往外走。
常蔓在她身后说:“你现在是青春期,有些欲望正强烈的时候,你喜欢一个人,想把他全方位占有,但陈既不是可以被征服的人,他对男女之事的欲望在很多事情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