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飞花 第58章

作者:多梨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励志人生 现代言情

  他年龄很大了,头发依稀可见花白。

  陈修泽很客气,也很礼貌地向他道歉,称呼他为钟伯,言语之间颇为尊敬。后者唉声叹气,倒也没有讲什么出格的话,只叮嘱陈修泽,解决完了赶紧离开,不要一直这样……为了女友来封整个警察局,讲出去也不像话……还是要快快地离开,免得闹出更大的事。

  陈修泽说好。

  他一手搂着方清芷,另一手握着手杖,笑着开口:“今天对不起各位长官,为了一些家事,打扰了各位长官的工作。”

  说到这里,已经有人抬了箱子进来,里面全是些点心蛋糕和红茶,利索地分发出去,陈修泽继续:“一些东西送给各位,感谢各位长官兢兢业业,保护我们这些普通的公民。就当是下午茶点,麻烦诸位了。”

  他又叫人,指挥着将大门全打开,窗帘拉开,玻璃窗也要擦得干干净净,最好帮他们把弄乱的地方也收拾了。

  “怎能将事情闹得这样兴师动众呢?”陈修泽责备,“既然是误会一场,那就到此结束,不要再为警察的工作添负担啊。”

  方清芷跟他上了车,隔着玻璃窗往外看,还有警察站在那边,显然尚未醒过神。车子启动后,她才坐稳,说:“我今天明白了,什么叫做狐假虎威。”

  陈修泽抬手,用纸巾擦她脖颈上被审讯灯烤出的汗:“我也明白了,什么叫虚惊一场。”

  方清芷静默半晌,才说:“对不起。”

  “讲这些做什么?”陈修泽将纸巾放好,抽一张新的,又擦她额头,“坏人若想害你,怎么样都能找到漏洞。不关你的事。”

  方清芷闷声:“不然,你还是让人继续跟着我吧。”

  她只知在陈修泽身边大约会有危险,却没有想到,原来是这种危险。方清芷细细思考,自己同米娜之前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就吃了个饭……赵昊天要针对她,大约还是陈修泽的缘故吧。

  陈修泽凝神想了想:“一直跟着你不好,也不自在。但真再放开……如今天一般,我也的确不放心。”

  若是再迟些,那些黑警真对她用刑,陈修泽不确定怀里的枪如今还能安稳放着。

  的确是两难的状况啊。

  “找一个人,”陈修泽妥协,“远远地跟着你,也不让他时时刻刻盯着,有了意外也能及时向我汇报,好吗?”

  方清芷点头。

  发生这事,孟妈自然已经准备了安神润肺的汤,还让人去拔艾叶摆在檐下,说是要祛祛晦气,不要再让倒霉事缠着小姐。方清芷站在房间里,一眼看见那盆旺她改风水的玫瑰花,吸足了阳光,开得枝叶舒展,漂漂亮亮,大方极了。

  吃午餐时,方清芷才提到那份巧克力。

  她说:“我本来没多想,他一讲是墨西哥产的巧克力,立刻警觉了。”

  陈修泽为她夹了乳鸽腿,这里的肉汁水最多:“墨西哥也产巧克力,怎么你一听便知不对劲?”

  “可是若要论巧克力,现如今市面上最好的,是比利时和法国生产的,”方清芷细细同他分析,“墨西哥虽然也产,但又不是公认顶尖的,怎么他单独说明是墨西哥的?”

  陈修泽说:“还是我们清芷最聪慧,像我,听到了也不会在意。”

  “还有呢,”方清芷说,“墨西哥——虽然我没有去过,但也从书上读到。1919年的时候,美国颁布了禁酒令,很多人都是从墨西哥非法进口酒,或者直接跑到墨西哥去喝酒。而且墨西哥又属亚热带气候——”

  说到这里,她看着陈修泽:“是不是很枯燥?”

  “不,”陈修泽微笑,“是我之前了解不到的知识,你讲,我非常喜欢听你说。”

  方清芷才继续说:“亚热带气候很适合毒,品作物,比如大、麻的生长,而当时的美国—墨西哥之间的黑产不仅仅是酒而已,渐渐地也发展成了毒的交易。更何况,墨西哥土地上也有过被西班牙人种植大,麻和鸦,片的历史。所以,他一提到墨西哥产的东西,我第一反应不是巧克力,而是毒。”

  陈修泽赞赏:“你这样灵活的头脑,我十分钦佩。”

  “其实,”方清芷笑了笑,“我还闻到他身上有抽大,麻后的气味,这才是主要原因。”

  陈修泽笑容消失,他问:“你怎么知道大,麻是什么味道?”

  “以前给那种私人诊所做过助理,打工,”方清芷说,“有时候能从病人身上闻到,医生告诉我的。”

  陈修泽说:“那段时间你一定很害怕。”

  他望着方清芷,方清芷没有避讳他的视线,她之前经常躲避陈修泽的目光,好担心被他看到不该有的心思。但今天她正大光明、坦荡地望回去,只看到他眼中的怜惜。

  方清芷的心脏怦然一跳,好似被手指弹了一下的成熟蒲公英。

  方清芷说:“是的。”

  她本想说不怕的。

  “的确有些怕,”方清芷说,“听说那种味道闻久了对身体也不好,我也见到抽完后的病人,胳膊上几乎找不到血管,用橡皮筋儿勒了好久也看不清,细细的、青青紫紫的一条,好像歪歪扭扭的蚯蚓……他们看起来好像都已经死掉了,挂盐水时也一动不动,胳膊凉得好似死人,额头却又热得吓人。”

  陈修泽不吃饭了,只静静看她,听她讲。

  “医生讲他是抽了太多,才会这样发热,”方清芷说,“盐水挂完了,开始回血,他才醒来,也没有力气骂人,像个僵尸,自己拔了针就走,地上针头带着血,另一端在他手臂上,拖曳了一滴红,滴滴答答。”

  陈修泽叫她:“芷宝。”

  “所以那时候我就想,”方清芷说,“我一定要好好读书,找一份干净的工作。我不能让我一辈子都在这种地方,我不是下地狱普渡万生的菩萨,我只是一个想要好好生活的普通人。”

  陈修泽抬手,他握住方清芷的手,指腹轻轻摩挲。

  的确不是普渡万生的菩萨。

  她只无意间渡他一人就够了。

  她上午受了这样大的惊吓,下午的课也不能去上了,只在家休息。陈修泽陪她在床上睡了一阵,提到那个叫做钟伯的老警察,陈修泽坦然,以前跟孟久歌做事时,被警察抓了几次,钟伯很关照他。

  现在的好警察不多,钟伯是一个。

  方清芷不解:“那为何钟伯是好警察,却还未升职?”

  陈修泽捏着她的手,晃了晃:“正因为他是好警察,所以才未升职。”

  方清芷默然。

  “英国人只是拿香港作为彰显皇权的陈列室罢了,更何况注定了要离开,又怎会尽心力地为这一方的人做事?”陈修泽缓声,“我并不只盼着英国佬离开、去占他们的生意,更想他们走后,新的政府接管,能整治些黑警。怎么?你认为我在讲笑话,还是在想,陈生这样的坏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方清芷摇头。

  “我只是看着你,想着我,”陈修泽说,“希望今后不要再有小清芷被她的亲人卖去拍风月片。”

  也希望,今后不要再有陈修泽为了养活弟弟妹妹而辍学不读,不能以清白博学的面貌遇到小清芷。

  陈修泽最终还是没讲,他只吻方清芷的手,吻到她发痒躲避,又搂住她,亲她的脸颊。

  怎么天下会有这样可爱又合心的人,中意到想要吃掉她,或者日日夜夜地抱着不松手。

  往后几日,阿贤悄悄地来向陈修泽道歉,他从赵昊天口中挖出来龙去脉,得知方清芷这无妄之灾竟因他而起,登时愧疚到不知该讲什么。又不好意思同方清芷讲——难道要说无知的我爱上你博学优雅的同学?不行。

  连这份爱都像不可开口的亵渎。

  陈修泽没有责备阿贤,他只说,都是一家人。况且清芷没有受伤,郑昊天也得了教训,不必往心中去。

  陈修泽已经将阿贤的名字写在那薄薄的族谱上,陈本贤,一笔一画,有名有姓。等到方清芷过生日,一家人在老宅里吃饭,陈本贤的位置也是按照年龄排的,不偏不倚,永诚也要叫一声贤哥。

  没有人对这件事有异议。

  生日蛋糕是陈永诚亲自订的,好大一个,不过事先言明,不许糟蹋了,要好好地吃完它,不能浪费食物。

  负责切蛋糕的人是方清芷,她握着刀,一一切好,每人一块儿——至珍远在海外,只撒娇,一定要清芷替她将她那块儿也吃得干干净净。

  方清芷笑着说好。

  但蛋糕的确有些过甜,方清芷爱吃白巧克力,只吃其中那块儿白可可做的花样,刚咬了没几口,不成想,有个硬硬的东西,硌住牙。

  方清芷没有立刻吐出,只藏在舌下。

  她敛眉,过了许久,才去卫生间,将东西悄悄吐出。

  是一个小纸条,用了摩斯密码。

  翻译出来,只一句话。

  梁其颂约她见面,明日晚九点,就在梁家饼店的旧址。

  钥匙压在在门前花盆下。

第59章 山顶

  方清芷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梁其颂。

  大约是时间的确过去了太久, 也或许人本身就是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后丢东西的性格,如今的方清芷已经渐渐习惯了如今同陈修泽的生活,此刻看到这样一个纸条, 她愣了许久, 将它丢到马桶中, 冲得干干净净。

  她几乎已经想不到之前在阁楼上生活时的情形,潮湿的木头,四四方方只能落下一些光的玻璃窗,台风来临时就要准备脸盆接水, 回南天时手指和大腿上要长红红的、痒痒的湿疹……

  刚读大学时,梁其颂也常送她回家, 不过很少送到门口,免得被三姑六婆乱讲话。有时打工到极晚, 太阳早早落下,周围一团黑,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石板上有着湿漉漉的积水, 一片又一片的小水洼,夜晚的水反光, 映照着两边旧房子的灯,走起路,好似踩着天上的星星。偶尔有人骑着自行车穿过, 梁其颂下意识拉一把方清芷, 克制地缠着手将她扯到里面, 他独自走在外围, 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一下。

  明明不过是去年发生的事情, 如今想来,好似已经成了上世纪的月亮。

  人要往前看。

  方清芷看了看镜子里的人,她并不觉自己和去年有什么变化,人还是那个人,脸没有变,身体没有变,变的只有脑子的思想。

  倘若现在令如今的她再面对当时的情况,必定不会再伤春悲秋地拒绝读书拒绝上学,今天的她会一五一十地同陈修泽坦白、谈条件——

  但也无假设的必要,谁能预知到未来,方清芷回头看,也不懊恼那时的做法。

  她洗干净手出去,陈永诚已经拿了酒,要和新来的“本贤哥”多喝些,陈启光和温慧宁都在电话旁,给远在英国的陈至珍打电话,笑着聊天。温慧宁同陈至珍的关系最好,现如今,同陈至珍打电话的也是她,正柔柔地同妹妹聊着,身侧站着陈启光,耳朵在听陈至珍的话,眼睛却粘着温慧宁。温慧宁头发又长又多,原本用了一个玉色的抓夹夹着,有一缕松散了,垮垮地落在耳侧,陈启光原要伸手去触,冷不丁瞧见方清芷,立刻缩了手,不自在地叫“大嫂”。

  方清芷比他们最小的弟弟陈永诚还要小,但上至陈启光下至陈永诚,每个人叫的这一声“大嫂”,都是真心实意,绝无半点掺假。

  这个家里知道他们秘密的除陈修泽外就只剩方清芷了,方清芷从未觉得他们相爱是违背伦理,也只自然笑笑,转身去找陈修泽。

  陈修泽没有同陈永诚饮酒,只陈永诚和阿贤在你一杯我一杯地拼。今天是方清芷生日,若是她也喝酒,他倒可以同清芷喝些;但她碰不得酒精,陈修泽也不喝了。

  他坐在书房里,没有练字,只是静静地站着。听到动静,才抬头瞧她:“清芷。”

  方清芷说:“现在能陪我出去走走吗?”

  陈修泽笑了:“想去哪儿?”

  方清芷摇头。

  她不知道,但需要一些新鲜空气。

  干净的空气能让她保持理智,思考该怎么对他讲。

  方清芷没打算瞒陈修泽,经过这些事,她已经感觉到,陈修泽不会再杀掉梁其颂。

  他们都知道梁其颂已经是一段不会再重返的过去了。

  此刻已经晚上八点钟,陈修泽没有叫司机,一手拿着手杖,另一只手拉着方清芷,带她一路去车旁,示意她上副驾驶的位置。

  方清芷愣住,颇为讶异:“你能开车?”

  陈修泽已经替她拉开副驾驶的位置,一脸伤脑筋:“怎么办,我该做什么,才能令我的女友明白话,她的男友只是腿稍微有些残疾,而不是一个连车都开不了的伤者呢?”

  方清芷说:“我不知道呀。”

  陈修泽说:“上来,大约要身体力行地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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