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井烹香
第38章 穿着华服的活死人
金曼曼原来猜测, 这是Irina第一次来国内,因为她和朱总结婚大概是没有多久——金曼曼在她拿副卡的时候瞄了一眼,Irina今年刚满21,她在纽约刚刚好可以合法饮酒。
不过, 她的中文说得满好, 而且是认得一些中文字的,甚至于金曼曼还觉得她对购物中心很熟悉, 目标非常明确, 不是金曼曼给她带路, 而是她给金曼曼带路,“我们不要去H家, 我不喜欢它家的售货员, 对Walk in客户不友好。”
Irina直奔C家, 她买衣服不试, 而是看款式, 问码数, 理所当然, 她穿0码, 只要她喜欢的款式有码,包起来, 包包当然也是一样,Irina似乎有收藏稀有皮的爱好, 她一到店就看上摆在中央橱窗的蜥蜴皮2.55, 买了五六件衣服之后,让SA打开给她上身背背看。“好看吗?”
“难以想像有什么衣服是你穿着不好看的。”
金曼曼的夸奖很真诚, 在她看来, Irina根本不需要人指导陪伴, 她自己就是购物精,而且穿什么都好看,她站在那里是影响店家销量的——她穿过的衣服,身旁的客人会避免去试同款,免得彻底沦为陪衬,金曼曼很少有自愧不如的时候,但在Irina面前感觉自己像个乡下土妞,又壮又胖,“有没有人说过,你很适合当模特?”
“有,我做过模特。”
Irina大概买了五十多万的东西之后,心情明显转好,她的话逐渐变多,脸上开始有笑容,“五年前,我16岁的时候,从祖国来这里,在S市住了半年,就是在做模特。”
这就难怪了,金曼曼恍然大悟,恭维说,“一定日进斗金。”
“没有。”Irina摇了摇头,有些忧郁,“我运气不好,最后离开时,带走的钱没有今天买下的衣服多。”
今天买的衣服是够多的了,除非是买表,否则一般的奢侈品,五十几万也够拿十几个购物袋,金曼曼两只手腕都快被占满了,走得很吃力,赶紧呼叫刘豫来支援——他们本来是要去吃饭,但既然朱总要先去公司,Irina要逛街,中饭只能推到晚上,好在菜馆是林阳自己的投资,时间上可以很机动。而刘豫赶紧飞车去林阳家里,开一辆阿尔法来当车夫。
搞接待工作是这样,需要随机应变,刘豫从车库来接手购物袋时也不禁咋舌,金曼曼悄声说,“可能还有,后备箱好好清一下,做好分类,弄丢一两件就麻烦了。”虽然她觉得即便弄丢了几件,Irina可能也发现不了。
之前第一单搞林俏,已觉得林俏花钱豪气,Ceci和她的小姐妹们,相对金曼曼来说也算是富裕的。林阳估计身价至少也有几个小目标,但直到和Irina一起逛街,金曼曼才明白为何Ceci她们这么有上进心,Irina这才叫做买东西,从C家出来,走进L家时,SA满脸冒着金光,恨不得派两个帅气的小哥哥把她抬起来走:女财神来了,想来商场不久又要多一则都市传说。
但,Irina并不觉得现在的生活很有钱,因为她不能如买衣服一样买名表和珠宝,她买衣服也还是要权衡性价比,“对面的那个牌子,我不会进去,他们的羊绒料子虽然好,但衣服不值得,很贵,不值得的贵。”
她说的是全球顶尖羊绒制造商,金曼曼立刻说,“可以买料子,自己找裁缝,能节省一半以上的价钱。”
“真的吗?”Irina对金曼曼的印象明显在逐渐变好,“那我们在这里随便买买就过去。”
随便买买,指买了四十多万,其中帮朱总买了大量的T恤衫,金曼曼现在知道为何油腻中年老总,总是穿着不太合身的Polo衫,大概有很多娇妻如Irina,帮他们随便买买交差。
Irina顺便送金曼曼一双鞋,一件外套和一个包,她认为金曼曼很合适这些单品,“我穿已经不好看了,我老了。”
其实金曼曼和她几乎一样大,但Irina说这话的时候很唏嘘,“我十六岁的时候,对这些东西非常向往,但是,我得不到它们,现在我很喜欢送礼,尤其是送给那些贫穷的漂亮女孩儿。”
她的语调还是有些外国人特有的生硬,需要用心才能听得懂,语法上也带了外语思维,金曼曼侧耳细听,其实她并不想要——好吧,她挺想要的,这毕竟是奢牌啊,但她知道自己不该要,这似乎会违反她的某种原则,而且她也并不真的需要这个,只除了这会让Irina开心。
“那我就高兴地收下它们了。”金曼曼立刻就换上了这身新行头,“你的眼光真好!”
“你就适合张扬一些,这双鞋很衬你。”金曼曼本来穿的是低调的平底便鞋,还是偏职场的打扮,Irina为她换了件外套,搭了一双尖头高跟靴子,气势立刻就起来了,犹如战靴,现在金曼曼和Irina高度相当,她对金曼曼亲密地一笑,挽着她的手,两人一眨眼就成了真正的好闺蜜,“我们去喝下午茶吧,我有点饿了,想吃新鲜的沙拉。”
当然,模特离不开沙拉,而且Irina也没必要在S市买羊绒料子,等裁缝把大衣做好了,她早都不知道飞哪去了,金曼曼一句话,没给Irina省钱,倒是给自己换来了丰厚礼物,她赶忙要带Irina去附近的顶级西餐厅吃最新鲜的沙拉,但Irina其实是想吃Wagas就够了。
“那时候我们老吃这个,不要油,不要酱汁,我们就住在这附近,十几个女孩儿,挤在很狭小的公寓里,环境不太好,我们都是来赚钱的,没有人抱怨,经常晚上三点回来,早上七点起来去面试——”
Irina和所有外国人一样,无视严寒酷暑,喜欢坐在露天吃饭,她们距离人来人往的街头只有一道栅栏,马路对面就是熠熠生辉的奢侈商场,这里也算是S市的地标之一。那时,Irina才16岁,她来自东欧,金曼曼知道,国内的洋模特几乎都来自东欧。
“我们一直工作,一直工作,一直工作,我赚到钱可以付我妈妈的医药费,我弟弟妹妹们的生活费,但是,最后这一切没有什么意义了。”
大概是重新来到S市,Irina的话很多,她平静的语气下有一种深沉而苍老的怀念,Irina才21岁,但她的确给金曼曼一种她很老的错觉。
“我回国的时候,我妈妈已经病重了,她去世得很快,我们花光了钱也没有用。我妹妹结婚了,弟弟也找到了工作,家里人不再需要我,他们对我说,回去读书吧,但我决定去纽约看一看。”
Irina耸耸肩,她把玩着吸管包装,“你知道,那时候我只想着去看一看,已经无所谓了,没有人需要我,我自由了,但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那段时间我特别的瘦,他们说,我这样的模特可以去纽约,那里的高级时尚需要我。”
然后,她和所有年轻、贫穷的模特一样,买了一张经济舱的票去了纽约,Irina并没有如愿成为一名High end模特,她被介绍去打很多种工,端盘子、陪侍,有人建议她注册网站,为自己找个Sugar Daddy,“你知道吗,我们这些东欧的女孩儿常常被建议这么做,这就是我们被安排的行业分工。”
Irina没有再说下去了,她是如何遇到自己白马王子,并且和他结婚——或许她可以编造一个浪漫的故事,但Irina只是保持沉默,金曼曼也没有寻根究底,她猜得到真实的故事是如何。
“你丈夫现在对你很好。”她苍白地说,“都过去了。”
Irina笑了一下,“是的,我们正想要个孩子,他对我很好,我现在很有钱了。”
她叉起一口西兰花,送入嘴里慢慢咀嚼,至少嚼了一分钟,Irina大概有178,金曼曼怀疑她有没有过百。
“我只是经常要证明这一点。”她说,举起手欣赏自己手上的鸽子蛋, “我要经常提醒自己这一点。”
好典型的花瓶娇妻,金曼曼相信Irina如果登上真人秀,或许会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精神面貌,她应该会甜甜的笑,就像是在朱总面前那样,满足、得体而又快乐,然后自媒体可以截图视频,打造又一篇长微博讲述她的传奇人生,展示她长长的限量包柜,放到网上引来读者们的尖叫羡慕,‘谁不想成为Irina呢’?
金曼曼不想,她看到的完全是另一个Irina,漂亮、消瘦,用购物填补自己的情绪,她身上有一种忧郁的张力,极富感染性,坐在她身旁,你不禁也开始思考,人生中的一切是否也都是虚无,Irina还没死,但已经自己把自己埋在了奢侈衣物的坟墓里。她很可能有药物滥用或酒精上瘾的问题。
但她其实已经是所有Irina中相对最幸运的一个了,至少朱总看起来很宠爱她,不是每个富豪都对娇妻如此大方的,别说上东区阔太太,Ceci上位后,一个月能拿十万零花钱都已经要偷笑了——但是,这又不是钱的问题,钱的匮乏造就了Irina的忧郁,但钱的充裕似乎并不能治愈她的创伤。
金曼曼不禁心想,这是否就是林阳要让她来接待Irina的原因,如果是,那他还真是用心良苦,如果不是,那就是地狱笑话一样的巧合。
他查过她的身世了吗?应该不至于,但这也很难说。
“其实我和你差不多。”
她不该和Irina谈这么多——Irina对她说,是因为她现在处于强势地位,老板总喜欢分享自己的奋斗故事,不论如何,他最后的结果是好的,但奋斗中的小人物说自己的心酸,没有人爱听。
金曼曼也很不喜欢对客户谈及自己的过去,这好像在勒索同情,谈话的对象越是富足,她就越是保守。但是,Irina的故事和她实在太相似,她看起来又太不快乐,金曼曼忍不住对她说,“我和你,我们的年纪差不多,我们的故事也差不多——我也有一个重病的妈妈。”
“她后来也去世了。”
作者有话说:
更新了,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啊,刷新闻去了,来得有点晚
刺杀真是……
第39章 恩爱夫妻
金曼曼很少回忆往事, 她认为没有意义,过去已经过去,幸福的记忆像是黑洞,不断地吸走她面对现实的勇气——从前, 她确实是很幸福的, 金家并不算殷实,只是普通工薪家庭, 但金曼曼从小到大没有对金钱的感知, 她不知道学艺术是很贵的, 也没有听家里人讨论过家庭经济,金曼曼小时候物欲不强, 但她想要的都能得到, 有时她不想要的也能得到, 她父母很喜欢给她买东西。
但后来一定是发生了变故, 金曼曼对Irina说, “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懂, 忽然间, 一切都不同了。我妈妈查出胃癌晚期, 她每年体检,但是……胃癌是检查不出来的。”
手术费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漂亮的妈妈变得消瘦、虚弱,头发一片片地往下掉, 她的病情卡在一个很巧合的区间, 可以做手术,也可以试着化疗、放疗, 不至于完全放弃治疗, 还有一线希望。
希望——对于癌症病人家属来说, 就是最昂贵的东西,母亲的求生意愿也很强,金家开始举债,在抗癌过程中,他们慢慢卖掉能卖掉的东西,最后留下来的只有不值什么钱的国产车,因为父亲希望母亲去医院治疗时能够方便接送。
“从那时候开始,我感受到贫穷。”金曼曼对Irina说,“我妈妈一个月吃药要吃六千块,他们的工资加在一起只有七千,我们还要生活,绝对的入不敷出。医生说,还有一种靶向药,我妈妈可以吃吃看,你知道靶向药吗?Targeting Therapy。”
“我知道。”Irina说,她的双眼突然充满了泪水,“我也查过它的英文,我妈妈也需要吃它,我们吃不起,一次疗程是我们全年工资的两倍。”
金钱可以买来生命,在癌症病人身上,这句话没有任何问题,金钱不能买来治愈,但在大部分足够幸运的家庭中,昂贵的靶向药物能延缓病程,买来病人和家人相处的时间。Irina为了母亲,十六岁远赴海外做了模特,金曼曼当时不知道可以这样赚钱,如果她知道,她也会这么做。
但是,信息的流通有时也很昂贵,她不知道,当时金曼曼很无助,但在小城中,像她这样的女孩除了好好读书之外,没有任何办法能帮上母亲,她唯一能找到的工作只是去奶茶店打工,收入极低,低到绝望的人也知道不划算。
但这不是厄运的全部,金曼曼的父亲为了家庭做两份工,他也想给妻子吃靶向药,这是个虚无缥缈的目标,很难通过兼职实现,亲戚朋友们也早已借遍了,很多人都劝他们放弃,“不要人财两空。”
这是个非常考验人性的选择,考验病人,也考验家属,但父亲没有等到必须做出抉择的时候,就先离开了这个世界——车祸,大概是太累了,没看清路,雨夜开货车,失控撞山,当场死亡。
“我们中国有句俗话,叫做麻绳专挑细处断,我觉得这句话非常有道理。从概率上看,苦命人疲惫奔波,出事的几率,要比别人高得多。”
金曼曼望着眼前直冲云霄的建筑物,还有其中出入的男男女女,他们看起来全都和这座商场一样,光鲜亮丽,健康、自信而无忧无虑,这是那时候的金曼曼完全无法想像的景象,那时候她的生活只有连续不断的失去。
“我妈妈没有吃上靶向药,她很快复发转移了,发现复发那晚她哭了一夜,她一直骂我爸爸开车不小心,她担心我,她死了,我还有爸爸,现在爸爸先死了,她也死了,她不知道以后我一个人该怎么过。”
但她还是熬过来了,她和Irina,她们现在还是坐在这里,穿戴着顶尖,或者次顶尖的名牌服饰,Irina刚才在商场里随手花销的购物款,足够买下这世上绝大多数靶向药——就算买不下来,她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差额补上。
至于金曼曼,她银行账户里的这笔钱也够她妈妈再活三四年,三四年后,或许有耐药性,或许没有,一切都看运气,但三四年的陪伴是钱可以买得来的。金曼曼很喜欢钱,钱在这种时候有不可取代的用处。
“我们应该感到幸福。”Irina对她说,但金曼曼知道,她指的其实是自己。“我应该感到幸福。我十六岁的时候,曾经对我自己说,如果有人能给我一百万美元,我愿意出卖我的全部。”
“现在我找到了买家,他的出价远比一百万美元要高,他对我也很好,我应该快乐。”Irina对金曼曼说,她突然自嘲地笑起来,“否则我该怎么和朋友们说?女孩们,我上岸了,嫁给了亿万富翁,但我依然并不幸福。”
女孩们将肯定认为Irina是在炫耀,但实际上,Irina也不和她们来往了,她很清楚女孩们的德行,她们是会来抢老公的。
“我没有什么朋友。”她说,“如果你也住在NY就好了,我相信你,你会是我的朋友,可惜你住在S市。”
为了表达她的投缘和安慰,Irina把她买下的限量蜥蜴皮包包送给金曼曼,“我想让你开心,宝贝,我想让你感到没有那样空虚。”
因为她也感受过那样的空虚,所以Irina很喜欢送人礼物,尤其是金曼曼这样,曾经和她处境类似的女孩,她已有了充裕的物质,大概现在是想要看看一些新的可能性,一个像她这样,没有家庭,没有梦想,只有漂亮的女孩,如果没有将自己的美貌变现,她们将会怎么样。
但她送给金曼曼的这个包,只是一种虚无的安慰,她们彼此都很清楚,最需要钱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因为贫穷造成的伤害将终生伴随,现在,钱已经没有那样急缺了,但对钱的渴望留了下来,萦绕不散,她们想要钱,很多很多的钱,但再多都不足够,都无法填满心中的空洞。
她们大约是下午四点收到消息,朱总已经开完会,他们准备去吃饭了,Irina出现在菜馆时,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刚哭过,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走到朱总身边,微笑着凝视他。“亲爱的。”
任何人看到这一幕,不会怀疑Irina很爱她的老公,被这样一个美女喜爱,带来的是纯粹的虚荣感,朱总笑得也很满意,他亲了Irina的脸颊一下,“下午玩得开心吗?”
Irina说玩得很开心,“我给你买了很多衣服。”
“我的衣服已经够我穿两辈子了,宝贝。”
“那就说明你还需要更多,我朋友们的丈夫都有足够几辈子穿的衣服——几是复数,大于2。”
朱Jimmy大笑,自豪地对林阳说,“我老婆很聪明吧!她为了我才开始学中文,但学习速度真的很快!”
Irina对金曼曼浅浅一笑,笑容里满是前辈的套路。林阳也凑趣地笑起来,示意服务生上菜,“今天高低整两杯吧,Jimmy?”
朱总掀开T恤,露出腰侧的胰岛素泵拍了拍,摇摇头,“你们喝!”
但他敢喝果汁,金曼曼觉得这和酒精比危害还更大,Irina在一旁无辜的美丽着,似乎没有阻止丈夫的意思,朱总解释说,“美国那边的医生理念是不一样的,既然挂泵,那就应该正常生活,想吃什么吃什么,它会自己去调整,以保证生活质量为先。”
“啊。”于是林阳和金曼曼做理解状,看来朱总只是单纯不想喝酒,吃东西是没关系的。
服务生开始上菜,金曼曼借故溜出去看了下菜单,加了一道油醋汁沙拉给Irina,她认为林阳点菜时没有照顾到Irina的胃口,有些过于傲慢。她回包厢时,红烧羊肉煲已经端上来了,林阳正在介绍,“说来也巧,Jimmy,你一定要尝尝这个羊肉,看看能不能吃点什么出来。”
Jimmy将信将疑,夹了一块,“说起来,我之前还发了个朋友圈,介绍我家乡的美食——哦!”
他的眼睛惊喜地瞪圆了,“有党参的味道,是我老家的湖羊做法啊!”
林阳笑着说,“今早刚做好,从N市人肉快递打包过来的,这是N市最正宗的老店了,怎么样,是记忆中的味道吗?”
朱总只顾着吃,连吃三块,这才竖起大拇指,“是,好吃,就是这个味!”
他伸手去够勺子,手指甚至有些颤抖,“Irina你也尝尝。”
他为Irina装了整整一碗,Irina细嚼慢咽,吃羊肉的速度比吃西兰花更慢十倍,她对于丈夫的情绪一律是微笑以对,“很好吃,看到你很喜欢,我好高兴。”
不过朱总不会注意这些细节,林阳借此机会已经打破规矩,让他喝上了酒,而且喝的就是N市本地的啤酒,朱总的回忆阀门一下就被打开了,知道快递员就坐在自己面前,更是敬了金曼曼三四杯酒,和林阳一起,一边碰杯一边说起自己的往事:朱总在国内待过很长一段时间,他家境贫寒,读完大学之后,又耐不住寂寞,总是折腾创业,公司开一个倒一个。
“时运不济!也是当时不成熟——我最穷的时候,一周只吃一次这个羊肉面,那时候觉得,好香啊,太香了,从小就好这一口,我小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要一个羊肉锅下酒,很惭愧,毕业后能随时实现的时间也不多。”
“一定要连皮吃,皮下那块最香最有滋味,我吃完面回家,我儿子对我说,爸爸,你闻起来就像一只羊……”
他的话突兀的中断了,Irina在一边安然地吃着沙拉,像一只羊一样慢慢地咀嚼着青草,她这时候的中文似乎变得很不好,听不懂丈夫无意间泄露的婚恋往事——按朱总的年龄,他之前有过婚史也不稀奇。
金曼曼猜测,朱总多次回国,却从不回故乡,大概是也有自己的伤心事,这碗羊肉,吃的是乡情,也是往事。只是,她望着眼前这对极不登对的亲密夫妻,不禁浮现出荒谬至啼笑皆非的感觉,他们看起来很恩爱,又这样富有,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宝宝了——但荒谬的是,她从未见过比他们俩对彼此更漠不关心的一对。
通常来说,买卖婚姻中,至少买方应当获得一些快乐,但朱氏夫妇似乎打破了她的猜想,在极度充裕的金钱中,不论是购买者还是出卖者,看起来都这样的空虚而孤独,金钱并未能增添丝毫幸福,反而带来更深的剥夺和绝望,他们如此的有钱,如此的——‘恩爱’,却还是如此的不幸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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