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顷
喻婵看着被围在正中间,笑得灿烂欢快的喻柏,嘴角跟着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她握着手机悄悄退出病房,轻手轻脚地带上门。齐律师的消息清晰地挂在屏幕上:
[喻小姐,起诉书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开始。]
*
“你你你,”梁齐放下手里的酒,瞪大眼睛看着好友,“真是程堰?没被什么邪恶外星人调包?”
club里灯火迷离,五光十色的烟雾缥缈缭绕,各种欲.望在鼎沸的音乐声中赤.裸,毫不掩饰。
梁齐和程堰所在的二楼包厢,正前方有一整块透明的巨型玻璃,能将整个club的场景悉数俯瞰。人一旦站得高了,免不得会产生种天生就高别人一等的错觉。
包厢里坐着四五个风格各异的美女,眼神都放肆地落在主位的两个男人身上,丝毫不避讳。
程堰拍掉梁齐想试探的手,冷冷地乜过去一个眼神:“你说你爹是不是真的。”
“既然没被调包,”梁齐更惊讶了,“你程大少爷,什么时候变成恋爱脑了?”
“我可记得你当年玩赛车的时候,肋骨折了七根,在床上躺了三个多月才恢复,都没找过你爸。现在乖妹妹躲你怀里哭一哭,你直接给你爸打电话,这不叫爱情叫什么?”
程堰转酒杯的手一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人堆里站出来个最大胆的女人,拎起茶几上的香槟,娉婷婀娜地摇着纤腰走出来,想给程堰添酒。
夜场里每个人都知道梁齐的大名,在这么多二代公子哥里,他为人最大方,出手阔绰,还尊重女人,跟过他的人无一不夸他的好。
旁边的程家太子程堰,虽然没见过,不知道为人怎么样。但他既然跟梁齐是发小,性格肯定不会差到哪去。
在她们眼里,面前的两个男人俨然成了唐僧肉,谁要是能有那个运气咬上一口,一步登天不说,还能拿去炫耀一辈子。
程堰微微侧身,躲掉女人的动作。虚虚扶着香槟瓶口,冷眸漆黑,噙着几分未达眼底的笑,桃花眼无端的风流多情,微翘的眼尾勾得女人有些腿软。
“姐姐,别灌我呀,”程堰扫过女人的脸,单手摘下腕上的表,指了指梁齐,“今晚谁能把他灌醉,这表,就是你的。”
夜场的女人别的不好说,但眼力劲儿绝对是一等一。大家都看得出,这位爷,整这么个游戏,明显就是对找女人不感兴趣。
但他没有像别的公子哥那样高高在上地把她们这些人当垃圾踩,拒绝得尤其体面,还给其他人找了个接近梁齐的正当理由。
刚刚来添酒的女人立刻熄了要泡程堰的心。她在声色场所待得久了,早就练了一双火眼金睛。皮囊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说两句话,她就能看出来。
像程堰这样的人,就是缕多情又凉薄的风。
哪个傻女人要是喜欢他,注定要无疾而终,抱着一颗被辜负的心破碎一地。
说他多情,是因为他会对女人温柔。说他凉薄,也是因为他对女人温柔。
这种温柔,在他那儿,就和捏着根火腿肠,喂给路边的小猫小狗是一个性质,就是家世教养带出来的下意识举动。
微小的怜悯和善意而已,无关风月。
偏偏女人最容易为细节上瘾。
被他的随口一句话,一个动作搅乱整颗心,贪婪地想站在他身边,永远独享那些多情温柔。
偏偏风是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只会一直向前。
就像浪子,不会为沿途的任何风景驻足。
越想求,越求不得,越心碎。
女人腰肢如水摇曳,端着酒的胳膊靠在胯骨间,无奈地笑了笑,也不知道这样的傻姑娘,有多少。
另一边,一堆人一拥而上,把梁齐围在正中间。被这些姹紫嫣红的花包围着,饶是梁齐,都有些消受不了。他狰狞地望着程堰,想亲切地问候一下他的长辈,马上又意识到,这个狗东西根本就不在乎他老爹被问候,一口气撒不出来,只能憋在胸口。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几声,程堰抬眸看了看狼狈的梁齐身上,朝他挑衅一笑,站起身子理了理衣服,大步流星地走出包厢。
“哎哎哎,这就走了,去哪啊?”
“你猜——”
踏出包厢之前,程堰脚步一顿,没回头,拉长了语调撂下这句话,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帮梁齐关好门。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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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修)她这个暗恋者当的,还真是毫不合格。◎
和沈家人打官司这件事,并不是喻婵的临时起意。事实上,成年之后,她就找相关的律师,咨询过具体案例。
望着面前这栋熟悉的单元楼,过往的种种回忆袭上心头。小升初那年,沈庭伟怕喻婵抢了他儿子的重点初中名额,私下收了三中校长的好处费,强行把喻婵送到了家门口的三中上中学。
又因为她的学校离家近,所以做饭这些琐碎的家务,悉数落在喻婵的头上。那三年里,她每天放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飞奔回去准备全家人的午餐晚餐。
稍微慢了点儿,或者饭菜口味不合沈庭伟的心意,就会遭到沈庭伟的辱骂和体罚。
时间一久,喻婵自己都麻木了。
甚至偶尔会恍惚,觉得十岁之前父母在身边的那段时光,只是她的一个梦。
有可能她生来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沈茹和喻宋明这对儿视她为掌上明珠的父母,只是幻想中的美好假象。
就在她以为这辈子就要烂在沈家这滩泥沼里, 第一次遇到了人生里的那个意外。
那天下午,阳光和微风一切都刚刚好。
被打牌输钱的沈庭伟无缘无故骂了一顿,喻婵委屈地躲在操场上晒太阳,眼泪顺着脸颊滚落进脚下的泥土里,砸出几个凹凸不平的小洼。
视野最模糊不清的时候,有颗篮球缓缓滚进她的视野。
紧跟在篮球身后的,是阵不规律的跑步声。声音的主人是个满身阳光的男生,弯腰捡球的时候,瞥了喻婵一眼,似乎有些惊讶:“哭了?”
喻婵不想被别人看见眼泪,她总觉得这是懦弱无能的表现,连忙使劲低下头,避开男生的眼睛:“没有,你看错了。”
男生笑了笑,没再说话,抱着球快步跑开。
喻婵咬着嘴巴,眼眶被眼泪浸得通红。她下意识反思自己刚刚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才惹得对方不愉快。她是不是真的什么事都做不好,就连和陌生人交流,都能被她用一句话就搞砸。
胡思乱想间,面前突然有人遮着阳光,投下一片阴影。是刚刚那个男生,他去而复返,手里还捏着一盒酸奶。
男生屈膝蹲下,酸奶在半空划出一道完整的抛物线,落进喻婵怀里:“一个人在这掉眼泪,被人欺负了?”
喻婵在学校几乎没什么朋友,面前这个人,是第一个问她这个问题的人。
她点点头,酸涩感挤压着胸腔里的心脏,让人鼻翼发酸,眼泪不知不觉又从眼眶滚落,在苍白的脸上留下道道水痕。
男生轻笑一声:“妹妹,被欺负了,哭没用,你得让他哭。”
喻婵从没听过这种悖逆的言论,愣愣地抬头看他。无论是沈庭伟,还是邻居街坊,每个人都教导她要懂事,要乖巧,要温柔,女孩子不能惹是生非,不能有攻击性。
可这人不一样,他用极为自然的口吻,漫不经心地讲出了一个喻婵从没听过的观点:被欺负了,就要反击回去。
那句话,一直刻在喻婵心里,直到现在。
她后来问了很多人,才知道,那个男生穿的衣服,是一中初中部的篮球队队服。
虽然不知道名字,但喻婵觉得,只要自己也考进一中,总有一天会和他重逢的。
后来,梦想成真。
她在那个不经意的傍晚,和墙头上的少年遥相对望。
从此,和她的整个青春重逢。
记忆戛然而止,喻婵推开沈家大门的时候,沈庭伟的老婆于丽也在家。
见喻婵身后跟着喻柏,当即气得火冒三丈,拿着手中的擀面杖朝喻柏冲了过来:“你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是不是,还敢离家出走!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喻柏吓得嘴唇发白,揪着喻婵的衣摆,死死地缩在她身后。
“舅妈,”喻婵护着喻柏,声音冷冽,不带一丝温度,“小柏刚从医院回来,身体还没恢复,你这是打算再把他打进医院吗?”
于丽没想着喻婵一个小辈会这么跟她说话,她这个侄女从小到大明明什么事都逆来顺受,怎么出去上了几天大学,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她心里一边嘀咕,一边恶狠狠地瞪喻婵:“有你什么事?你别以为你把这小东西找回来,我们就会记你的功劳了。要不是你当初犟着头要去C城,你弟弟也不至于没人在家照顾。他离家出走,你有一半的责任。”
喻婵没理会于丽在她面前疯狂指点的手,低头朝喻柏笑了笑:“小柏,你先去把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好,姐姐跟舅妈有事要说。”
于丽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汇,狐疑地看着喻婵,三角眼里闪着精明算计的光:“你要带他走?”
“是,”喻婵坦坦荡荡地迎上于丽的视线,“您不是说我对小柏的照顾太少了吗,我这就接他去C城玩几天,好好陪陪他。”
一听说喻婵是来接人的,于丽心里的警铃立马大声作响:“你别以为你成年了,就能跟我们争你爸妈的抚恤金了。这么多年,你们姐弟俩吃我们的,喝我们的,那点儿抚恤金根本不够。”
“舅妈您放心,”喻婵笑得无辜,“我今天就是回来带小柏去玩几天的,没别的意思。”
于丽仔细地确认喻婵的表情,看她还是以前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心里一直吊着的石头缓缓落地。
还以为喻婵真的长出息了,结果发生这么大的事,闹都不敢跟他们闹,就会带小拖油瓶出去避风头。啧啧啧,说明这丫头这辈子就这样了,学习再好有什么用,没出息就是没出息。
再说了,于丽心里嘲讽一笑,她们姐弟俩的户口本还在她手里捏着,不怕煮熟的鸭子翅膀硬了飞走。
她点点头,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带着擀面杖回到厨房继续做饭:“中午在家吃饭吗?”
“不用了舅妈,”喻婵还是那副乖巧无害的声线,“我下午还要回学校上课,买的中午的机票。”
无惊无险地过了于丽这关,喻婵一手提着小行李箱,另一只手牵着喻柏下楼。
沈庭伟夫妇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了那么多年,不知道看到法院传票的那一刻,两人会是什么心情。
会觉得这些年愧对沈茹和喻宋明吗?还是心疼那些即将要交出去的真金白银?
以她对他们的了解,大概率是后者。
走出单元楼,前面围了不少人。据说那边停了辆什么豪车,大家都觉得稀奇,纷纷围起来研究。
喻婵对凑热闹没兴趣,正要牵着喻柏从小路绕着走,就听见身后的人群里,冒出个熟悉的声音:“小学妹,见我就跑?”
她的脚步猛地顿在原地,心跳陡然加速,不敢回头看他,又不愿迈步离开。
喻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奇怪地捏捏她的手指:“姐姐,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