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蒋牧童
于是流言四起,都说容祈肯定不是他能生得出的。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提起了容晚棠的前男友唐仲青,说容祈跟这个人长得很像。
本来没影的事,被一遍两遍传了之后,变得有鼻子有眼。
虽然容晚棠一直在宽解安慰男人,但终究还是有一天彻底爆发。
说来也好笑,有一天男人难得单独领着容祈上街买玩具,也不知怎么,走着走着,突然被警察拦住,说是有人举报他拐卖小孩。
男人解释说自己是孩子的爸爸,但还是带回了派出所。
事情弄清楚之后,警察歉意的解释说,是因为有人打电话报警,说在街上看见一个人,带着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孩,那男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肯定是人贩子拐卖小孩。
本来是一件特别无语可笑的事情,却让男人彻底崩溃。
原本怯懦的一个人,发了疯似得,将家里砸了一遍。
而这件事,也流传了出去,所有人更加肆无忌惮的嘲讽他。
说他即便是太子的爸爸,但长得也不像皇帝。
明明是一家三口,他却格格不入,站在他们母子两个身边,就像一个误入的小丑。
这次男人彻底变了。
不再像以前那样关心妻子,爱护孩子,他开始成天成天的酗酒,一言不合,就将家里的东西砸了。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容祈七岁。
他上了小学之后,很快,老师就亲自来了家里,表示以容祈的水准,留在一年级只是耽误他,学校想让他跳级试试,但也需要跟家长来商量。
容晚棠表示自己要考虑一下,但没想到,当她送走老师,再回到家时,就看着男人发了疯一样掐住容祈的脖子。
“你干什么?”容晚棠在抢下容祈之后,哭着抱着容祈。
男人指着容祈:“你看看,他哪儿像我?他有哪一点像我,这能是我的种吗?你说唐仲青在美国,可是你在怀孕之前,他不是回了上海,你不是还在街上遇见了他。”
男人一口气,把藏在心底的话,全说了出来。
容晚棠震惊,这才明白,那些流言蜚语早就刻在了男人心里。
原本容晚棠还抱着,给容祈一个完整的家的奢望,也在这一刻彻底破灭。
她为了保护容祈,迅速的提出了离婚。
而在离婚的那天,她也将DNA鉴定报告,扔给了男人。
这辈子,她从未对不起过他。
“这就是我妈妈的故事,她一辈子都遇人不淑,明明从未对不起别人,却反而承受了太多,以至于后来一直郁郁寡欢……”
程厘拼命忍住,才没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她觉得,她好像不是一个完美的倾听者。
因为每一次,她的情绪波动,比容祈还要大,甚至还需要容祈来安慰她。
“所以,唐仲青说那句话时,你才会那样的反应,”程厘忍不住握住容祈的手。
这是容晚棠最大的痛苦来源,明明被对方无情抛弃,结果却还承受着跟他有关的流言蜚语。连带着自己的儿子都要蒙受着这样的不清不白的冤枉。
都说女性得乳腺癌,很多跟心情有关。
或许这是伪科学,但是容晚棠这样年轻就生病去世,未必不是跟她一直以来,郁郁寡欢的生活有关。
所以当唐仲青轻描淡写的说出那句,要是你是我的儿子,那该有多好,才会让容祈那样震怒,以至不顾形象,对他动了手。
如果这个姓唐的,现在就站在她面前。
连程厘都要质问他,怎么敢,怎么敢厚颜无耻的说出这句话。
不管是容祈,还是她的母亲,都因为这个男人承受了太多伤害。
反而是对方这么多年,没有付出丝毫的代价,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
就因为容祈现在成功了,他就开始惋惜,当年抛弃容晚棠的事情。
可笑。
真他妈可笑。
程厘这一辈子,从没在心底,这样厌恶咒骂过这个人。
此时容祈敛眸,看着不远处草坪上的男人,声音微哑:“所以聪明对我而言,不全是老天爷的恩赐。”
这更像是他的原罪。
母亲刚开始生病的时候,容祈就想着,如果他不是那么聪明,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流言蜚语,那个男人也不会那样怀疑妈妈。
而妈妈也不需要承受着这些痛苦。
但也许,也是因为这样,妈妈看出了他的心思。
才会在临终前,对他说,他是妈妈向上天祈求而来的。
也是因为这样,程厘发现,自己好像刷新了对容祈的认识。
本以为,他承受着年少丧母之痛,已经足够强大。
可是原来从他的童年开始,连他的出生都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所怀疑,仅仅是因为他太过聪慧。
明明是中了基因的头等彩票,可是反而成了被厌弃的理由。
程厘觉得,这辈子,她都没遭遇过这么无语的事情。
“容祈,你知道吗?就因为我把你变成了我们家的女婿,凌老师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了,”程厘抬眸望着他,很认真地说:“你的聪慧,你的天赋,是我们所有人仰望着的。”
“妈妈说的对,你就是老天爷给她这辈子最大的礼物。”
程厘眼角沁着点点星光,直直地看着他。
两人安静站在一起,手掌紧握着。
许久,程厘忽然轻声说:“我以前一直都知道你很强大,但是我现在才发现,我好像从来都是低估你了。”
容祈侧眸,低下嗓音:“为什么?”
“容祈,你从一无所有到成就当下这一切辉煌,都是靠着你自己,只有你,才可以完成这样的事情。”
到底是怎样强大的内心,才能支撑着他,成就现在这一切。
程厘无从想象。
但她知道,这一定很难很难。
别人尚且有家世有父母可以依靠,他从十五岁开始,就跟年迈体弱的爷爷奶奶相依为命,只有他,只有他自己。
“我还有你啊,”容祈用手摸了摸程厘的发顶,低低轻笑。
在无数黑暗的岁月里,她就像一轮柔和的月亮。
挂在他的世界里。
照亮着他前进的每一步。
而他当年不敢轻易的说出喜欢,也是因为母亲的悲剧,一无所有的他,难道要靠着透支未来,以许诺来完成对她的喜欢吗?
容祈从来不允许自己这么做,如果她来到他的身边,他就要给她最好的。
他们又站了许久,程厘这才重新看向远处树下的男人,低声问:“他后来怎么了?”
“离婚之后,一直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容祈扯了下嘴角,露出嘲讽。
但很快,他微拧了下眉心,嗤笑着说:“可是我妈妈生病之后,他把自己所有的存款,都送来给了我爷爷奶奶。”
程厘错愕,朝他看去。
容祈情绪很淡的,看着树下轮椅上的人:“所以这种人真的很可恶,要么就烂人做到底,让我一辈子都恨他。要么就……”
要么就当个负责任的父亲,让他一辈子都爱他。
但男人两样都没做到。
“前两年他喝酒之后,醉酒闯红灯,被车撞成了瘫痪。他也没什么亲人,社工不知道怎么辗转联系到我,我就联系了疗养院,让他住了进来。”
容祈垂下眼睫:“就当是还了他给我妈妈看病的那笔钱。”
程厘听到这句话,鼻子更加发酸,眼尾再次泛红,她终于抬手用力抱住了他。
不管是那个曾经在岁月里受尽苦难的少年,还是眼前这个功成名就,却依旧难掩心头的哀伤的男人,她都想要用力抱住。
“容祈,”程厘低声喊着他的名字。
容祈弯腰,脸颊蹭着她的长发,喉结上下微微滑动,轻应了声:“嗯。”
程厘轻声说:“我们以后,一定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嗯,”容祈淡声道:“好。”
“就像我们家一样,你喜欢这样的吗?”程厘问道。
容祈知道,她说的是她自己的家。
“喜欢。”
容祈带着笑意,轻声说道。
*
夕阳西下,两人离开敬老院时,绯红色晚霞散落在天际,将整座城市都染上了奇异的色调,有种温馨而澎湃的感觉。
“我们现在去哪儿?”程厘问道。
容祈揉了下额头,拿出手机,“去处理一下该处理的人。”
程厘一怔,谁是该处理的人?
但容祈又在导航里输入了地址,抬手揉了下程厘头顶:“今天就麻烦程厘小姐,当我一天的司机了。”
“好嘞,”程厘语调欢快地说道:“容总,您安全带系好,小程我要开车了。”
他们这次目的地,是一家外滩边上的五星级酒店。
因为路程很远,容祈又发着烧,所以开到一半,他就闭着眼睛,好像是在睡觉。
程厘尽量将车子开的稳一些,免得颠簸来颠簸去,让他休息的不安心。
到了酒店,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