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曲峤
或许,她当时的产后抑郁便是由那时而起。
那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找过月嫂/育儿嫂,都是她自己学习科学的婴幼儿护理知识,科学育儿的。
好在父母都是退休的教师,可以帮她照顾小繁和泡泡。
奚言想起过去,仍觉得心有余悸。
“我不会打孩子。”
她听见许泽南清沉的声线。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不大,语气也偏轻,却给人一种力量感,一种值得信任的感觉。她也确实相信他不会打孩子。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奚言就听说校草人很高冷,说话的语气、冷漠的眼神会让人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距离感。
但他没这么对待过她。
他看她的时候都是眼里带着笑的,也没有大声吵过她,更别说对她动手了。就连最后分手的时候,他也只是用力地扼着她的手腕,垂下眼放低姿态求她别走。
她又听见他说:“我也不会跟你抢孩子。”
奚言心虚:“这个不好说吧。”
想起赵秘书对她的评价,许泽南怎么都觉得不客观。
他什么时候跟她讲得通过道理?
许泽南抿了抿唇:“你是个讲道理的语文老师吗?”
“当然是啊。”她杏仁般的双眸眨了眨,无辜清纯。
“那你能听我说完?”
“哦。”
许泽南精准抓取了奚言这些年对孩子的父亲缺失的遗憾心理,针针见血。
他说孩子们不是没有爸爸,只因为她不想要他们有他这个爸爸,是因为她的自私。
奚言眉心一跳:“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我话重了?”他恍了恍神,问。
“你说呢?”
他果然抿直了唇线,放缓声音。
“那我跟你道歉。”
奚言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许泽南继续讲道理。
他强调爸爸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的重要性,他甚至引用和推荐了相关的文献研究给她。
但他不知道,奚言怀孕期间准备了那一年的研究生入学考试,孩子九个月的时候,她重返校园,攻读了教育心理学的硕士学位。
所以,她怎么会不明白,父亲的角色在孩子成长过程中,乃至一生中都有着无可替代的作用。
尤其是男孩子。
就像泡泡一样,奚言总担心他太过于懂事了。
懂事到令人心疼的地步。
他从小就不会和妹妹去争抢玩具,一周岁以后就没有再哭过了,两岁多的时候,他走路被别的大哥哥撞倒在水泥砂浆路面上,脑袋上磕了一个大包。
白皙秀气的小脸上,伤口和砂石在额角触目惊心。
儿科医生用酒精擦拭消毒的时候,奚言哭得稀里哗啦,泡泡却是一声没吭。
他甚至抬起手臂,在她后背拍了拍,以示安抚。
喜怒哀乐的情绪掩在心底,他表露出来的总是面无表情。
奚言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有父亲的陪伴,他是不是也能够像他这个年龄的其他孩子一样,娇气一些。
学会撒娇,而不是小小年纪就只学会了坚强。
如果说以前是没办法,她不知道许泽南有没有自己的家庭,不知道他有没有正在交往的女朋友,在他不知道孩子存在的情况下,她不会主动去让他承担起一个父亲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那对他也是不公平的。
但现在——
重逢以后,她得知他一直单身,没有家庭,也没有女友。
他现在诚意满满地想要参与进来孩子的成长,不止是起到住家阿姨的作用,更多的是作为一个父亲对孩子进行陪伴和教育,并且他许诺和保证绝不会和她争夺孩子的抚养权,他承诺只是想做个孩子成长过程中不可或缺的陪伴。
她如果继续反对,那的确是她自私了。
即使只是为了孩子,她也应该同意和欢迎。
“但我们之间,就只是孩子爸爸和妈妈的关系,这一点你要明确。”奚言最终说。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嗯”了一声。
奚言不知道他这声“嗯”里饱含着什么样的情绪。
突然想到班级里有重组家庭的学生改了三次姓,随生父姓,随母姓,最后随继父姓。
奚言最后试探性地提一句。
“你以后不会要求孩子改跟你姓吧?”
气氛似乎变得轻松起来,他“嘶”了一声。
“你要是愿意,我跟你姓,也不是不行。”
奚言:“……我才不愿意。”
这顿饭,两个人其实都没怎么吃。
春桃餐厅紧挨着星芒小学,午休铃声响起,许泽南主动说:“你回学校吧。”
就像当年,他一遍一遍地目送着她回学校。
显然,奚言也被他这句话拉入了倒带的回忆。
她深呼一口气,丢下句话,快速离开餐厅。
“大班三点五十放学,你别迟到了。”
-
幼儿园三点五十放学,但许泽南第一次去幼儿园接孩子怕迟到,三点刚过就到了星星幼儿园门口。
拥堵的交通比星芒小学上学放学还夸张。
他花了半小时也还没停好车。
接连有幼儿园的小朋友牵着家长的手出来,他有些分不清楚奚言所说的三点五十放学是最后离校时间还是最早离校时间。
他打电话来的时候,奚言刚好帮父亲搬好病房。VIP院区的独立病房是个两室一厅的套间,空调冰箱洗衣机,连厨房用品都有,可以直接在医院里做饭炖汤。
便于家属照顾病人的饮食起居。
营养师甚至会免费出具合理而营养的饮食搭配。
奚言对他的高效率帮忙多少是有些感激的,接听电话的时候先向他表达了谢意。
许泽南问她为什么才三点钟就有小朋友陆续出来了?她说的三点五十是不是最后的离园时间?
奚言只好又给他解释,三点是小班放学,三点半是中班放学,泡泡和小繁大班了,所以是三点五十接。
“车停哪儿?”许泽南又问。
奚言给他指了一下上回陈老师告诉她的地方。
许泽南抿抿唇,表示没听懂。
“你是路痴吗?”奚言气不打一处来。
就叫他去接个孩子,有这么难?
“是啊。”许泽南理所当然:“你不是知道的吗?”
奚言想起过去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走过的那些弯路:“这都几年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还很有理:“我有司机,怎么会有长进?”
奚言:“……那你司机呢?”
他又开始扯他的歪理,他说接孩子带司机,孩子认错了爸爸怎么办?
奚言更无语了:“……你随便停吧。”
许泽南最后也没随便停,找了个的车司机,塞了点钱,带他去停了个车。
走回来的时候,刚好三点五十。
但他又被维持幼儿园放学秩序的老师拦了下来。
奚言再接到了许泽南电话的时候,明显不像刚才那么友好和有耐心:“你又怎么了?”
“你没给我家校联络卡。”
奚言:“……”
哦,她也很少接孩子,忘了也正常。
最后,还是奚言给陈老师打了个电话,陈老师把两个孩子给送出了幼儿园。
许泽南看到小繁和泡泡,向他们招了招手。
陈老师这才松开手:“奚续沉,奚续咛,跟你们的爸爸回家哦。”
小繁喜欢陈老师,也信任陈老师。
她向陈老师解释:“陈老师,那不是我爸爸呀。”
陈老师又重新牵上两个孩子的手,一时警惕起来。
可是刚才孩子妈妈打电话过来是说孩子爸爸来接的呀,而且,这……分明长得很像啊。
陈老师一时没了主意,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
许泽南:“……”
最后还是泡泡对陈老师说的:“陈老师,我和妹妹跟他走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