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川澜
姜时念等了几秒,他仍然没动,她咽了咽,手指发僵,轻轻剥下了帐篷软料窗口的一角,借着外面淡淡光线,看到男人颀长的身影站在楼梯口,一手提着她的行李包,包口是开的,另一手,竟然握着她摆在上面的一件贴身针织衫。
他泛白的指节嶙峋着,攥紧这件衣服,脊背半靠着墙,缓慢地伏低,额角垫在上面,直至漆黑双眼,高挺鼻骨,敛起的唇。
姜时念怔怔望着。
开枪都不会发颤的人,此刻陷在她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衣服间,平直肩膀在微不可察地极轻发抖,那些惊痛不需要言说,都在他充血指尖和咽动的咽喉上。
她忘记作出反应,眼前忽然朦胧。
他怕成什么样子,因为那一刻险些的错失,他已在溃败边缘,不能开口跟她多说话,不能太亲密,怕会没底线地做禽.兽事,所以就这么停在门外,埋进她穿过的衣服里。
姜时念手一乱,勾开了帐篷的门。
半映着灯光的男人抬起头,眉眼黑到慑人,眸光强硬,侵略性极重地盯向她。
一行泪却隐匿在阴影中,顺着他冷白脸颊,倏然滑下。
第60章
姜时念缓过最难捱的一阵心疼, 身体的反应比头脑更快,手忙脚乱把帐篷门敞开,迫切地出去。
她鞋是脱掉的, 来不及穿,脚上只有一双浅色棉袜, 站起身的时候太急,脚尖被拉链勾住,整个人向前跌了跌,身形不稳。
行李包下意识咚的落地,沈延非迎面大步过来, 把要倒下去的姜时念勒进臂弯。
他看起来面色沉凛, 没有过多波澜, 除了那行泪, 依然是声色不动的沈老板,但手上力气却是失去分寸的凶暴狠重, 她跟他贴紧, 彼此身体毫无缝隙, 胸膛里飞跳的心脏隔着肋骨互相撞击,跟她腰间的骨骼一样, 被掌控到酸痛。
她仰起头, 直接去吻他瘦削下巴上悬着还未消失的水印,让他没有否认的机会,直视他薄红的眼睛问:“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 不进去找我, 宁可抱一件衣服, 也不来抱我?沈延非, 不管你接受不接受, 我已经在你面前了,你还要忍?眼泪就这么不想让我看见?”
沈延非背对着灯,眉目罩着层暗影,他鼻息太烫,烫得只是略微垂首逼近,她被拂过的皮肤就一阵激栗,本能地轻轻哆嗦。
他音量低,沙砾感揉研她耳朵:“我在那条巷子口抱你,你当时已经快呼吸不了了。”
那他意识里叫嚣滚沸着想做的事,以她急需休养的精神和健康状态,怎么忍受。
他现在把握不了那个度,没办法控制多少深浅,他会过激,压抑不下来。
她刚从直面了武力冲突和枪林弹雨的险境里出来,就要承载他过份的宣泄,他不舍,趁他还摁得住,保持一点距离,等他稍微稳定。
可等不了。
姜时念记起那时候的窒息,真像快没命,她不再说话,不穿鞋的脚反而灵活,踮起来压下他后颈,闭眼亲他过于凉的嘴唇。
她亲一下,抬眼凝视他,凑上去再来,反复地盯进他黑瞳深处,要掏里面真正的洪流。
沈延非不动,胸口在一次次加快起落,身上那种处于战乱中的锐利强悍变本加厉,融进某种疾风暴雨前的深沉威压。
姜时念唇被磨热,张开口小声呼吸,再去碰他时,她下颌突然被修长手指一把掌住,他掌根凸起的骨节抵在她颤动的咽喉上,他骤然深入,狠狠吮她一刻,她“唔”的一声眯起眼,洗尽铅华的白皙脸上,涌起泛滥血色。
眨眼的几个开合间而已,姜时念都没有反应过来,沈延非已然一言不发地把她从地上抬高,半是搂半是推地摁上旁边那堵墙,手掌托起她腰臀,她双脚悬空,不自觉蹬动着,足尖划过他绷直的膝盖。
火信滋滋燃烧到最末,炸响声轰鸣,似远似近。
她干热唇缝被强势地拨开占据,他含裹住她湿漉的舌,搅动着狂热猎取,没有喘息空间,没有半分错开的余地,他根本放下理智,用唇齿无限度地感受她确定她,也在折磨她,拆碎了描摹她鲜活身体和生命,他占据侵略,征伐进犯,要把人咬坏咽下,熔炼成一体。
姜时念隐在皮肤里的汗层层溢出,半睁的眼里光芒涣散,她感受不到背后墙壁,只有他,她也不想呼吸,炙得心上疯跳刺麻,抱紧他脖颈,细细指节穿着他乌黑短发,忘情回吻。
多少天来惊恐忧思,堵满的热望,都发泄在他口中。
他握枪的手灵活敏捷,也透着无所顾忌的冷酷,扯乱她衣摆,她里面没有搭扣,穿着松紧的运动款,被径直推开,堆在上方,由他带着大小伤口的粗粝指腹欺压变形。
姜时念脚腕虚软,沁出的声再被封住。
她从墙面略滑下,酸胀踩在他鞋面上,头被迫高高仰起,嘴唇红肿,边角在吞咽间渗着津液,流过小巧下巴。
“沈延非……”
她迷乱失神,不受控地叫他名字。
“沈延非。”
沈延非捏着她,肆无忌惮,咬得她唇上充血,低哑质问:“你什么都敢做,是不是?这条路多远,这边风险多高,新闻里没有看到吗!中间不管哪个环节失误都会致命,你真出事了让我怎么办!”
姜时念胸前高涨,滚烫到不像自己的,她眼睫间渗出生理性的湿,只低喊出一句“那你出事了让我怎么办”,之后就再也无法开口,他手掐过她腰间,不容挣动地移向下,重重刮过一片润。
她所有言语硬生生哽在喉间,后脑靠在墙面上,他扣住,太熟悉太想,想到顶峰,精神没了约束,只管让她满面胭红的出声,滑感透过他曲起的指节。
姜时念胡乱抓住他长裤,无力轻扯,人向前倒,伏在他动作时微微颠簸的肩上,做不出更多,就张口咬到他锁骨,呜咽着浑身无措地急颤。
外面好像下雨了。
不及屋内相隔太久的倾盆。
紧促到随时崩发的稀薄空气里,楼下一层突兀响起一阵通知似的铃声,有人在楼梯口轻叩几下,没有说话打扰。
姜时念却像被提醒了此刻环境,紧张到一下收紧,酸胀就停息不住了,她脸上血色更浓,被沈延非覆下来拥吻,指腹恶劣地碾进她唇角边,把雨水融进去,一起浅尝。
沈延非理了理她的衣服,单手托抱起来,走回房间把她放床上,又卷起两层被褥,回到外面大厅,曲身铺进了帐篷里,他点亮里面角落一盏昏黄的手提灯,再抱回她送进去,抚了抚她脸颊:“铃声是通知晚饭好了,没有人会擅自上来,我去拿,等着。”
姜时念攥住他手,红已经蔓延到脖子上,她抿抿肿痛的唇,眼睛不禁往重点处的起伏看:“可你……”
“等等就好,”沈延非面不改色说,“别看了,越看越下不去,你不如想想怎么摸。”
“只是……摸吗。”她被欺负惨了,语气褪掉几天来的果敢镇静,透出一丝依恋的天真。
沈延非手顿住,把她拽过来又亲过几次,才拍拍她头,起身往楼下走。
姜时念瘫倒在厚软的被子上,并起双腿,抓过包把脸埋进去,滚了两下,又把课本翻了出来。
她压在胸前贴了贴,屏息把它卷到最后一页,摸了摸上面已经变浅的字迹,和塑封的野花一起,摆在了帐篷的门外,一如当年他放下的位置,然后拉起门,心跳如鼓地等他回来。
楼下人多,但有条不紊,除了雇佣的大批人员外,铂君本身随行的都在其中,知道今天特殊,太太竟然不远万里冒着危险追过来,当然不会有胆去招惹沈董,晚饭备好以后,就都识趣地退开。
沈延非提起餐盒,到二楼的时候,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二楼原本是图书馆设置的休息区,角落有两个货品不全的自动售卖机,摆好了还没正式使用,局势就已陷入动荡。
他拨下几瓶有甜味的牛奶,顿了顿,又到卖生活品的另一台,划两盒摆在最下层的某种必需品,都放进装餐盒的保温袋。
物资有限,艰难匮乏,竟然没有礼物可以送她。
沈延非垂着眼,黑睫阴影斑驳,他抽出袋子里的纸巾,长指展开一张碾平,视线笼着,缓缓折叠。
挺拔冷隽的身影,就这样半靠在二楼无声无息的黯淡光影中,指间翻转,把一抹简单的素白色,绕成一朵含苞玫瑰,他将花根缠紧,才瞥到自己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流弹擦过,伤在渗血。
他随意蹭掉,只庆幸玫瑰没有弄脏。
沈延非上楼,二层以下是图书馆开放区,三层是办公室和宿舍,中间有一道门,他将门关闭锁住,踩着台阶回到三楼大厅,心紧涩地涨着疼痒,一阵强过一阵,在楼下还能克制,一靠近她,就只剩深重无解的魔障。
他捏着那朵简陋的纸玫瑰,迈上最后一层楼梯。
其他地方暗着,唯有帐篷里亮一盏灯,把她身形勾勒投射,映在篷布上,外面雨声细密,像敲打窗,也像敲打万物,棚顶,花丛,山间黑压压的石块,谁倒在那场青涩的雨中,全世界都在右耳里裂开巨响。
沈延非停在原地,脊背笔挺,手指收紧到溢出死白,还在不断向内折起,他无视疼痛,一动不动望着帐篷门口,某一刻山洪嗡然崩塌,冲破他耳膜和那道岌岌可危拦着的线。
一簇早已风干的野花。
一页曾匆忙留下潦草字迹的课本。
右耳爆出短促的剧痛,牵连心脏被握到不成形。
沈延非眼帘微垂,忽然松了松手,看到自己叠好的那支玫瑰,白色上到底沾了他的血。
她纯白就好,她可以轻松无瑕,根本不需要被他沉年的血污染,留下擦不掉的厚重痕迹,她做一支铃兰,做白色玫瑰,做天鹅,做至高无上的公主,不用为他奔忙冒险,更不要于心有愧。
帐篷里的人影突然动了动,慢慢拉开门上拉链,露出灯光照应下,女孩子素面朝天的脸,她浸着温软水色的雾,月似的干净皎洁。
从第一眼,她就是那轮月亮,无论走过多少时光,都永恒不变高悬在他死寂的夜空里。
姜时念看着他,双手撑地,弯了弯眼,她摊开右手手掌,里面露出一把包里备用的折叠小刀,她翻转,刀掉下,轻声含笑说:“学长,我再也不用拿刀了,你送我的花,我人生里得到的第一束花,当年就收到了。”
“你说奇怪吗?”她问,“我明明不知道这束花从哪来,就收了八年,我课本后不清楚谁写的字,我也一直留着,从姜家离开,我带的东西很少,除了跟你结婚的户口本,好像就只有这个夹着花的课本。”
她抬着脸,干净纯美:“我一无所知,可我留下了你存在过的痕迹,从最开始就是注定的,我一定会到你身边,对不对?”
沈延非喉结滞涩地滚着,慢慢走到姜时念面前,一如当年,他重伤撑不住力气,在她帐篷前跪下来,放下那束告别的花。
“知道了?”他语气还称得上平静。
姜时念却心如刀绞:“不小心知道的,你到底没能瞒住我,就算不是这一次,总有一次,我会发现。”
他眼里太黑,黑到浓稠凝固,没有光能透得进,他托她脸侧,拇指刮过她饱满嘴唇:“为这个来的?为这个,所以才不顾后果,急着见我?”
姜时念愣了一下,乍然听懂他的意思,心口喷薄出的酸涩要把人溺毙。
她咬着牙,反而不正面回答了,掐住他手腕,迎着他质问:“沈延非,你是不是抱着可能会回不去的念头才来的?!你觉得我对你只是一场时间还很短的热恋,就算你没了,我最多伤心一段,就能拿着你的遗嘱,用着你的财产,往后好好生活,是吗?!反正我有家了,有父母了,你不是我海面上唯一的浮木,所以就算结束也没什么,是吗!”
一字一句,都在蹂.躏他心。
姜时念一定要问:“你真希望,对我来说结束也没什么?”
“结束”这个词是给他的极刑。
沈延非顿在她脸上的手环到她颈上,虎口卡着喉管,把她扣向帐篷里面,他侧身哗的拉起那道门,旁边灯盏翻倒咕噜滚着,光影错乱,晃遍氤氲的视野。
他压她到揉皱的被子上,固定在身下,她长发铺开,漆黑散开的一团,缠住他侵占的手指,他撑着身,她颈上脉搏在他掌心砰砰跳动,弄脏了玫瑰的血,也玷污或霸占一样,沾上她雪白皮肤。
“结束?”
她躺倒他把控,男人俯首,目光看似居高临下,实际低进尘土。
“我希望的,我想要的……”
沈延非望着她,闷哑的笑似有似无。
“我想要你爱我,没有愧疚歉意,没有弥补。”
“想你需要我,你拥有再多,仍然离不开我。”
“在意我,想我,没我不行,心里眼里不装别人,只有我。”
“但不是你豁着命来找我!”
“我已经来了!”姜时念抓紧他青筋毕现的手臂,让他把自己扼得更狠,“什么亏欠弥补,这些能支撑一个人不管不顾的跑这么远吗?!因为爱你……”
她说完这句话,不由自主融化开,莹然凝视他:“沈延非,只是因为爱你我才会来,我尽力让自己冷静,等你,可我太想,我害怕你不回来,我身边什么都有,朋友父母一个不缺,我的工作顺利,前景很好,我的命也还很长,但我就是要找你,别的我都可以放下,没有你不行,我所有能给的,也都给了你,你从前让我不要妄自菲薄,你现在又凭什么怀疑!”
她问:“我在这儿出现,你真的没有一点开心吗?学长,见到我,你高不高兴?”
沈延非五指在她颈间留下指印,他放开,哪里还需要回答,全然失态地俯身把她搂住,戾气难收,扯开她松散衣领。
姜时念眼窝泉涌,抬起头任他吻,又含混问:“十八岁的你,开心过吗?”
衣角好像裂了,发出刺耳轻声,她绷起腰,细细密密地喘,汗湿的手乱动时,摸到什么拾起来,朦胧间看到一朵血迹斑斑的折纸玫瑰。
“送你,”沈延非贴在她高温的耳廓上,如同之前所言,摁她手去找更热的,让她握,“十八岁的我,也送你。”
开心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