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小蛐
舌尖麻疼的感觉好像还重了点,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现场收音的台词效果。
却夏一路跑到导演棚。
进去前,有道修挺的身影从棚子下一低头,半折腰走出来,停在了她面前。
白毛顶流,陈不恪先生。
但今天不是白毛了。
却夏没忍住,勾着狐狸眼儿,多看了两眼他那头被老导演薅着染了黑色发蜡的碎发。
这白毛染成黑发,一次性发蜡着色效果不好,尤其近处看,粗糙得有些透色,怎么看也是小县城路边二十元洗剪吹的水平。
多亏了碎发下的神颜撑着,硬是给那染发弄出了黑白之间的奶奶灰似的冷淡松弛感。
疏离,高级,还好看。
到了某个极端上,颜即正义这种鬼话也可以是有道理的。
许是却夏看热闹的情绪太明显。
陈不恪察觉了,原本要说的话咽回,他长眸微狭,居高临下睨她,冷飕飕地哼了声,“看什么?”
嗯。
看一只掉了下水道的高贵白猫。
却夏想着,微微勾扬的狐狸眼角就憋上了点儿笑。
但棚里棚外还有人。
却夏就努力绷住了,“没什么,”她惯常地假装着礼貌客气不认识,“陈先生要出去吗?”
不等却夏把“我给你让路”用行动表达。
陈不恪像没听见她第二句,他插着兜,忽偏过身,向她肩侧一低,上身就俯过来。
薄冷的松木香蓦然靠近。
却夏睫毛轻颤,本能就要向后退开。
但白毛的动作更敏捷——
先她一秒,他单手拎住了她外套后的连衣帽,拽起来,扣到了她脑袋上。
修长指骨也不在意亲昵,抵着她帽沿用力压了压。
“都快冻成只白脸儿的小鬼了,还不知道去棚里避风,之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傻。”
“?”
却夏被他忽然举动搞得一惊。
她没来得及说话,走过来的副导演在他俩旁边停下。
对方表情古怪,视线在两人间有些过于近了的距离间转圜了圈,试探张口:“恪总和却夏好像挺熟,以前认识?”
却夏:“不认识。”
“……”
陈不恪没出声,细密长睫懒懒垂了,从睫睑半遮的漆黑眸子里掠过点情绪。
“…是,不认识。”
白毛到底还是放过她了,他转过身,刚给女孩抚过帽沿的手漫不经心地插回兜,“不过也算一见如故。”
却夏扭头:“?”
副导演乐了:“恪总,咱俩认识也五六年了吧?我怎么都不知道,您还能跟人一见如故呐?”
陈不恪心不在焉地敷衍着:“可能这就是剧本里,天选白月光初恋的缘分吧。”
却夏:“。”
你再扯。
副导演听得发笑,笑里却又更古怪地深看了却夏一眼:“那两位天选再聊两句,聊完就过去吧,邛导要给你们讲讲后面几场戏。”
“嗯。”
却夏被副导演那似乎极有深意的一眼看得背后莫名发凉,正抱着热水杯给自己受惊的灵魂回温呢,旁边白毛,不,相当冷漠性感的奶奶灰顶流就侧过身来了。
“别人是想方设法跟我套近乎,到你这儿,是想方设法跟我装不认识?”
陈不恪低了音量,轻哑着声问。
却夏保持可以被形容为路过的距离,也不去看记仇的白毛顶流:“我怕麻烦。”
碎发间那人凌眉一挑:“我是麻烦?”
“……”
却夏仰回脸,给了他一个无声但诚实的眼神。
“。”
陈不恪气笑了,偏过脸,“行。”
却夏犹豫了下,正纠结着这样是不是有点凉白毛的心,毕竟这会儿寒冬腊月的,俗话说,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还没想完。
头顶那把低哑磁性的嗓音俯下来,近得好像要贴靠到她的兜帽上了:
“麻烦说,让你等着吧。”
“?”
他低缓着声,一字一停:“后面折腾死你。”
“……”
却夏没表情地握紧热水杯,目光凌迟着某个没事人一样插兜走开的白毛顶流。
恶语伤人六月寒?
怎么就没冻死这祸害呢。
·
下午的拍摄正式开始。
俗话又说了,好的不灵坏的灵。
却夏的担心完全没落空——舌尖被烫了下的感觉在麻木消退后,果然就是难以忽视的刺疼,隐约似乎还起了小水泡,让她几句有卷翘舌音的台词都含糊了些。
第一场就让邛导不满意地拍了桌。
好巧不巧,这场跟她对手戏的是陈不恪,褪色成奶奶灰的碎发被老古板导演摁着又加了一层发蜡,这会儿终于变成顺毛的黑发了,看着还有点乖。
但乖的只是发型,稍稍往下,那双凌冽漆黑但不耐耷着的眉眼就写满了“别惹我”“近者死”。
——白毛在发色上似乎格外叛逆。
但他这点坏心情,在却夏经历了五遍NG才拍完那段镜头的时候,就被彻底“治愈”了。
却夏被导演训得臊眉耷眼,回到休息区,就看见染成顺毛版黑发的陈不恪懒洋洋地靠在躺椅里——怀里还抱着她的热水杯。
却夏皱了下眉,左右看过一圈才确认自己没走错:“…这里是公共休息区。”
“嗯。”
“你私人休息区在另一边吧?”
“这里视野好。”
“……”
白毛可能脑子不好。
却夏欣然说服了自己,并因此大度地准备不跟他计较他抢她热水杯的事情——反正NG五遍,这会儿那杯子应该也快凉透了。
却夏走回自己放东西的椅子,跟陈不恪坐那张空椅,刚好隔了一两人距离。
聊胜于无,就当白毛还有点不祸及她的良心。
却夏想着,掀开椅子里的薄毯,然后就在底下看见了个陌生的深灰色热水袋。
“?”
两根纤细手指将热水袋拎了起来。
很热,有点烫手。
想都不用想是谁的。
却夏对着热水袋沉默几秒,没说什么,慢吞吞抱进怀里,转过来坐下了。
陈不恪那边剧本翻过一页,“邛杰训你了?”
热水袋烘得却夏昏昏欲睡:“…嗯。”
碎发下眉峰微皱,但又捋平,话声倒是听不出什么波澜:“你是不是暗恋我。”
“——?”
却夏的困意一秒就荡然无存。
她睁圆了眼睛,充满怀疑人生地转过去,对上的就是那人微谑的眸。
陈不恪放下剧本,似笑非笑的:“不然怎么一念台词就结巴?”
“…我那是喝水,烫的。”
虽然罪魁祸首也是面前这个祸害。
“烫哪儿了?”陈不恪仍是笑着,却皱眉了。
“舌——”
却夏顺口说了一半就兀然停住。唇齿抿着微微疼麻的舌尖,尴尬地停了一两秒,她转回脸。
“没事。”
陈不恪听见了那个停得突兀的单字,眼眸里正有点情绪波澜,还没等他想好怎么不冒犯地追问,余光里进来个碍眼的身影。
却夏也察觉了,抬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