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纸鸢 第39章

作者:星河蜉蝣 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现代言情

  但谢斯止偶然听庄园里的老人提起过,谢盈朝的童年,并不快乐,甚至满是阴霾。

  他是家族里最优秀的孩子,无论智商还是心性都远超同龄人,一部分是生来带的,另一部分,是后天培养的。

  作为一个家族的掌权人必须要有绝对冷硬的心肠和绝对稳定的情绪,无论面对什么事,都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摒弃私人感情,如机器一般将家族的利益置于最上。

  因此,小时候,谢盈朝的父亲曾对他进行过许多次的情感剥夺。

  譬如,父亲会在生日时送他一只小狗。

  在第二年的生日,再递给他一把匕首,让他亲手杀死自己的宠物。

  譬如,父亲会为他找来许多同龄的玩伴,等他们感情渐深后,再一一将他们送走,又或是当着他的面阐述孩子们在庄园里犯下的过错,皮鞭的声音、孩童的哭喊声令他不忍,可他每求情一句,那些小孩受的惩罚就会越多。

  再譬如,父亲会强行将他按在死去的母亲面前,逼他去触摸那冰冷的满生着尸斑的尸体。

  他告诉他,一个人的生命太脆弱,只有一个家族的生命才能长盛不衰。他还告诉他,人不能被感情困束,否则难成大事,所以,他的母亲不能活着。

  玫瑰花田之下埋葬了许多东西。

  谢盈朝的小狗,谢盈朝幼时的朋友,谢盈朝的母亲,谢盈朝手上的罪孽,还有谢盈朝的过往。

  他也曾因死人而感到恐惧,也曾因鲜血而颤抖,也曾在夜里辗转难眠时痛恨过父亲。

  可当他成年之后站在了家族权力的巅峰,回想起当年父亲的话,竟然自心底产生了一丝认同。

  如果他是一个柔软懦弱的、被感情左右的人,如果他没有残忍血腥,令人恐惧的手段,那这些年起伏的危机,无数的暗潮,足够将他吞噬千万回了。

  父亲去世很久了,他这一路走来再没人见证,于是玫瑰花田就成了最好的见证者。

  哪怕花田下枯骨累累,他也很愿意让它继续在庄园里盛放。

  时刻提醒他,当年父亲说过的话,时刻提醒他,他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

  没有人敢去碰谢盈朝的花田,除了那个少年。

  半年前,他夜里毁掉了大片的玫瑰田。

  事后,告密的佣人莫名其妙被花瓶砸伤,谢盈朝没有发作。

  今晚他又发疯,直接把那片花田烧得干干净净。

  谢斯止身上还有淡淡的汽油的味道。

  他站在谢盈朝的面前,和从前一样,唇角挂着散漫的笑容。

  “告诉我这是意外。”谢盈朝目光锐利。

  对于这个少年,他的感情很复杂。

  一方面,他的感情能力已经薄弱到无法计量。

  别说他们的身体里只流着一半相同的血,就算是父母离世,他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可另一方面他也清楚地知道,谢斯止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至亲了。

  从他进入庄园那天起,就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与位置,从不做逾越的事,也从不说不该说的话。

  要说哪里不平凡,那大概是遗传他母亲的美貌基因,总之,是个漂亮、却不会让人感到威胁的少年。

  即使曾经发生的一些事件指向他,可最后也都没有证据不了了之了。

  联系到一个月前,少年因为谢文洲口中“爆炸”的话而对他出手的事,谢盈朝并不想一上来就为难他。只要他继续没有存在感地在庄园里做他的废物小少爷,谢盈朝不介意和他玩玩兄友弟恭的游戏。

  “我说是意外。”少年淡然地与他对视,“你会信吗?”

  谢盈朝蹙眉,因为他看到了少年唇边的笑容变得有些嘲弄。

  他语气很平静:“我只是想起了我妈妈,你还记得她吗?”

  谢斯止的母亲是少见的美人。

  这一点,连见惯了美丽女人的谢盈朝都不得不承认。

  其实也不需要他来盖章认可,如果不是美人,他们的父亲也不会与她维持一段时间的关系,还生下了谢斯止。只是那个男人比谢盈朝还要冷酷,感情能力比他还要低微,他抛弃一个女人,比换一件衣服更快。

  那女人带着年幼的谢斯止来到谢家时,刚好谢盈朝的父亲去世不久。

  那时的家族是一汪汹涌的深水,旁系势力蠢蠢欲动,极不安分,都想把年仅十八岁的谢盈朝从继承人的位置下拉下来。

  谢盈朝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稳住局面。

  每个人在压力之下的宣泄途径都不同,有人是运动,有人是吃喝,而他是性。

  谢盈朝在有极端的压力需要宣泄时,在床上也不会太温柔。

  可一旦在这种时候失手弄出人命,那些虎视眈眈的谢家旁系能借此机会大做文章生吞了他。

  那个女人是自愿与他做交易的。

  她已经和家里断绝了关系,就算死掉也不会有人找她,更不会有人为她出头。

  她把自己的死活交付在了他的手上。

  ——只要谢盈朝能为当时高烧不止的谢斯止找来医生,承认他是谢家人,不再让他去外面流浪。

  她身上有种弱质的纤美,是谢盈朝喜欢的类型,她主动提议,他当然不会拒绝。

  只是那时的女人已经被生活磋磨了心性,她能给的只有温顺和软弱,注定她不会是谢盈朝最喜欢的那一类。

  被家族权力纷争弄得心烦意乱的夜里,他在卧室那张软床上宣泄了许多负面的情绪。

  那女人自杀离世后,也被佣人埋进了玫瑰花田。

  这些事,他以为是隐秘的。

  现在看来,谢斯止不是完全不知情。

  可少年的语气还是很平静:“她总给我烤蛋挞,因为她只会做那个,不过现在我,已经忘记是什么味道了。”

  “哥,你还记得她的样子吗?”

  他这样问,谢盈朝眼里的阴翳又深了一层。

  “你不记得。”

  谢斯止手上沾了点汽油,在刚才的大火中被烧掉了一层皮,冷白的皮肤散发着焦糊的味道。

  他垂眼盯着伤口,麻木而沉静:“我的记忆也很模糊了,我甚至,连一张她的相片都没能留下。”

  谢盈朝:“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她了。想到她去世之前低落的情绪,想到她烤的蛋挞很香,可我再也吃不到了。她身上总是出现淤青和伤痕,哥对自己的女人,为什么就不能温柔一点?”

  谢盈朝蹙起眉梢。

  谢斯止仿佛没有看到他越发阴冷的神情,笑笑说道:“如果当初能对她好一点,我就不会变成没有妈妈的小孩,而她也不用长眠在冰冷的泥土下。地底的泥土很凉,她一定很冷。”

  “所以,你放的这把火——”谢盈朝走到他面前。

  他比谢斯止略高,目光压下来的时候带有很沉的压迫感,“——是为了温暖她?”

  谢盈朝觉得有些可笑。

  谢斯止不置可否,没有解释,也没有求得男人的原谅。

  他一个字都没提及许鸢,把一切揽在了自己和已过世的母亲身上。

  刚运动完回来,谢斯止的额头还绑着一根止汗带,他随手摘了去,于是,额前的碎发变得乱糟糟的。

  屋外的大火仍在燃烧。

  他唇角笑意轻微,当着谢盈朝的面,脱掉上衣:“或许吧。”

  本该是皮肤最细腻的年纪,可他身上伤痕累累。

  有刀伤,有鞭伤,有花瓶碎瓷片割下的伤口,现在,又要添新伤了。

  谢斯止转身,一回头,看见许鸢站在门口。

  她披着谢盈朝的西装,长发尽管简单地梳理过,仍不难看出它曾凌乱的痕迹,是被男人揉搓揪拽的。

  她皮肤很薄,额上白净的头皮隐隐发红,脖颈有道明显的掐痕,肩膀、锁骨上齿痕凌乱,朝外渗着点点血渍。

  也许是在一半就被迫停止的缘故,比起过去从谢盈朝床上下来的女人,那些伤没有太过刺眼。

  但谢斯止只是看一眼,就垂下了眼。

  如同目睹了不能直视的罪恶,被烫到了眼球。

  他一步一步走向门外。

  浓烟呛鼻,佣人已经提着鞭子站在了那里。

  他走得很慢,像是故事里行走在刀尖上的人鱼,凭空里,有一只利刃剜着他的双足,痛感向上遍及全身,让他喘不过气。每接近女孩一步,那痛感就愈发强烈。

  擦肩而过的瞬间,许鸢叫住他:“谢斯止。”

  他脚步顿住,眼眸垂得很低,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敢面对自己的劣行。

  沉默了几秒后,他才抬起头。

  缓缓弯唇,朝她扬起一个苦涩的笑容:

  “虽然有一点糟糕,但还是希望,这个夜晚没有让你感到糟糕透顶。”

  “许鸢。”他盯着手腕上那串她送的沉香珠,嗓音低哑,“生日快乐。”

第23章

  庄园的大火最终被扑灭了,留下一片烧焦的狼藉。

  那夜过后,许鸢再没见过谢斯止,他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佣人对他的去向一无所知,她不会傻到去问谢盈朝,只好去问谢铎。

  弗拉克斯曼学院的冬樱开了,和开学日那天一样温柔静美,林间小路被染成了粉红色,很适合谈情说爱。

  谢铎正在和美女打情骂俏,冷不防被许鸢搅和了,他吻了吻女孩的手背:“失陪一会儿。”

  送走女孩,他无奈地看着许鸢:“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许鸢做不了任何事,她只是想知道而已。

  谢铎:“他去N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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