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河蜉蝣
那瞬间,她心底其实并没有产生类似欢喜或害怕的情绪,只是茫然——茫然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斯止静静地看着她,漂亮的唇角弯起了一个干净的笑容,仿佛能涤荡一切尘埃与污垢。
可许鸢分明看见,他漆黑的眼眸里蕴着一层阴晦的冷光。
他走到许鸢身前,垂眼凝视着她清澈的双眸:“想走?”
第47章
面对谢斯止,许鸢的反应有一点迟钝。
她后知后觉,才嗅到了空气里弥漫的危险气味。
等她想要后退时,已经晚了。
十几个穿着黑色西装保镖模样的人,将这田野上的小院围得水泄不通。
谢斯止安静地站在花树下,漂亮的瞳仁里映出了女孩苍白的面孔。
“从到庄园第一夜起,我们就是黑暗里的同谋。”
沉香珠在他手中发出了沉钝的声音。
明明曾是供在佛前香火里的东西,在此刻,木珠碰撞间,却如同恶鬼的低喃。
“你走了,我怎么办?”谢斯止走到许鸢面前,清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
许鸢回过神来,谢斯止身上的阴郁令她不适,她抬起头与他对视:“你把裴霁言怎么了?”
凭借身高的差距,谢斯止微微垂眼,就可以看到女孩额前的细小绒毛。
软软的,泛着阳光的色泽,似乎随便拨弄就会随着他的力度改变方向,任他搓揉弯折,和它的主人截然相反。
这幢房子是裴霁言拜托朋友买下的,他以为做得很隐蔽。
但这隐蔽只针对于还没有把注意力投到他身上的谢盈朝,谢斯止早知道他和许鸢的计划,查到这里毫不费力。
早在许鸢住进来之前,他就找人在小屋各个角落安装了监控。
这三天,他没有出现在许鸢面前。
因为他知道,一直处在黑暗里的人,对于希望破碎不会有太过强烈的情绪。
只有在感受过一束希望照拂之后再把它打碎,才会让她心死,让她想要离开的心思泯灭。
他要的,是彻底断绝许鸢离开的念头。
谢斯止几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了,他一直通过摄像头监视着小屋内发生的种种。
如果裴霁言敢做出一丝一毫逾越的事情,他毫不怀疑自己会把他掐死。
好在裴霁言没有。
可他和许鸢像相处了很久的情人一样在小屋看书,聊天,做饭。
两人间那融洽宁静的氛围,足以让谢斯止把后槽牙咬碎一万回了。
所以当许鸢提起裴霁言的时候,他眼眸里那阴郁的底色更深了一层。
但只是一瞬,就被他用漫不经心的笑容掩盖过去。
“想他活吗?”他问。
……
逃离囚笼的轻松并没有持续多久,就随着谢斯止的到来打破了。
就像天空中的一片漆黑云翳,时时刻刻笼罩着许鸢,到处弥漫着潮湿与粘腻,但雨滴并未坠落。
谢斯止可以在令人看不透的阴沉与孩子般的幼稚之间无缝切换。
除了第一天出现时,许鸢再没从他身上感受过晦暗的气息。
他和她待在一起时,总是笑得很明朗。
裴霁言挑选这幢小屋是因为它足够偏僻,足够宁静,只要许鸢不出门,就很难被谢盈朝找到。
但谢斯止不以为意,他带许鸢去城里,逛博物馆,美术馆,图书馆……
一开始许鸢不明白他想做什么,直到谢斯止无意中提起,她才明白,这些地方,她从前都和裴霁言去过。
他就是要把从前她和裴霁言走过的地方再走一遍,仿佛这样做,就能抹去裴霁言存在于许鸢记忆中的碎片,让她的回忆和自己染上关系。
是直白、无聊,且幼稚的想法。
这座城市很小,图书馆也少有人来。
书架上经年的尘埃被风拂去,跃动于昏黄的暮色里,最终落在了许鸢的身上。
谢斯止靠在图书馆顶层的窗边。
他抽出一张带着淡淡香味的纸巾,擦去许鸢脸颊发梢的尘埃。
“你把裴霁言放了好不好?”许鸢恳求他,“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不该牵扯到他。”
谢斯止黑白分明的眼珠清透明亮,如果不是深知他内心有多恶劣,他看起来简直像一个无辜的孩子。
“从他计划把你带走的那一刻起,就有关了。”
谢斯止离她很近,身上雪松的冷香不经意间融进了她的嗅觉。
“许鸢。”他低头,用指尖玩弄着手里的纸巾,“你认为裴霁言那样温室里长大的少爷,能在谢盈朝的手段下护住你吗?谢盈朝正满世界找你,裴霁言那点藏匿的伎俩不可能瞒住他太久。”
“谢盈朝现在一定很生气,等他找到你,你打算怎样面对他的怒火?”
老旧的图书馆里,弥漫着纸张泛旧的味道。
傍晚的天光穿透窗子,给许鸢的脸蛋镀上了一层暗黄色的微光。
她没说话,谢斯止喜欢这样端详她,柔软温顺,能让他的心安静下来。
“你能依靠的人只有我。”他低喃,“明明该讨好我才对,却总是对我板着脸,你也只会对我板着脸。”
他屈起指骨顶起女孩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你这算是欺软怕硬,还是仗着我喜欢你,为所欲为?”
谢斯止贴得太近了,许鸢有些不自然。
她稍一抬头,就能看见他那削薄得略显寡淡的唇。
她别过脸去。
谢斯止淡淡地笑:“你好容易脸红。”
“这一点,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是想到了什么不该想的画面吧?”
“才没有。”
谢斯止没有揭穿她。
暮色正浓,他抬头,看了眼天边瑰丽的火烧云:“天快黑了。”
……
谢斯止没有回乡下小屋,而是找了一家旅店落脚。
旅店不算高级,但对于这座边缘小城而言,已经很好了。
他订了一间房,用自己的身份信息登记入住。
“没有关系吗?”许鸢看着他。
谢斯止知道她在担心会被谢盈朝找来,散漫地笑:“你也知道怕啊?”
房间不算大,胜在干净,风景也不错。
窗外是一片桦树林,晚风一吹,便传来树叶沙沙的声响。
许鸢站在门口,目光落在房间中央,那里只有一张床。
谢斯止很喜欢看一些出现在许鸢脸上的神情。
她总是一副温和平静的模样,无论发生什么都能淡然自若,偶尔一晃而过苦恼、惊慌的小表情,让他津津有味。
他知道,尽管抗拒,但许鸢一定会进来。
女孩内心有着别人难以窥见的坚韧,但她也很明白,什么时候该服软,什么时候要审时度势。
所以谢斯止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许鸢的眉梢拧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昏暗的房间像极了一座恶兽打造的囚笼,走进去就相当于把自己送入了恶兽的口中。她犹豫了一下,想起被关在乡间小屋地下室的裴霁言,慢慢地走了进来。
黑暗中,谢斯止唇边弯起一丝笑。
他懒懒地从墙上直起身来,进了浴室。
月色昏黄,桦树隐匿在黑夜。
许鸢坐在月亮的影子里,听到外面传来幽微的鸟叫和虫鸣。
当世界是寂静的,浴室的水流声就显得格外清晰。
许鸢抬头,浴室吊顶上散着明黄色的灯光,谢斯止的身形映在了玻璃上。
他只是看起来清瘦,实则每天运动,衬衫之下堆砌着很漂亮的少年肌肉。
他在学院里选修的运动是搏击,从前偶然听谢铎提起,晚上没事做的时候,谢斯止也常常会去运动馆里打拳,如果因为他漂亮的外表而轻视他的话,会被揍得很惨。
许鸢没有见过他和别人动手,但她知道,他力气很大,只凭一只手的力量就能把她完全摁在床上。
想起一些事,许鸢脸又红了。
好在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许多东西是可以被隐藏的。
谢斯止很快出来了,他赤着上身,头发湿漉漉地朝下滴水。
这不是许鸢第一次见他不穿衣服的样子了,但每一次见,依然会被他身上的伤疤吓到。
N国那一年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迹。
许鸢曾经问过,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留下那样恐怖的疤痕,只是谢斯止从来都闭口不言。
“不去洗澡吗?”他状似平静地问。